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千夜》一方豆腐

33、第三十三夜

　　早朝结束，还有好一些事情留了下来。梁王给磐提了好几个想法，便道磐可以自己拿主意。磐召了几位老臣子商议了一个早上，总算是有了定论。
　　回到鸣熙宫，磐径直进了书房。把整个身子靠在椅子上，磐闭上了双眼。
　　忽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磐睁开眼睛，来者正是寂彤。
　　“殿下。”寂彤轻轻开口。来到书桌旁边，寂彤放下手中的托盘。“殿下，臣妾为您准备了炖汤，您趁热吃了……”
　　“不要！”无视寂彤的用心，磐一口就拒绝寂彤的好意。
　　“嗯？”
　　“我说我不要，你没有听到吗？！”
　　“殿下，是不是臣妾又做错什么了？”寂彤心一急，眼泪又流了下来。
　　“除了哭，你就没有其它话要说吗？”好讨厌，为什么每次懿看见这个女人就觉得心烦。说是大家闺秀，可以除了对他惟命是从以外，她几乎什么都不会。他拒绝了她的好意、甚至把她为他准备的饭食扫到地上。可是她完全没有脾气，只是一味地认错。难道她就没有自己的情绪，没有喜怒哀乐的吗？他要的是一个会随自己高兴、会因为自己而生气，能牵动自己各种情绪的活人，而不是一个只会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木偶。
　　过去还在学堂的时候，铭玥会因为他回答不上老师的问题而指着他的鼻子笑他是笨蛋；之前在御花园湖心亭，千夜会因为自己无礼的举动，用力给自己一个巴掌。
　　可是寂彤却从来没有这样，她不论受了什么委屈，都只会认错，然后哭。
　　他讨厌这样的女人！“你出去吧，我不想看见你。”磐压下怒气，咬着牙说道。
　　“殿下，您就这么讨厌臣妾？是不是因为长皇嫂……”
　　“跟千夜没有关系，你走吧。”
　　“千夜……叫得真亲热。”寂彤忽然笑了，夹着一阵寒意。“臣妾进宫时日不短了，殿下都没有唤过臣妾的名字……”
　　“你说什么！”
　　“长皇嫂就真的这么讨殿下的喜欢？臣妾真得一点都比不上她吗？！”
　　“我说过跟千夜无关！你出去吧！”磐撇开脸，不再看寂彤。寂彤深深吸一口气，瞪了磐一眼，衣袖一甩，头也不回离开了书房。
　　寂彤回到房中，那陪嫁的丫头欣歌见寂彤闷闷不乐、深深不忿，想便知晓主子定又是受了磐的气。欣歌靠近寂彤身边，轻声问道：
　　“娘娘，怎么了？”
　　“欣歌，你觉得我配做太子妃吗？”
　　“娘娘，看您这傻话。娘娘美丽动人、温婉贤淑，要是娘娘不配，还有谁配？”
　　“长皇子妃……听宫人说，千夜娘娘不但相貌倾国倾城，而且聪明睿智、有勇有谋，巾帼不让须眉。你说，她是不是比我更配太子妃的位子。”
　　“娘娘，怎么能这样比呢？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上天注定了的。就算千夜娘娘真是仙女下凡，不是她就不是她。”
　　“欣歌，我真的很讨厌她……殿下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以前是铭玥，现在是千夜……明明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哪，为什么他就不肯正眼看我一下呢？”
　　“娘娘您放心，这事都交给奴婢吧。跟萧铭玥一样，长皇子妃很快就会永远在人世间消失。娘娘，你要相信奴婢……”
　　欣歌不怕逾越身份，上前抱住寂彤。寂彤感受到欣歌的体温，提手回抱欣歌的腰身，把头深深地埋到欣歌的怀里。

　　春末夏至，宫中早已是繁花似锦。在这个百花齐盛放，争艳相斗丽的晚上，谁也没有比得上这个小宴会的主角。
　　小草穿着千夜特意命人为她做的衣裙，在储宸宫的凉亭前翩翩起舞。这是小草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没有亲人在身边的生日。前两天千夜又使人给小草家里捎了信，信使回来的时候捎回了几个红鸡蛋，说是小草的娘亲亲手给小草煮的，千夜才知道小草的生日快到。赶紧命人给小草做了件新衣裳，懿还让大家这晚一起过来，给小草庆生。
　　小草说喜欢看星星，于是懿便使人把酒席都搬到凉亭里面来。
　　“懿哥哥、千夜姐姐，还有小张哥哥和申公公，谢谢你们。”小草举起白玉小酒杯，笑得开怀，一饮而尽。
　　“小草，你这个年纪不能喝酒吧。”小张干了手中的一杯，皱着眉头。
　　“你放心好了，这是千夜姐姐特意命人给我准备的……”小草顿了顿，得意笑道：“白、糖、水。哈哈……”小草爽朗清脆的笑声充满了整个院子，其他人也跟着一并笑了起来。
　　千夜给懿夹了一块甜糕，满了一杯果子酒。“小草你知道吗，在我们那里有一首歌，专门给生日的人唱的。”千夜边说边看了看小张，笑得像一只白狐狸。
　　“小姐，你这个表情看着我，该不会要我唱生日歌吧？”小张缩缩肩膀：“天啊，小姐你明明知道我是个五音不全的人，怎么还忍心叫我出这个糗。”
　　“就是你五音不全，唱出来才好笑。快唱，这是我风大小姐的命令！”
　　“是啊是啊，小张哥哥你就给我唱一个嘛！”小草跑到小张身边，拉着小张的手猛摇。
　　“殿下，你劝小姐放过我吧。”
　　“我……也想听……”懿不好意思地撇过脸：不好意思，小张。其实我对你们那里的歌很有兴趣。
　　既然懿这样说，也就是申公公也肯定会要他唱歌的——小张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逃避了。“小姐，这是你自找的……”小张举手投降。他站了起来，挺起胸膛，清清喉咙，仰天高唱生日歌。
　　妖怪吼叫一般的歌声贯彻天地，院子里的幽雅清静瞬间被碎裂，小张的歌声像一股妖风在人世间肆虐，顿时是千山鸟飞绝，千万花凋谢。
　　“停！”还是小草第一个忍不住喊停：“小张哥哥你不要唱了，是我们都错了还不行吗！”
　　“怎么了，不又是你们叫我唱的吗？”小张张开嘴巴又想开口继续唱下去。
　　“千夜，你是早知道的吧。”
　　“嘻嘻，小张都跟在我身边好几年了，他唱歌怎样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是故意的？”懿顿时觉得自己得重新认识自己的妻子。为什么过去都没有发现她是一个这么喜欢恶作剧的人？
　　“搞一下气氛，现在大家不是挺高兴的。”千夜撒个谎连自己都骗不到，终于还是忍不住捧腹大笑。懿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把那块甜糕吃完。
　　正如千夜所说的那样，小张的歌唱并没有破坏这个高兴的日子。就他唱了那歌以后，大家一看小张，心里就想到那鬼哭神嚎的歌声，都笑得人仰马翻似的。
　　申公公一边给懿照料膳食，一边想着这多少年来，储宸宫都没有过这样的欢声笑语了，他也多久没有看见懿露出像现在这样毫无防备的笑容。
　　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然而老天爷似乎想要跟申公公开一个大玩笑。就在储宸宫外，一群身穿劲装的蒙面人，正整装待发，等着机会。
　　待那天上的月光稍微躲到云后休息，五个黑衣人翻墙跳进了院中，举起手中钢刀便向几个袭去。
　　一见着着变故，申公公心中虽大惊却也没有慌乱，一手拉了懿的轮椅，就退到后面去。懿喜欢宁静，本就不让很多侍卫守在储宸宫，这晚又是为小草庆生，更是把人都遣退下去。如今这儿会武功的，只剩下小张与千夜了。
　　小张初见有人，便已经跳了出去。侍卫的刀都是带在身上的，刚才坐下的时候见不碍事也就没有接下来，如今遇上了刺客却是正好。
　　小张抽出钢刀，招式都是进了宫中以后跟陈昊学的。本来他有点太极剑的基础，学这刀法算不上是高手倒也是有板有眼。小张挡在凉亭前，封住了出口，里面也能保一时平安。这是小草才一个激灵，高声大叫：
　　“刺客！有刺客！”
　　申公公被小草一言惊醒，也跟着大叫。
　　千夜站着护在懿的身前，注视着刺客的举动。那些人总是向着自己的方向攻过来，目标怕就是她身后的人。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转，却就是想不到是谁会派刺客来杀懿。
　　是磐？不可能！磐几乎已经掌握了朝政大权，那天他的表现，确实不像是虚情假意。难道是晓月？更加不可能！自从辛家的势力被瓦解，晓月被褫夺了正妃的官印绶带，她应该没有调遣这些人的能力。
　　其他人？还有谁呢？千夜想不到。
　　越是不能掌握情况，千夜的心就越是慌张起来。
　　外面的侍卫已经赶到，与刺客打得难分难解。小张刚才极是勉强以一敌五，手臂被划了几道，鲜血横流。如今侍卫已经来到，小张自是退到一旁免得碍事。
　　刺客不知道是何来头，五人合击比刚才还要厉害许多。他们一面挡住侍卫，一边想法子接近凉亭。忽然一个黑影从人群中窜出，举剑直指千夜。
　　眼见剑尖已及胸前，千夜反射性的本要转身闪躲。然而脚一动，竟碰着了懿的双脚。
　　不行！不能躲，懿在身后！
　　懿被千夜挡住了视线，没有看见刺客已经杀了过来。千夜牢牢站在懿的身前，刺客的身影越发靠近，最后对上了千夜的视线，泛着银光的银瞬间没入千夜的身体。
　　“千夜！”利剑贯穿千夜的胸膛，懿看着剑身从千夜的背上穿出。刺客往后抽出剑身，鲜血随着剑尖溅在懿的脸上。“千夜！”接住千夜颓然倒下的身子，懿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痛吗？好像不痛……只有一阵麻木感渐渐散布全身。千夜颓然倒在懿的怀里，每一下呼吸都带血。双唇一张一合，千夜好像在说什么。
　　懿，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陪你到最后……
　　“千夜，你振作点！”懿听不见千夜的话，也许是千夜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御医，快传御医啊！”懿从没有这样失态地大喊大叫过。
　　就在那刺客刺杀千夜的瞬间，几个侍卫乘机从后攻了上来，那人抽回剑身的时候，后面的侍卫已经把钢刀送进了那人的身体里去。
　　少了一个人的阵法有些乱，余下的四人被侍卫逐个击破，分开包围。四人见大势不对，竟互相使了个眼色，一道咬破口中小囊，服毒自尽。
　　御医来到千夜的身边，探了脉象，只能跪着摇头。
　　千夜依旧定定地看着懿，千夜本合着眼睛，忽然勾起一抹浅笑。
　　懿，我……
　　思绪就此中断，连最后的两个字也来不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