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千夜》一方豆腐

10、第十夜

　　换上一身华贵礼服的千夜，慢慢步向站立在前方的青年。大红色的锦袍上飞舞着金线刺绣的凤凰，头戴镶嵌着夜明珠的七彩凤冠，手执白玉如意……
　　皇上虽说这不是迎亲仪式，事实上他也没有向民间发过任何关于长皇子册立皇子妃的圣旨，然而，过来侍候千夜进宫的老宫女却明明白白说道，千夜的这身衣饰就是皇子大婚时皇子妃的嫁衣。
　　溯懿一动不动站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儿喜色。看着慢慢向自己走过来的千夜，溯懿只觉得自己的罪孽正一点一点加深。
　　“臣、南源国千夜见过长皇子殿下千岁。”千夜入宫之前，溯磐就遣人过去与千夜教授宫中礼节。
　　“公主免礼，我们……”溯懿话未落，只见千夜抬起头来，正面对上了他的视线。“茗玥！？”溯懿大惊。不可能，茗玥已经去世，这绝对不可能！溯懿摇着头，自言自语呢喃着。忽然两手捂住胸口，急速喘着气。“你……”溯懿顿时只觉血气上涌、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殿下！”千夜之前已听说过，长皇子景溯懿的身体不好，可她断没有想到会到竟然差到这个地步。千夜管不上什么男女有别的礼节，溯懿刚合上眼，她便已经上前接住了溯懿倒下的身体。“快传太医！”
　　几个内侍赶紧上前，七手八脚把溯懿扶了进去。
　　这天是迎接长皇子的准皇子妃进宫的好日子，虽未曾昭告天下，但这毕竟是朝中的大事，皇上自然是时刻关注的。溯懿在储宸宫前晕倒的事情，不到一刻便已经传到了皇上那边，皇上匆忙摆架储宸宫。
　　“参见皇上。”来者身穿龙袍、头戴蟠龙紫金冠，除了当今皇上，千夜不作二人想。
　　储宸宫的人见皇上驾到，吓得一股脑子全跪在地上。宫中谁人不知道长皇子是已故皇后所出，皇上对他简直就宠上了天，捧在手里也怕融了。这下子溯懿躺在床上昏迷未醒，宫人都怕皇上盛怒之下降罪与他们，个个吓得舌头打结。
　　“免礼，都起来说话。”皇上看也没看千夜一眼，只顾上前查看儿子。“怎么会突然晕倒！李太医，之前长皇子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
　　“回皇上，殿下这次晕倒，是因为气急攻心，一时血气上涌才晕倒，与病痛无关。待殿下缓过来，自然就会醒了。”
　　“气急攻心？无缘无故怎会气急！申公公，你是怎么照顾主子的！”
　　原是站在床边侍候的老太监听见皇上点了自己的名，噗通一下又跪在地上：“皇上饶命，奴才该死。刚才殿下在宫门迎接公主的时候都是好好的，哪知道公主来了，殿下就晕过去了。奴才、奴才真的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呀。”申公公急得话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哭。
　　“什么？”闻言，皇上向着千夜的方向转过去一看，惊得直往后退了两步：“萧丞相的……”怎么可能？！
　　萧丞相乃三朝元老，为人耿直敢言，还曾帮助先皇平定邪教的叛乱，在朝中极具威望。他的女儿萧茗玥天生丽质、聪颖贤淑，被太后破格召入宫中与皇子伴读，与溯懿和溯磐青梅竹马，感情笃厚。无奈天妒红颜，年仅十六岁的萧茗玥忽然染上怪病，药石无灵，穷太医院的力量拖了几个月，最后还是留不住。
　　这萧茗玥是皇上看着她长大的，皇上早就把她看作是自家女儿一般，她的相貌皇上自是忘不了的。见了千夜，皇上才明白溯懿为何会气急攻心昏了过去。“你就是南源国君的女儿？”
　　“臣南源国千夜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千夜勾起一抹浅笑，跪了下去。
　　“平身吧，让朕好好看看你……”
　　“谢皇上。”千夜抬起头，直视前方。
　　“太像的……”
　　“皇上，你看这千夜公主，可不就是萧家小姐与懿儿缘分未尽吗？”晓月适时上前，在皇上耳边轻声说道：“一定是老天爷怜悯，让萧茗玥回来，与懿儿再续前缘。”
　　晓月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千夜还是一字不漏听了进去。俗话说得好，再英明的君主，也难辨枕边话的真伪。被晓月王妃这么一说，看皇上的神情，就算没有尽信也信了个八成。千夜心里暗暗冷笑：若她不是晓月王妃与溯磐派来的人，恐怕会被说成是妖孽利用萧茗玥的外貌来加害长皇子吧。
　　“既然太医说懿儿没事，大家就先回去吧。看这么多人围在这里，连气都透不过来了。”晓月又与千夜道：“公主才刚入宫，定是累坏了。本宫看懿儿也需要多休息，公主就先回寝宫梳洗，早点休息吧。”
　　“谢王妃娘娘关心，臣还想多陪殿下一阵。”想要博得信任，在皇上面前表现体贴自是少不了的。
　　“皇上，你看。南源的公主果然名不虚传，真是温婉娴熟。懿儿交给你，本宫与皇上都放心了。”
　　“臣……”
　　“千夜，都快是朕的孩子了，以后不用君臣相称了。”果真如千夜所料，皇上本就仁慈，加之她与晓月一唱一和，要博得皇上的好感，实在是易如反掌。
　　“谢皇上。”千夜略略欠身，众人的一瞬间的神情丝毫没有漏下。

　　恭送皇上圣驾，溯懿床前只剩下千夜、李太医和申公公。申公公打从溯懿出生就一直照顾他至今，是个身材瘦小的老太监。他亲自给千夜搬了张圆凳过来让千夜坐下，便识趣地退到一旁。
　　“申公公、李太医，殿下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溯懿还在昏睡，几个人说话也就都压低了声音。
　　“回公主的话，殿下爷休息一下就会醒了。”
　　“申公公，不要答非所问，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 千夜话虽轻，但当中责备之意却是很明显的。
　　“公主，奴才……”
　　“李太医，您说。”
　　李太医看了看溯懿，又看了看千夜。对上千夜干练的眼神，李太医知道自己是不得不说实话了。旁边申公公皱起眉头，使劲向自己使眼色。“回公主，溯懿殿下他从小身体就不好。是出生的时候留下的病根，一直都无法好起来。”
　　“李大人，您……哎……”申公公忽地紧张起来，打断了李太医的话：“公主，您可千万别听他乱说。溯懿殿下不过是风寒未愈，身体还有点虚弱罢了，只要好好调养一定能够恢复过去的。溯懿殿下一直都是很好的，天资聪颖，对人又好……公主，您可千万不能离开啊……”申公公越说越远，越说越激动，说道最后竟然跪了下去，直哭了起来。
　　“我没有要走的意思。”千夜扶起申公公，笑道：“溯懿殿下以后就是我来照顾了，我总得知道情况才好打点。申公公对殿下一片忠心，有公公在身边，也是福气。”溯磐之前把溯懿身边的人事都告诉了千夜，申公公是溯懿的心腹，拉好与申公公的关系，以后做事方能事半功倍。如今见申公公其人，虽是个不全之人，却是忠心耿耿。他跟溯懿的关系也许不是一般的好，刚才看皇上的态度，虽有责备却不见处罚，可见这申公公是深得信赖的。
　　“申公公，我刚进宫什么都不会，以后还需要公公从旁指点一二。还有殿下的身子，以后还是得李太医多多照料的。李太医，殿下以前的病历，可否与我一看？”
　　“自然可以，只是整理是需要些许时间。”
　　“那就先把最近半年的病历拿过来吧。”
　　“微臣遵旨。”李太医不晓得千夜为何要溯懿的病历，但既然她已经开口，他也只好呈上。其实千夜要来病历，也不见得就能看得懂。这个地方虽然与自己认识的古代很是相似，但实际上许多不相同的地方是千夜还没有知道的。病历这种专业的文件，自然不是千夜所能习得的知识。向李太医要来溯懿的病历，不过就是想在申公公面前做点工夫，让他完全放下戒心；再说她主动提出看病历的事情传到皇上耳边，定会让皇帝以为她是诚心留作溯懿的皇子妃的。要么在宫中确立一定的势力，要么就找一个有力的靠山，这样，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起码也有自保的能力。

　　李太医下去与随行的其他太医交待病历的事情，千夜便趁着溯懿未醒，向申公公打听溯懿的情况。虽然之前溯磐已经命人把溯懿过去的事情都列举清楚，但千夜还是想看看溯懿在其他人心中是怎样的一个人。
　　申公公拭去眼角的泪水，道：“溯懿殿下是去世的皇后所生……”千夜留心听着，只想这都与溯磐告诉她的没多少出入，正想要打住申公公的话，然而：“公主您可知道，您与茗玥小姐真是像极了。莫说是殿下，就连奴才初见您，也怀疑是茗玥小姐死而复生了。”
　　“殿下很喜欢茗玥小姐？”
　　“茗玥小姐美貌冠绝天下，知书识礼，才貌双全，倾慕茗玥小姐的何止溯懿殿下一个，就连溯磐殿下也……”申公公忽然打住，见千夜面色沉了下去，连忙请罪道：“奴才多嘴，请公主降罪。”
　　“申公公多虑了。我只是惋惜天妒红颜，萧茗玥如此好的姑娘，竟然这样就去了。”
　　听千夜这话，申公公心中释怀，暗道：真不愧是一国的公主，如此识大体又善解人意的女子……难道真是苍天怜悯，特意给殿下爷安排了一段好姻缘？
　　千夜一直留意着申公公，见他之前一直绷紧的情绪一下子松了下来，千夜暗暗一笑：想来这申公公是对自己留下好印象了，接下来的，就是如何取得溯懿的信任，然后想办法让他放弃皇位。
　　看着床上熟睡的溯懿，千夜的心中不禁惋惜。才思敏捷、当机立断，仁德宽厚、体察民情……若溯懿真如申公公所言那般，那么对天下百姓而言，溯懿确实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