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千夜》一方豆腐

12、第十二夜

　　不管世人世事如何变迁，太阳依旧每天从东方升起。天空中的暗灰色渐渐被驱散，温柔的光鎏金般泼洒大地。
　　小张没有去茶馆。千夜进了宫，茶馆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不是小张不尽心，而是千夜的手艺实不是小张能学得到的。想当日指天誓愿要保护千夜，如今竟然放任千夜独个儿进去皇宫，小张心中忧心不已：都怪自己太没用，让千夜只身去面对。小张拿着扫帚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望着远处的天空，心里估量着该做点什么。
　　忽然两个人使劲推开大门冲了进来，小张一怔，回过神来一看，那两个一身锦衣侍卫服饰，腰间挂着墨色的牌子，小张认得。昨天来接走千夜的人，他们的腰间也挂着相同的牌子。
　　“谁是张毅昱？！”两个态度嚣张，高声问道。
　　“我就是了，有事吗？”见两个不懂礼貌，小张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奉了二皇子溯磐殿下的命令，从今天开始，你到宫里去当差。”
　　“什么？”小张一头雾水。
　　“是你主子来求我们殿下，殿下才给你安排个闲职。切，不过就要靠着关系才进宫的，不要给脸不要脸。”说罢，两个给小张扔过来一套侍卫的衣裳：“快点换上就跟我们回去，爷们可没有时间与你耽搁。”
　　小张一听到是千夜的安排，心里一宽：太好了，看来小姐已经有所安排。既然小姐要我进去，想必是有事情需要用到我。现在我们身在别人的地方，得罪人就不好办事了。想罢，小张堆起笑意，道：“劳烦两位官爷了，这儿一点小意思，孝敬两位一杯茶水。”小张堆上笑，掏出两锭碎银，送到他们面前。
　　两人见小张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心想这小子也识趣，面色也就好了起来。当中一人笑着道：“溯磐殿下说你一直跟在千夜公主身边，所以特地安排你到公主身边去当侍卫，也好解公主的乡愁。”
　　“谢谢溯磐殿下关照。两位请等一下，我去换衣服，马上就好。”

　　清晨时分，秋风还没来得及沾上晨光的暖意。屋外零散的叶子披上薄薄的黄衣，了无神采挂在枝头上。昨夜睡的时间不多，可睡得挺好，千夜一早就醒了。看看外面，几缕晨光透过窗花透了进来。
　　千夜正要下床，就听见外头一个婉约的声音问道：“公主，是否已经醒过来了？”
　　“嗯。”千夜听见人声，也没留意她说的是什么，下意识就应答。
　　“请让奴婢为公主梳洗。”说罢，声音的主人便推门而进。
　　领头的宫女手上捧着崭新的面巾，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几个宫女年纪较小，手上托着脸盘跟圆盘。“公主，请让奴婢为您梳洗。”领头的宫女走近千夜，伸手出来扶她起床。
　　千夜伸出手，轻轻搭在领头宫女的手背上。“你叫什么名字？”千夜轻声问。想她做了这么多年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也都没有人侍候过自己起床。今天在这里当个冒牌公主，竟然还有好几个专门的宫女来服侍。与其说是不习惯，倒不如说她不需要。四肢健全头脑清醒，又是青春年华的人，哪里需要别人来服侍。不就是起床而已，竟然要惊动这么多人过来侍候。千夜想想，看来这个世界真是就业率过低，要不然这政府怎么就设置这么多可有可无的就业岗位。
　　“回公主的话，奴婢是绘贞。她们是虹儿、铃儿跟霜儿。”
　　“嗯。”千夜打量着几个人，年纪最大的应该是绘贞，其他三人，大概就十三四岁。绘贞的样子不很漂亮，就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是才思敏捷的人才有的眼神。
　　“公主的头发可真漂亮。”绘贞撩起千夜一撮秀发，一下一下梳着。
　　“是吗？”为了能在大小宴会之中成为出色的亮点，千夜非常注意头发的护理保养。不管是洗头还是造型，千夜用的全都是纯天然的理发产品，又是从不烫发，头发自然就护理得好。
　　“公主的头发又黑又亮，又很柔顺，是奴婢见过最漂亮的。公主知道吗？在皇宫之中，能比得上公主这头秀发的，只有溯懿殿下了。”
　　“溯懿殿下？”
　　“请公主恕奴婢多嘴，溯懿殿下跟公主真是天作之合呢。一个是翩翩君子、一个是绝世美人，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的杰作呢。”
　　“是吗？”千夜微微一笑：这丫头拍马屁的功夫，看来也是老天爷亲自传授的。被她这样一吹，果真是天花龙凤了。
　　“当然是真的。公主认识溯懿殿下的日子尚浅，往后相处久了，自然就知道，溯懿殿下可是天下最好的人呢。”绘贞眉飞色舞地说着，脸上掩饰不住倾慕之情。
　　“那还真要相处过才知道。”千夜讥笑一下：昨夜，溯懿与她说，她跟他的身边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她看溯懿的身体，恐怕他的日子不会很长。可越是这样，千夜就越是不明白，溯懿明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少日子，为什么还要花心思去争夺皇位？要么他就是权力欲望太重，要么他就有非争不可的理由。昨夜，溯懿的表现，千夜确实看不出来他会是个权力欲望旺盛的人。
　　溯懿究竟在想什么！他是聪明人，他应该知道他要是一直争下去，晓月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
　　“已经好了，公主要与溯懿殿下一齐用早点吗？”
　　“殿下醒了？”不知道他昨夜睡得好不好。
　　“是的，天刚放亮的时候，殿下就起床了，多年都是这样。”
　　“那好，请几位姐姐帮忙打点，今天我想要跟溯懿殿下一起用早点。”
　　所谓礼多人不怪，千夜一声“姐姐”让几个宫女兴奋不已。先撇开年龄不说，她们在宫中当差，侍奉的都是皇室宗亲，哪个不是身份尊贵地位昭然。如今遇上千夜，虽未曾正式昭告天下，可怎么说也是长皇子的准皇子妃，说不定就是以后的皇后了。如此尊贵的人，不但毫无架子，竟还开口唤自己一声‘姐姐’，几个人自然是受宠若惊。虽掩不住心中狂喜，但几人还是跪了下去，忙道：“公主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奴婢知罪。”
　　“几位姐姐快快请起。”千夜扶起绘贞，继续道：“你我都有父母，怎么就说得自己低人一等似的。我刚刚进宫，许多规矩都不会，以后还要请几位姐姐多多照料。”
　　“奴婢不敢。公主若有用的上奴婢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奴婢上刀山下油锅也给公主办好。”让主子亲自来扶，绘贞何曾受过这样的恩宠，顿时热泪盈眶。身后几个小宫女见状也是感动得哭了。
　　“姐姐说严重了。这皇宫重地，那来什么刀山油锅。”
　　“公主有所不知，这深宫之中，许多人事，可比刀山油锅厉害多了。”名叫虹儿的小宫女忽然说，绘贞立时打住了她的话：“大胆丫头，不要多嘴。”
　　虹儿霎时住了口，千夜便道：“小孩子不懂事，姐姐就别与她计较了。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别让殿下饿着了。”
　　千夜说着，就拉了绘贞的手转身出去。从这看来，这个绘贞应该也是晓月的人，不过她有多忠心于晓月，还是个未知之数。其他几个小宫女看来是刚刚调过来的。要笼络的话，她们几个会是不错的人选。今天小张就会过来，自己身边总算有个可靠的人。只是晓月与溯磐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自己让小张进宫的事，想必他们也有了准备。单靠她与小张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的力量。

　　溯懿在偏厅等着，见千夜过来，泛起一抹浅笑：“来，这边坐。”
　　“让殿下久等了。”看溯懿的精神恢复过来，千夜感觉心里大石放下了。可仔细一想，溯懿要是死了，不就是她也乐意见到的结果吗？
　　“公主昨夜睡得好吗？”
　　“谢谢殿下的关心，我昨夜睡得很好。嗯……殿下，既然都住一个屋檐下了，殿下以后就叫我的名字‘千夜’吧。”叫‘公主’多别扭，一点都不习惯。
　　“那公主以后也不要客气了，叫我‘溯懿’便好。”
　　“是，殿下……溯懿……看这早点都快放凉了，还是快点吃了吧。东西冷了，吃了对身体不好。”
　　“嗯。”溯懿应了一下，两人顿时无语。申公公站在旁边，总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心想：殿下今天是怎么了。人家大老远嫁到这里来，怎么就说这么点说话？申公公看不惯这情景，便道：“南源国与京城相距千里，景色自是大不相同。这早点过后，殿下都是要去散步的。要不我们一道去，公主也好顺便看看这皇宫花园的景致。”
　　“申公公有心，那就要劳烦殿、溯懿给我做一下向导了。”
　　“求之不得。”溯懿笑着答应，又是默然。
　　申公公越看越不服气，不禁凑到溯懿的耳边，小声道：“殿下，您这样怎么行？公主大老远过来，你却话不投机半句多似的。你快想想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与公主她说说，逗乐逗乐。”
　　“那你有什么好提议？”溯懿反问。
　　“奴才刚才不是说了吗？去游花园呀。”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
　　“就怎么？”溯懿看着申公公紧张兮兮的样子，又偷偷看了千夜——原来千夜一直都看着他们。看见申公公脸色变了又变，千夜差点就忍不住笑出声了。
　　千夜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申公公轻轻跺地，道：“殿下，您怎么能作弄奴才。”明明已是半百老人，竟还像个小女子一般撒娇。可千夜却感奇怪，明明以前看电视见到太监都觉得恶心，怎么现在真有太监站自己面前，竟然除了觉得好笑，也没什么反感。难道是申公公是故意要逗自己开心的缘故？千夜想不懂。
　　餐桌上的早点还剩了许多，溯懿却说够了，可千夜见他根本就没吃多少。本想劝他多吃点，又想他定是昨夜累坏了，今天才没什么胃口。等下午饭前，吩咐厨房做点开胃小菜，让溯懿多吃点就是。
　　申公公见千夜放了筷子，使了个眼色，便有宫人上来收拾。申公公扶起溯懿，转到前面领路：“殿下、公主，这边请。”
　　跨出门外，千夜只觉一阵清香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