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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豺狼虎豹牢笼兽(三) ...

  •   黑暗,疼痛,恐惧,饥饿……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

      被封尸在棺内的每分每秒,都是无尽的折磨,摧残这风铃的意志。他的身下皆是黏稠的液体,躺在温热的鲜血里,一股子血腥味扑鼻而来,渗透棺材的鲜血在棺材里延旋成了妖艳的花束,流向的痕迹成了妖治的藤蔓,一一滴在枯草上,染成了黑色。

      长久时间以来,黑暗且又安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的他只能颤抖着双手抚上腹部的东方,用残存的力气推着东方。

      在之前不肯屈服时的拍打怒踹,这时他总算学会安静地想办法。喉咙的伤口已经自愈,喉珠却无法再有,血迹斑斑的脸上还有着鲜血淋漓的两个血洞,他没敢去摸,只是张着嘴尽力呼吸,不时拍打棺材。

      或许就在不远处,便是言然的棺材,但他安详入睡,一无所知,将求救的希望寄托与言然,怕也是一种奢望。风铃从没像现在这般希望自己死去,或者昏睡过去,就不会疼痛,也不会恐惧,更不会像现在这般,怕黑。

      说他此时此刻懦弱也好,卑微也好,他只希望能有个人来帮帮他,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帮他把腹部的东方取出来,然后带他离开,他风铃做牛做马,必当报答。

      可他疼了很久,等了很久,没有人来。

      安静的诡异,安静的可怕。

      饥饿来袭,自从飞升神仙后,他就从未体会过饥饿感,虽一直保持吃饭时间,但如今别说保持习惯,他真正需要填腹的时候,手上却没半点儿馒头碎屑。

      许是饿急了眼,他扯了几把头发塞嘴里咀嚼,又感觉头皮出血,更是疼痛,随后他撕了身上破烂的衣物,塞进嘴里,唾沫浸湿衣物,却感觉哽嗓子,实在难咽下去。满嘴浸湿的唾沫过多顺着嘴角流下,他吞了几口水,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本不是妖怪,也不是野兽,只是一风精,本是不该会有野兽的饥饿感,可已经慢慢进化成人的他,即使不会被饿死,也因为这种后生进化而来的饥饿感饱受折磨。

      甚至,他可以咬自己手臂上的肉。

      他一直认为自己因该去死,可他潜意识中却还想着挣扎反抗,就这般反复疯魔下,他认为自己该疯了,却又意识清醒。

      这种日子,他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

      像是某个人忽然善心大发,终于想起他来,放他出来过一次,风铃没有再多余反抗挣扎,狼狈至极下他毕恭毕敬,垂首低眉,含胸勾背。长久以来在棺内折磨,已经不成人样消瘦得可怕,面黄肌瘦,皮肤干燥,头发毛躁。

      认识他的人看见了,也不一定能马上认出。

      驱尸游人给他带回来了几具新鲜的尸体,供其饱腹。风铃从来没有吃过人肉,也未曾想过自己会吃人肉,可他太饿了,几乎是疯魔下,像个野兽啃食着尸体的残肢,咬断手指,咀嚼不停,甚至也将头发一一塞进嘴里。

      可最后,他又呕吐出来。

      驱尸游人对此很是喜闻乐见,这种屈辱下的挣扎简直可笑,驱尸游人玩儿够了,便让风铃自行离开。

      他本是不信的,可的确,他心里抱着侥幸,他还是如同相信了那样在石窟外自行离开,身后的人没有追来,也确定尸林里的走尸都没有靠近他,这下,他才疯了一样跑起来,把东方和独安抛之脑后,一路跌跌撞撞摸爬滚打,也不知道该往哪儿逃。

      一个瞎子,还是哑巴,他该怎么走,又怎么问路。

      出了尸林听到了附近赤骥国农田耕耘的人们交谈,风铃这才肯定自己已经逃出生天。

      “啊!哪儿来的怪人啊!?”

      不少人被他这幅模样吓跑,他想去问路,可无人接纳。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恍惚之间只想到了赤骥国黎城就在不远处,他或许,可以去自己的那座邪曲道观歇脚片刻。

      在这之前,风铃并不是没有想到可以留宿的地方,只是他那股傲气劲儿还在,就算自己再怎么落魄不堪,也不愿去东方元朗给他修的道观里歇脚。而如今憔悴损伤下,那唯一的庇护所是风铃唯一能想到的。

      去赤骥国的路程很艰难,被当做怪人喊打喊骂,要他赶紧滚开。风铃只能去某家农户偷了衣服围住自己的头,不让别人看见他的惨状。这样似乎就好了很多,至少别人以为他只是个乞丐。

      黎城是赤骥国的都城,这里繁荣昌盛,来到这里,摸爬滚打下,才终于到了自己的道观大门前。有些慌忙想进去歇脚,可被门外的人拦了下来,认为他是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过了过了啊,修建道观的东方家主说过,诚心诚意来此求愿的人都能进入,凭什么就一定有钱有势!?”

      旁边的人帮着说话,这才让松了口。

      风铃跟着人群进了道观,在一小院子梨花树下坐下歇脚,这下才能感觉自己安全了,风铃忍不住捂脸痛哭,眼泪掉不下来,嘴巴里只能哇呜不停,浑身发抖下,包裹在头颅上的衣物不敢取下,担心哭声引来嫌烦。

      他尽力控制自己哭声,来往人群只当这是个可怜的乞丐,施舍下眼神便匆匆离开。他们可曾想过,那个在梨花树下狼狈的乞丐,正是他们来邪曲道观诚心供奉的邪曲本人。

      许多邪曲道观改了名,供奉了其他神明,东方元朗修建的这座恰似宫殿的道观,是风铃为数不多还仍旧开门让其信徒供奉而来的地方。风铃心里很清楚,所以才来这里歇脚,闻到不远处飘来的香火味儿,他望过去,想到了那座威风十足,栩栩如生的邪曲神像……

      那座神像,仍旧闭眼打坐,在宫殿中央身着黄金紧身华服,头戴金冠,威风十足。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随风飘去,想到这里,风铃更是无法抑制自己的哭声,几乎是嚎啕大哭,靠在树边。

      这种日子,还要多久?

      ……

      他并不相信驱尸游人就这么玩腻了,放他离开,虽然他现在看不见,却很清楚,驱尸游人一定藏身在他附近,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很是喜闻乐见。

      风铃不敢睡下,自从他被贬下凡间后,精神遭到摧残,那偶尔的梦魇越发频繁,几乎是每晚在安睡时,或昏睡时,都不得安宁。

      摸了摸脖子后面阵阵发凉,那股凉意刺痛袭来,却又摸不到什么东西。烦躁时,想着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了这个毛病的?为什么脖子后面总是莫名其妙的刺痛冰凉呢。

      疑惑之下,还是抵抗不过睡意,他靠着梨花树睡过去,又做了很多恐怖又细碎的噩梦。

      在这道观歇脚几天下来,有人终于看不过去了,认为他这个乞丐是打算赖在这儿不成了?夜里派了人连夜将他丢出去,并且警告风铃不能再靠近这座道观半步。

      “你当这是丐帮聚集地吗?让你待了这么几天够意思了,赶紧滚吧,这里是伺候邪曲大人的道观,不是你这个乞丐的!”

      风铃被甩在小胡同口,擦了擦头上刚被殴打的青痕,他爬起来笑了笑,用疼痛难忍的嗓子憋气,摆手道:“邪曲……呵呵呵,别说了,那个废物啊,他此刻自身难保,更无法保护你们,都散了吧,能供奉的神明多了去了,他算什么呢……”

      侍卫瘪嘴,觉着这个乞丐还是挺可怜的,人都有精神问题了,嗓子也有问题,一直是东方世家亲卫队侍卫的他,丢了几个馒头给他,嘴上却毫不留情:“傻逼吧,胡言乱语鬼话连篇,真是不识好歹!”

      风铃苦笑:“他被贬下凡间了,已经不是神明了,如今老妖精一个,不知道在哪儿生不如死死皮赖脸的苟延残喘呢……啊,你们凡人,都还不知道这事儿吧,那我告诉你们吧,邪曲已经不是神了,别供奉他了。”

      侍卫蹙眉:“你神经病吧!这邪曲道观可是曾经东方家主费心费神,花钱花力修建的,就是专门供奉邪曲的,不供奉他,供奉你还不成!?别神神叨叨的了!就算邪曲真如你口中所言不再是神明了,这邪曲道观,还是他的!”

      “!”

      风铃一滞:“为何呢?”

      侍卫把棍子收起来,烦躁道:“什么为何!?上任家主说过,这座道观供奉的是邪曲,不是什么鬼神或者圣君,他邪曲是神,我们这座道观就是供奉神的道观,他邪曲要是鬼,我们就是供奉鬼的道观,他要是你口中的老妖精,那这座道观就是供奉妖精的道观,家主说过,我们供奉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邪曲他本人。”

      那瘫坐地上的人呆滞良久,没有说话。

      侍卫抓了抓头,丢了几个铜板在他面前:“老乞丐,以后可别再来了,被别人发现了,可就不像我这样好说话了,你好自为之吧,也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我照样赶你出去,那道观是邪曲歇脚的,不是你的。”

      他说完转身离开,嘴里嚷着。

      月黑风高夜,小胡同凉飕飕的,风铃仍旧瘫坐着,不修边幅,那扰人思绪的发丝吹拂在他脸上,终于让他回过一丝神……

      仔细一听,他嘴里还说着什么。

      “谢谢你,元朗……”

      这迟来的一句感谢,像是要他的命,说出的同时,面容逐渐扭曲不可控制,浑身颤抖起来慢慢蜷缩,抱着头低声哭喊……

      “……可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这样的日子,到底还需要多久?

      ……

      风铃的猜想的确没错,驱尸游人没那么轻易放过他,的确比起看风铃在尸林里屈服悲恭的样子,他对现在风铃无助绝望的哭嚎更是幸灾乐祸。

      一直跟随风铃的驱尸游人在小胡同口看着风铃,他的确有些烦了,冷不丁一句:“邪曲,我进步了吗?”

      风铃的哭嚎戛然而止,他紧紧抱住自己,预料到的并没有让他多惊讶,只是不想再被封尸在棺内,学会‘说话’的他只是微微抬起头,低声下气回应道:“进步了……”

      他气音一出,听上去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驱尸游人终于笑了,他笑的猖狂,笑的狂妄,笑的还有些凄凉……一时,他眼睛泛红,瞳孔震颤道:“终于,你也承认我了。”

      他风铃自然得承认,把他逼到这个份儿上,他驱尸游人,可不是进步了嘛。

      驱尸游人看了风铃良久,久到他腿部发麻,才将移至后脑勺的纸面具扯到前面来,挡住半张脸,撑开红伞,转身离开。他没留下半句话语,像是放过了他。

      小胡同冷风不停,吹散他的头发,凌乱毛躁的头发完全遮住风铃的头,若此时有人经过,只会被这黑夜的骇人一幕吓到撒腿就跑。但风铃此刻已经入睡,在梦中,他少数梦到东方元朗,他仍旧一袭赤焰烈火紧身红衣,额上是一条牛皮编制的发带,耳边挂着小铃铛,在黄昏下跑开,转身一笑,极为耀眼。

      “快来啊,道长!”

      来了来了……

      风铃嘴角微微一杨,感受意识的消逝。他在梦中跟着跑起来,在黄昏的尽头还看见辰戴必敖,他转身过来,不是久经沙场的面容,不是那欲枯将死的模样,高高的马尾,手持利剑,那通红的身影,身着赤阳盔甲,意气风发,威风十足。

      他朝奔跑而来的风铃一笑,温声道:“潋侨,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快过来吧,赶不上就不带了你了。”

      东方元朗跑到辰戴必敖身边笑道:“对啊对啊,赶不上就不带了!把道长一个人丢下,哈哈哈哈!”

      他插科打诨,风铃却蹙眉更是快了步子,他伸出手,急道:“来了,我来了啊!”

      ——别走那么快啊,我快追不上了。

      那黄昏之下的两人明明是走着,风铃以跑的速度却无法靠近他们,他们越来越远,风铃更是慌乱之下,摔在地上!

      “你也太慢了吧。”

      风铃倏地抬头,那黄昏之下,除了两个火红的身影,还有那水蓝色的身影的人,渐渐的,更多模糊的身影在那黄昏之下越走越远。

      风铃视线模糊起来:“风铃,你们,不要走……”

      他伸出手,却发现黄昏已过,那黑夜袭来,吞噬着那些离去的影子。

      “不要……我来了,我来了啊,不要丢下我,我不要一个人……”

      那黑夜也渐渐吞噬自己,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漆黑,忽然下了一场雨,他猛然惊醒,眼前仍旧一片黑暗。

      耳边有人道:“醒了?”

      风铃:“谁?”

      来人:“青莲梦魅。”

      顿时,那阵痛苦,疲惫,更显无力。

      这样的日子,可以结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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