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苏尚景

167、挣脱不下松不开（二）

　　如果这事放在从前，一定不被允许。可国家到了打仗期间，正是用人之际，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来为国争光，树立榜样以证国心。

　　皇帝病重，太子处政。说来说去，辰戴恒还是念着辰戴南彩的，他不想辰戴南彩去边关受苦，可更不希望走辰戴妤的路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为国牺牲自己的幸福。

　　可大家都清楚，逃得过十五不了初一，就算辰戴南彩去了边关，可到联姻之时，还是会把她召回来联姻。除了死，那就看为国捐躯的死，还是抗旨不尊的死。

　　如今八个皇嗣，只有三个公主，辰戴妤走了，八公主辰戴甯年纪尚小，唯一的就是辰戴南彩。

　　可辰戴南彩雄心壮志，有着一颗将军心，在混乱之际，请命去守城。

　　辰戴恒怎么能不知道她的意思，算是在病重的皇帝耳边帮着辰戴南彩说了几句话，皇帝答应了，却也只是一时的。

　　辰戴妤离开之前，辰戴南彩便先离开去了江城关。离开时，辰戴恒和辰戴妤来送他，就连才八岁的八公主也来了，拉着辰戴南彩说好姐姐不要走。

　　辰戴南彩只能笑笑不说话，看了一眼辰戴妤，拥抱后，再和辰戴恒对拳道：“喂，太子殿下，我走后，三姐嫁人，你可要好好送她离开。还有，八公主这么小，你可得好好保护她，否则我打死你。”

　　辰戴恒一笑，看着身边曾经的人，都长大了，他笑道：“自然，你放心。”

　　辰戴南彩鼻子一酸，又道：“大殿下和小殿下还在西北营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哪天回来了，替我问一句好。”

　　辰戴恒眼神闪过一丝悲伤，笑道：“嗯，一定。”所有人都不知道小皇子和大皇子出事了，只有一些军机忠臣和皇帝以及太子。

　　辰戴南彩点头，一笑：“放心，我不会有事。江城关还有秦小将军不是吗，他会带着我的。你们也还在，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辰戴南彩故作潇洒，他拍了拍辰戴恒的肩膀装作好兄弟的模样离开，上了马车后才想起什么一样。他探出头喊道：“太子殿下，我忘了一个人，那个，在尚文书院的五殿下，叫什么？”

　　辰戴恒似乎也一下子想不起来，只不过八公主辰戴甯倒是知道，她笑嘻嘻道：“辰戴景湛，辰戴景湛，五哥，和七哥走了后就不回来了。”

　　辰戴恒恍然大悟：“好像，是叫什么辰戴景湛。”

　　辰戴南彩点头：“啊！对，没怎么和五殿下聊过，也不知道他在尚文书院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他回来了，也帮我问一句好。”

　　他们大多数人，都知道有个五殿下这个人在，却也不知道五殿下的名字。辰戴景湛，就是这样一个不受关注的人。

　　而这边辰戴景湛，他远在尚文书院，也听了辰戴妤要嫁去南洲的消息，包括辰戴南彩要去守边关的消息。

　　今年十八的他，在一些师兄弟身边学做早茶。

　　在尚文书院的生活安逸舒适，自由快活，一旁来的小师弟笑嘻嘻地说着他出门时买了松花糕，差点被发现：“师兄，来年春天，尚文书院外面又要多开一家松花糕店了。太好了！”

　　辰戴景湛：“来年春天，不知道还有没有人陪我看白兰呢？”

　　小师弟：“我啊我啊！”

　　喝了一杯自制桃花酒，看着白兰花被风吹散，辰戴景湛低声一笑：“又是一年好时节，白兰花开，各自飘零，是不是象征着，某颗大树生出的白兰，终究是要随着不同的风向而去？”

　　小师弟不解：“师兄，白兰花被风吹散，不是很正常吗？”

　　辰戴景湛：“或许就是太正常了，这事，从没人提起过。”

　　所有人，都认为这很正常，自然，这的确很正常，不能怪白兰自己，只能怪造化弄人的命运风向，将一颗树上的白兰，吹散去了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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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世界后一千七百二十五年。
　　新世界后三史二世二十五年。

　　白义三公主辰戴妤远嫁南洲，四公主辰戴南彩出征江城关，八公主辰戴甯送往尚文书院求学，五皇子辰戴景湛在尚文书院迎接辰戴甯。二皇子辰戴恒稳坐太子之位处理政务。

　　大皇子辰戴必敖，小皇子辰戴潋侨，在西北营群龙无首下落不明三个月后，忽然出现攻打早先占夺坞城盗骊国军队。

　　这场战争，使得坞城的百姓民不聊生，持续了一年多，终于是把坞城啃了下来。

　　南洲助阵，盗骊国远退于十里之外，坞城在西北军的炮火攻打下，终于收入囊中。

　　整个坞城，插着白兰旗。

　　胜利的捷报传到文安，整个都城欣喜若狂，举办宴席，活在过年才有的热闹气氛中。

　　而逾轮国，却没有那么开心，已经被盗骊国打怕了的他，再来一个争夺土地的白义，都只是雪上加霜，一瞬间将逾轮国分崩离析，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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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

　　风铃举着白兰旗插在城楼最高的岗哨口，对着对面举着白兰旗的辰戴必敖招了招手。

　　辰戴必敖穿着一身赤焰盔甲，笑着回应。风铃俯视整个坞城，这才回想起来自己这一年多的不容易。

　　自从他们失踪去了明阳国后，暗中找到也在寻找他们的陈墨。把主帅失踪的消息故意散布出去，暗中勘察已经抢先一步占领坞城的盗骊国，埋伏接近半年，摸清地形，终于开战。

　　所谓开战，无所不用其极。能想得到的办法，就算再可恶可憎，再丢脸，还是用了。

　　只要能打赢，这都不是问题。而且本来西北军就不多，发生海事后更是一蹶不振。

　　后面太子调兵，支援西北军。南洲调兵助阵，攻打盗骊国这个时常打仗都有经验的国家也费了不少心血。虽然伤亡惨重，也用过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办法，虽然效果显著，却依旧打不过盗骊国。

　　可就是这样，打下了基础。

　　后来偷摸着射火箭入城，烧了一大半的军需品，趁着粮食缺失，军心不稳，西北军一鼓作气破城，再而趁胜追击打退盗骊军队，就这样，白义的白兰旗，才会在坞城飘摇。

　　这期间，也经历过九死一生，可好歹是力挽狂澜，活着到了这城楼上。

　　风铃着实开心，因为他们一年半来的努力没白费，这也是他有生之年居然体验了一把为国争光后满心欢喜的感觉。

　　从前只是妖精，不太懂国家兴亡，如今只是打了胜仗，他倒是明白了很多。

　　转身一看，风铃却看到了另一副光景。

　　坞城的百姓备受欺压，沦为难民被抓来做壮丁修城修房，有的人有骨气自刎离去，有的人忍辱偷生受气做事。有的人倒是聪明了许多，直接想办法逃出城，赶往安全的城市。

　　啪的一声，风铃的头被拍。

　　转身就看见辰戴必敖走过来，他虽一脸疲惫，眼里却满是欣喜。他手里拿着白兰旗插在一边，道：“想什么呢？喊你几声了。”

　　风铃一笑：“没有，胜利了，开心而已。”

　　下了城楼喝酒吃肉，整个坞城，除了西北军在热闹的气氛里，整个逾轮国，都是压抑的黑云。

　　那天夜里，风铃说了一句话，辰戴必敖一晚上都在想着。风铃说，他今日看见坞城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有种他们做了恶人的感觉，让人心生不安。

　　对于这件事，在此之前，辰戴必敖就和风铃谈过，可惜当时风铃执意要跟随打仗，忽视了这些。如今胜利了，看到一些让人触景生情的场景就过不去心里的那关。

　　可做了就是做了，立场不同，目的不同，也是无法改变。

　　“我们是皇子，西北军的主帅，战争不能手软，彼此都要收起仁慈才能站立于王者之位。”

　　思来想去，那夜，辰戴必敖也只这么解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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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而春季，班师回朝。太子调兵驻军西北军，原有的西北军砍出一半调回文安，大多为重伤者。

　　跟随队伍会白义，一路向南，过了四个月才回到了文安。皇宫里早就举办宴席接风洗尘，为两位皇子庆祝庆祝。

　　正好这天中秋节，与辰戴必敖第一次去边关守城和秦老将军回来时一样，那年十五，都是中秋节。只不过这次回来，他身边还多了一个小皇子。

　　一早到达，辰戴必敖去上早朝，这事儿风铃还挺有疑问，明明是他们两个人都有功勋，凭什么风铃就不能去参加？

　　辰戴必敖卸下轻甲，笑着拍了拍风铃的肩膀安慰道：“着急什么，以后有你上朝的机会。你想想，当年我和秦老将军回来时，我也没有机会上朝啊，虽然是带着功勋回来的，可是你就像当时的我一样，只是军队里和稀泥的，跟着不惹事学经验的。”

　　辰戴必敖说的也有道理，不说风铃今年十五了，他其实就和当初十五岁回来的辰戴必敖一样，没啥本事，就是跟着学经验的小孩子一样。

　　风铃能理解，却很难高兴起来。他独自回了静安宫，文姨和余公公嘘寒问暖，心疼死了，和辰戴必敖第一次从边关回来时如出一辙。让小厨房备了小点心，休息了两个时辰。

　　黄昏时，醒来时收到一封书信，是从尚文书院送来的。

　　辰戴景湛的书信上写了恭喜他凯旋归来，声称自己在尚文书院颇多琐事回不来，礼物下次见面再送。让其保重身体，还写了一些在尚文书院的有趣新鲜事。

　　书信末端还写了一排工整的字，一看就是小孩子写的，应该是同在尚文书院的辰戴甯。

　　上面写着‘恭喜大哥七哥凯旋归来，甯儿回不来，下次哥哥再把礼物送给我吧’。

　　这敢情该送礼的还是他们了？风铃忍不住一笑，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回去。

　　辰戴景湛明显不想回来，只不过看他在信里写的那些，他也一定在尚文书院过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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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夜了，辰戴必敖终于舍得回来了，朝服来不及换，去了库房一趟，拿了一座赤玉石兰打包装好。

　　风铃不解：“这是做什么？”

　　辰戴必敖一笑，神秘道：“猜猜我方才回来的路上，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风铃：“猜不到。”一口拒绝，直接让辰戴必敖说出。

　　“啧……”辰戴必敖累觉不爱地侧首道：“太子说，秦小将军的夫人怀有身孕，已经两个月了，也就是前几个月秦小将军回来的几个月里有的。”

　　这倒是喜事，风铃：“秦小将军已经走了快两个月了，岂不是得放他回来看看。”

　　“肯定啊，秦小将军久经沙场，回来的时间又少，家里催得紧，好不容易娶妻，又逢战事紧迫之际，娇妻还没抱暖和就赶去打仗守城，偶尔回来十天半个月，好不容易是怀上了，还不得给人家一些时间回来看看。”辰戴必敖打开盒子给风铃看。

　　风铃：“这是打算送过去的贺礼？”

　　辰戴必敖：“好歹是秦小将军的夫人，总是要送些好的。”

　　“妻子是有了，孩子也快有了，这秦小将军也算是有福气的人了。倘若后面战争结束了，他也算幸福美满。”风铃说着瞟了一眼辰戴必敖，思量着什么。

　　“哥……”

　　辰戴必敖关上盒子：“怎么？”

　　风铃：“想来你今年二十五，时间过得太快了，那年你和秦老将军回来时，也才十五岁。”

　　辰戴必敖点点头，摸了摸风铃的头感叹道：“是挺快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出生，一岁都没有，结果现在倒是长成大小伙子了。”

　　风铃：“哥哥，你就没想过，娶妻生子？”

　　辰戴必敖先是一笑，再而无奈道：“想啊，日日想，夜夜想，看着同龄的都妻妾成群儿女双全，我却还在边关晃荡，整日活在九死一生的地域里，也不知道哪天就不在了。”

　　他摇了摇头道：“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风铃：“怎么不是时候？”

　　“毕竟打仗……”辰戴必敖先是愣了一下，看着风铃眼珠转了一天笑嘻嘻道：“因为你呗。”

　　风铃无奈：“你当我没听见你前面说的那句？”

　　辰戴必敖拉了拉风铃，笑道：“真的，我说真的。你还小，你还没长大，我若是娶妻生子了，就要搬出静安宫去了建立王府，那你怎么办？你还这么小，就留你一个人？”

　　风铃：“你曾经不在，我也是一个人。”

　　“哎呀……”辰戴必敖一脸无奈：“那是曾经，现在，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嘛。真的，我认真的，在你还没有长大之前，我都不会离开你。”

　　风铃挑眉：“长大就离开了？当真？”

　　辰戴必敖笑道：“是，等你到一定的年龄娶妻生子了，我也就放心了。到时候我还操什么心，直接跟别的女人跑了，让你找都找不到。”

　　别的女人？

　　不可否认，风铃听到这句话还是有些刺痛，不知道其他兄弟姐妹之间，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刺痛？

　　就像，本来一起长大，一起吃喝玩乐，本以为以为会这样永远一辈子，结果突然闯进一个人，把一直陪伴你左右的人带走，就像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一样，非常不舒服。

　　相信，绝大部分有兄弟姐妹的人，都有过。曾经风铃只是一个妖怪，没有兄弟姐妹，也尝不出其中的滋味，不知道难受在哪儿。如今这一遭下界，倒是让他知道了不少。

　　风铃冷笑道：“谁稀罕，走了就别回来了。”

　　“切，不可爱。”

　　辰戴必敖拿着盒子就离开了，风铃看着他的身影，站在原地很久。

　　其实，思来想去，权衡之下，风铃还是打心底希望辰戴必敖能建立王府，找到一个美颜如玉的娇妻，儿女双全。

　　到时候，不去打仗，不用九死一生，不用牵肠挂肚。国家昌盛世代繁荣，每日上完早朝回家就能看见一对儿女奔向他乖巧的不像话，夜晚也能与妻子甜言蜜语互诉衷肠。

　　这样的日子，会不会是辰戴必敖心里想的呢？

　　如果能这样，风铃倒是希望辰戴必敖娶妻生子，因为他深知自己陪不了他多久，倘若哪天战争一旦结束，任务完成，他也就没必要强留于世，随便找个死法离开，也就不会有辰戴潋侨这个人了。

　　百年后，辰戴必敖走了，留下空荡思念的，也唯有风铃一人。

　　！

　　风铃倏地抓住胸口，发觉自己这几年，越来越放纵自己了。

　　墨竹当他切勿当真人情世事，可惜他似乎还是陷进去了，像是再怎么爬，也爬不出来了。

　　风铃又怎么不知道，他是有灵性的妖精，人性的神仙，自然也懂人情世事，体情意爱，无法拒绝。

　　可就是这样，太多人留下太多东西离开后，痛苦寂寞的，又只有风铃一人。

　　像曾经的艾箐殿下，彼乐宫主，东方元朗等等，那些已经去世了的，都留下太多使风铃成长又痛苦的东西，也就是这样，他一直劝告自己，可惜……好似没用。

　　风铃念叨：“你要知道自己是谁，你是邪曲，邪曲，邪曲，记住，你是邪曲……”

　　像是给自己打油打气一般，风铃拍了拍自己肩膀，走出静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