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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听戏 ...

  •   昨夜上了床,依旧是辗转反侧良久才能睡着,但是早起惯了,到点闻诀还是忍不住醒了过来。可能是刚入秋的天气到处还是闷闷的,也可能是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没能睡安稳,闻诀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直到出去看见袁少阳,这才眼皮一跳清醒过来。心里忍不住庆幸最近秦云山不在门中真是太好了,眼不见心不烦,免去不少尴尬。

      袁少阳已经带着新弟子在晨练,教起人来一板一眼像模像样,基本只要不和顾昱在一起,袁少阳都是一个非常内敛沉稳、宽厚可靠的人。
      看见闻诀出来,袁少阳缓步走过来。闻诀猛然发现,袁少阳肩宽体阔,高大健壮,眉眼虽生的敦实温厚但是不失英武,不说话的时候竟然也是相当有气势。
      闻诀不知怎的有点儿心虚,就想找点儿话说:“顾昱呢,还没起来?”
      袁少阳皱着眉头,迟疑道:“他说昨晚纵欲过度今日不起来了,只要我一进门他就骂我呆子,把我推出去,你要不去看看他是不是烧坏脑子了?”
      闻诀:“……”

      顾昱果然是白白学武十几年,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早秋的晚上吹了一夜风就伤风了。
      顾昱是这么说的:“早桑窝起来,打惹一个喷嚏蓝后揍伤轰了。”
      闻诀:“哦。”

      顾昱和家中哥哥姐姐都要相差二十来岁,乃是父母晚年得子,天生身体差了人家一点本钱,容易生病,算命的说他在父母身边长不大,他爹和莫衡清又有些交情,因此才把顾昱从小送到惊回门中习武强身,谁知就健健康康的长成了一个祸害。虽说顾昱是巴不得称病请了学校的假,但是他这体质,小伤小病不照顾难保就要躺上一两个礼拜,早上楚祁走的早,师父又不在,闻诀只能替他跑一趟去楚祁那里给他拿点药。

      楚祁最清楚顾昱不过,温和地笑了笑开了两片药剂让闻诀带回去。说是顾昱这种着凉了的小毛病不必喝中药吊着,反而亏了身体,两片药片早晚各一次下去,睡一觉就能痊愈。

      不过也多亏了跑这一趟,闻诀路过旖芳楼的时候才看见门口竖着招牌说戏班子有新角,名曰柳絮风,今晚登台开嗓。
      想起之前一阵子和秦云山偶然在河边遇到的美貌少年,想必就是他了。评书、听戏,闻诀本就喜好这一些,更别说也是曾和人打过约定要去听戏的,君子一诺轻生死嘛,没有不去的道理。

      旖芳楼格局巧妙,酒楼内像是藏了一座雕花楼,中间直通屋顶是空的,正好摆下一个戏台子和几十张桌子,声音回响,绕梁而上,格外清脆。
      两边楼梯一层层上去,悬到房顶,每层的走道是雕花栏杆摆上一张雅桌,戏台下的风光一览无余,雅桌正对进去就是包厢,布置精巧。

      闻诀进去捡了个角落的坐下,要了些瓜果茶水 ,台下听戏的氛围已经足了,四方桌上的茶添了几轮,酒摆了几钟,瓜果屑落到脚下,台上噔噔锵锵这便演了起来。

      戏演的好,台下叫好不断,闻诀自是听的入迷。
      用顾昱的话说起来,闻诀才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迷戏迷书迷字画迷古董,哪一样不是纨绔子弟的喜好?相比之下,他自己顶多吃吃饭睡睡觉,都是些朴素的爱好。

      一段戏结束台上的武生先行退下休息,独留了花旦在那儿。那花旦身段高挑,灵巧俊俏,浓浓的戏妆盖不住那张俏生生的脸,不用多说,自是柳絮风。
      柳絮风向着在座诸位做了个揖,笑吟吟道,“在下乃是旖芳楼的新角儿,名曰柳絮风,今天是第一次登台,仰仗诸位今后多多捧场了。”

      话音刚落,门口有人喊道,“既然要仰仗我捧场,怎么有胆子不等我到就先开场了?”
      这话说的狂气,众人回头一看,来的人穿着一身一看就是定制高级的西装,却浑身痞气。醉呼呼的,脸长得不丑,表情却不雅,一副天王老子的模样。
      常来听戏的都知道,这是魏霸王魏念安,魏德诚的儿子,广州各大赌场的少东家。魏念安整日在酒楼里花天酒地,旖芳楼就是他常来的地方之一。

      在他身后还有四五个人随后走进门来,穿着也都是不凡,个个大家公子的模样,贵气十足。闻诀不经意也扫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冤家路窄!
      站在中间那个,不是他二师兄秦云山又是谁?

      闻诀赶紧把头缩起来,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怕秦云山看到自己。
      秦云山也不负所望,绷着一贯面无表情的脸,抬眼扫了扫座下台上,便冷冷地不知看向何方,连个眼神也没有留给他。

      柳絮风倒不怕这个恶霸,依旧笑眯眯地说道,“只是开了开嗓子暖个场子,这儿先和诸位说几句话,是等到您来了这才要正式开场。”
      魏念安大喇喇地打量了柳絮风一回,戏谑道,“声音倒是不错,长得也标志。”
      柳絮风笑容不减:“在下先权当夸奖听着。”

      魏念安还待再说两句,后面同行的有人不耐了,拍拍他的肩膀道,“先上楼入座吧,不就座这戏是演不了了。”
      魏念安醉醺醺的本就不清楚,嘀咕了两声也不和柳絮风周旋了,大摇大摆地上二楼雅座去了。

      闻诀自打秦云山进来就小心提防着秦云山,大气也不敢出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唯独目光一直追随着秦云山。
      今日的秦云山略有些不一样,换下了常年随身的练功服,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俨然是上流社会的年轻公子模样。他单手插在口袋里,眼神冷冷的,面颊上微红,看得出是有些微醺。被另外几个穿着华丽的公子哥簇拥在中间,一言不发。

      闻诀看着秦云山一行人上楼去,留下满堂布衣芒屏,愚夫愚妇,突然觉得这样冷峻疏离的秦云山有些陌生。
      简直像是戏文里被遗忘的糟糠之妻,远远看着金榜题名的郎君锦衣还乡,车马相从,自己却被生生拦在杀威棍之外,挤在汹涌的人潮里只能看到四肢马蹄印,看不到马上的人。
      ……
      闻诀也是看戏看多了,瞬间被自己这个比喻吓呆了。
      敛了敛神,秦云山已经上了二楼。

      柳絮风又向台下做了个揖,扫一扫刚刚尴尬的气氛,笑眯眯说道:“在座诸位中已有心心念念等我这出戏等了一个月的,既然该等到的人都等到了,我也不多废话了。今日唱一出昭君出塞,还望诸位抬爱。”
      闻诀以为柳絮风是认出了秦云山想借个脸面,没想到他朝自己抛来了一个眼神。
      看客中有人顺着柳絮风的眼色回头看的,闻诀讪讪一笑,连忙低头喝茶,心里嘀咕着师兄可别看过来…

      柳絮风迅速下台去换了妆面,重又出场。
      别看柳絮风说话伶牙俐齿,一旦唱起戏来当真是惟妙惟肖,所演的明妃颇有些“泪湿春风鬓脚垂”的风味,比女旦还入味三分。
      闻诀也见看过不少出昭君出塞,多是将明妃出塞一幕演的凄凄惨惨,徒有离别之悲伤,凄婉琵琶声中饱富如泣如诉之不甘,美则美矣,哀而致伤了,总归不是上乘的境界。柳絮风演的这个王昭君,倒有些铿锵的劲头。我虽是红颜薄命,但是我命自惜。我将身大漠茫茫,而我终有茫茫大漠。

      一台戏演完,演得回肠荡气,叫好不断。唱腔再和着好看的皮相,柳絮风倒说的没错,他早晚是要大红大紫的。

      戏听完了,闻诀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水,准备起身走人,台后走来一个白净漂亮的男孩儿,向他道了声好然后说道:“柳师兄说请你去后台坐坐。”
      正说话间,二楼下来一个小厮,也直奔闻诀来,他看了一眼边上的小子,俯首对闻诀说,“上面有位爷请闻少爷上去坐。”
      请人没请到这罪过就重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开始坚持邀请闻诀。
      “闻少爷,后面有请呢。”
      “闻少爷,上边也有请呢。”
      “闻少爷还是后台坐吧,不坐柳师兄要揍我了。”
      “闻少爷还是上去坐吧,他师兄反正是天天要揍他的!”

      闻诀对于自己一时之间变成了香饽饽也是不明白。
      但是显然他最近不知怎么的有点儿怕见到秦云,理智如他,当然选择去见柳絮风喽。

      临场搭的戏棚闻诀倒是见过,但是戏班子的后台他倒是第一次走进去。
      后边光线有些暗,最大间里面十八般兵器架成几大排,戏服用钢丝吊在房梁上,粗数数也有百件。锣钹鼓板、二弦、笙箫、琵琶,形形色色多达四十几种,闻诀认也认不清。
      十几个戏班弟子画着花脸,穿着黑色的衣服在昏暗的房间里窜来窜去,踢腿的踢腿,转圈的转圈。

      闻诀忍不住道:“没想到台后比台前还热闹。”
      那白净小子没想到是个小话唠,一接口就滔滔不绝起来:“能在台上演出的有几个人?台下十个人也就出台上一个,当然热闹了。柳师兄虽然唱得好,但那也是运气好才有登台的机会。要不是师父不顶用了,白师兄又死得早,柳师兄还得跑龙套呢。反正咱们戏班子多得是人在台下练了一辈子也没能登台唱一回主角,最后郁郁而终的。所以我就看得开嘛,大不了一直跟着柳师兄跑龙套,饿不死就成……”

      柳絮风凭空冒了出来,“你还想跑龙套跑一辈子?真出息啊阿九!”
      阿九嘀咕:“当角儿太累,跑跑龙套也挺好。”
      柳絮风瞥他一眼:“还有那个谁,我让你怎么称呼他的?怎么又忘了?”
      阿九眼睛滴溜一圈,恍然大悟,大声把刚刚的话重新又说了一遍:“要不是师父不顶用了,白贱人死得又早……”
      柳絮风满意地拍拍他的头,“嗯,很好。”
      闻诀:“……”

      柳絮风招呼闻诀进了一间小隔间,里面堆的乱七八糟,唯有一个梳妆台还算整洁,柳絮风自己对着妆台坐下开始卸妆,支会闻诀:“坐吧。”
      闻诀环顾了一下四周也不知道那里有座儿,想了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个旧箱子上。箱子上面拖出来一条纸,闻诀从屁股底下抽出来一看,写着白贱人三个字,闻诀赶紧又从地上起来。

      柳絮风笑了起来,干脆在梳妆台边上挪开了一块地方,“坐这儿吧,别挡着我镜子。”
      闻诀摆摆头,干脆站在边上看着柳絮风用沾油的布一层一层拨开戏妆,露出本来的面目,觉得十分新奇。

      柳絮风手上动作熟练,一边拿皂角水擦脸一边还和闻诀说话,“这里有点乱,本来是我师兄的妆间——就是那个白贱人,他死了就轮到我来用了。这些东西都是阿九整理的,他淘气,都给贴了纸条。”
      闻诀点点头,一本正经问道:“你师兄很贱吗?”
      柳絮风送了他一个白眼,不予置评,“你有个好师兄你当然不明白。咦,你师兄我倒是知道,你姓甚名谁我还不晓得?”

      阿九端着杯茶进来了,插嘴道:“我都知道啦,他姓闻。”
      “闻诀。”
      柳絮风摇头,“没听说过。”
      “……”闻诀对着小黑摇摇手,“不喝了,已经喝饱了…”
      阿九往他手里一塞:“外头点的铁观音里掺了黄金桂和本山,这是白贱人留下的武夷大红袍,顶级茶品。白贱人留下的东西师兄是不碰的,我喝茶睡不着觉,你就喝吧。”

      闻诀就着站立的姿势品了品这黄金一样金贵的大红袍,除了喝茶气氛有所欠缺,茶叶倒是无可挑剔,感觉果然非同凡响,“嗯,好茶。你怎知道我师兄是谁?”
      “广东最有钱的阔少都坐在楼上呢,我还能不知道他是谁?秦宗厚的儿子秦云山嘛。”柳絮风睨了他一眼,道:“你又知不知道我找你做什么?”
      “对啊,”闻诀一愣,“你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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