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苏尚景

216、由爱故生忧与怖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前者是曼殊，后者是风铃。

　　是何种话语才让曼殊的神情在此刻有一丝神伤，那脆弱的瞬间不该存在阴冷如他的面容上，瞳孔颤动虽只是一刹那，却忽略不了随即而来泛红的眼眶，以及染上眉心的担忧。

　　曼殊暗下呼出一口气，忽然感觉呼吸困难，附手在背后的手指在麻木的瞬间忽然弹动一二，那戴着尖利护指的手指竟然戳到了手腕儿上，力道颇大，直接扎出血点。

　　他看着风铃，忽然温声道：“我可以解释，这是误会。”

　　他尽量压制自己的暴戾，将脸上那假笑包装得以假乱真，像真是开心那般模样，但在此刻风铃眼中，那可真是太会演戏了……

　　风铃紧抓明灵衣服不放，不敢直视曼殊，只是偶尔嘴里嚷着时，瞥上一眼，又恐惧着收回视线，只希望他能放过他。风铃摇着头，保持着仅存的理智回应他：“你……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我没什么有的，也不是什么翻江倒海的武神，去了……去了谭龙谷，烧死了，也就死了……”

　　曼殊呼吸一滞，握紧拳头。

　　风铃见曼殊不回应，大着胆子说：“我也不欠你什么，之前害你溺水，是我不对，可该偿还的，已经做的多了，你若还对此事耿耿于怀……你，你可以找明灵，他有钱有势，我说什么，他都听……”

　　为了摆脱曼殊，风铃不惜搬出明灵这个挡箭牌，想着此时，也只有明灵能愿意帮着演戏了。

　　曼殊脸色非常难看，沉吟片刻：“别的我都不要，我要你。”

　　他这话简直要了风铃命了，风铃差点跪着给他磕头了，他摇头无奈哭求：“放过我吧，就当我们从未见过，你要杀我的事，此事一过，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以后各走各的，互不打扰，我定不会记恨在心，不会报复……”

　　说着风铃推开明灵，双膝跪地，开始磕头求饶起来：“求你了，放过我，求你了，放过我吧……”他每说一句便磕头一次，朝着曼殊不停求饶，不过片刻，那额头上就是血雾，顺着眉心，鼻梁流下，看着就及其诡异骇人。

　　“邪曲！”

　　风铃这低声下气卑微的样子，哪像个做地官的样子，哪是个鬼君的样子，恨铁不成钢也是，恼怒也是，无奈也是，此时此刻更多的是心疼。为了停止风铃这种自残且带着侮辱性的动作，明灵上去就抱住他，困住他，可风铃开始撒泼耍混起来，挣扎喊叫起来，似像曾经神经崩溃时引发的怪异病症。

　　那又似重蹈覆辙，熟悉的画面一次一次在明灵眼前浮现，瞠目看着怀中此刻嘻嘻哈哈又哭又笑的风铃，明灵颤着松开了手。

　　想试探时，风铃忽然抓住明灵的衣领，猝不及防狠狠在明灵嘴上偷吻，而像是有了前车之鉴，明灵有所提防，他很快移开脸，只让风铃亲到了他的下巴。

　　这一幕简直让曼殊快要疯狂，那面容不可思议的扭曲起来，极其恐怖，因为有人在，他怒了，倘若不是有人在场，他估计就快哭了，他吼着：“放开他！”

　　这话是对明灵说的，可惜这警告没一丝作用，因为此刻主动的是风铃。明灵推搡着，也控制着，恐慌道：“你疯了！”这句话，本是情急之下，是个人都会说出难以置信的话，而明灵这话，却是在告诉已经疯了的风铃，让他清醒过来，别再一步陷步步陷！

　　风铃那模样，的确是疯了。

　　曼殊终于动手攻击上来，那千丝万缕红丝绒朝着明灵攻击而去，明灵推开风铃便使出招式，将红丝绒挡在屏障外，透明结界，风铃在里面摔在外地，大大咧咧躺在地上，一些‘漏网之鱼’的红丝绒跑了进来，柔软得旋绕在风铃身边，不时上去轻轻一蹭。

　　明灵见此，给风铃设了结界便出去和曼殊开打，他本天官一职，神官一身，人人敬仰的星君大人，对付一个上位妖界地界几百年不到的小妖怪，轻而易举。可惜没意料到的是，这位彼岸岭岭主，竟然也是神。

　　而且，他身上有股不属于他自己，却运用十分熟练的力量，强的可怕，实在好奇。对打期间，明灵试探出了一二，发觉曼殊太过保守，留手太多，实在不像一个拥有灭世之力，可翻江倒海的神仙。

　　难道——他不太用？

　　这个想法一出，明灵自己都好笑。

　　他明灵上古渊国出生，时至今日也活了太久，本对这种刚刚升仙的不太费功夫，可曼殊的每一招一式都能击中明灵的弱点，像是事先就知道一般，实在奇怪。可明灵好歹也是几千年的神了，对付曼殊，还是绰绰有余。

　　两人你来我往，留手时，又偶尔下死手，试探的同时，嘘叹对方实力果不其然。两人各占上风，试探之下，竟然不分高下。

　　文露痛苦着爬起来，对着不远处的风铃喊着：“大人！走啊，快逃啊！”

　　她涨红了脸嘶吼着，而风铃却是一动不动望着天空，四仰八叉躺着，额头上的血迹顺着太阳穴流进发丝里，双眼无神地看着，听见文露一句句嘶吼，他终于眨了眨眼，微启唇，低声道：“是……是该逃。”

　　在文露的期待下，他一点点爬起来，颓废又狼狈得看着曼殊和明灵，瞳孔里闪过无数次身影与刀光剑影，那瞬间闪过的光影此刻在他眼里流光溢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活了。

　　风铃站起来，像是出现幻觉一般感觉有人站在他身边，他侧头一看，竟然是那个穿着水蓝色的相似人。有些惊奇得睁大双眼，却随即低下头，失望地流泪起来，缓缓道：“风铃，你来接我了吗？”

　　那个男人瞥了一眼他，悠悠道：“看起来，你得罪不少人啊，但是，仍旧有人为了你卖命。”

　　风铃苦笑：“谁为谁卖命，不过是各有所需罢了，还真以为是真心实意的。”

　　那个男人沉吟片刻，看过来：“邪曲，其实，我已经原谅你了，你相信吗？”

　　风铃微滞，抬头：“我不相信……”

　　男人微叹一口气：“是呢，原谅你的是我，不原谅你的，是你自己罢了。”

　　他说着朝着峡谷边走去，热浪滚滚间，峡谷边的火星子吹到了他衣角上，整个人慢慢燃烧起来，开始燃烧殆尽，烟消云散。他发丝凌乱，因为火烧火燎，而开始微卷起来，越来越短，烧到眼睛，鼻子，直到嘴时，他淡淡道：“原谅你，我是真心实意。”

　　风铃微顿，瞠目看着男人在峡谷边燃烧殆尽，他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喊了一嗓子，那沙哑难听的嘶吼暂时让曼殊和明灵停手，看向这边时，风铃才发觉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他还跪坐在地，一脸神伤，双眼无神。

　　忍不住痛哭起来，跌跌撞撞爬起来，从指缝里看见两人被惊吓的模样，风铃忽然才发觉，自己还是独身一人，太孤单，太累。

　　“我太累了……”

　　话音刚落，风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跑开，一步跨过摔下峡谷，那热浪滚滚火烧火燎，就在他刚接触那一刻，他的头发和衣物，全部燃烧起来，皮肤也开始破裂起了血雾，皮开肉绽之时，痛苦万分，全身上下如同雨水般渗出鲜红的血液。

　　疼痛习惯了，就麻木了。

　　他感觉到神经正在被烧毁，那痛觉神经已经不再起作用，风铃持续自由降落时，他四肢开始断裂，仅有筋骨连接，模样十分恐怖。

　　残存最后一丝念想，他脑子里闪过许多人，他想到了艾箐殿下，想到了彼乐，想到了佟靓，想到元朗，以及辰戴必敖，明灵，彼周，还有曼殊，还有更多人……

　　这些人在短时间内，以走马灯的方式在他脑子里走了一遍，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几十万年前，那个穿着水蓝衣的男人。那个男人，就如山间的清风，水中的氧气，书里的黄金屋，他的颜如玉。

　　心想着，终于解放了，他终于重获自由，重获新生，可紧接着腰间一紧，被人搂住腰，而此刻，他整个人瞬间像腰斩一般从中间断裂，仍旧只有筋骨连接，生生让抱住他的人尖叫痛哭出声！

　　那哭声太过悲伤，太过痛苦，竟是从嗓子里硬生生逼出来的声音……

　　风铃全身模糊不清，像是被血糊的肉一般，像是被扒皮的人棍，有人抚摸他的脸，却只摸到一手的血，他只感觉有人带着他离开了火红色的火海，不再是失重感，而是坐在地面上，靠在温热的身体上，十分舒适。

　　曼殊抱着断裂厉害的风铃，来不及思考如何救助，竟然像个孩子一般痛哭流涕，就像他小时候一样，躲在风铃怀里哭泣。

　　明灵不及曼殊，虽两人同一时间跳下去，却不比曼殊的耐火性，半路中途，他就支撑不住，而曼殊或许是火属性的神，他坠落向下，没有丝毫停留，血迹斑斑，狼狈不堪，带着风铃逃离生天。

　　意识模糊中，风铃只感觉有人在耳边痛哭，他不知道是谁，他太累，太困了，本想说句吵死了，可这个人哭的太悲惨了了，他便不忍心，就这么靠着，昏睡过去。

　　只听有人哭道：“我爱你，真心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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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这一卷也开始了回忆时，时间将去几十万年前部落时期，再到白义皇子时期过后。(这一卷很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