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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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河床逐渐开阔起来，起初只有一米宽，越来越宽，四周植被也开始多。
脚下的泥不再干裂，湿润起来，踩下去能有一个浅坑。
说明他们找对了方向。
左生步伐加快，最终到达一片潜水塘，这是条大河床，看起来，深度能把他和徐和两个人加起来都淹没。但是现在正处旱季，河里没水，说是淤泥塘也许更贴切。
左生身体到达极限，躺倒在地，喉咙吞咽困难。
有一些极小型动物活动，地上有干死的鱼尸，正在被食腐动物瓜分。
左生不由得苦笑。
河床沙堤裸露，下面有阴凉，他艰难地爬起来到下面去。发现徐和还趴在那个地方，脚陷在淤泥里，左生强撑着过去，拽他，在淤泥或沼泽里挣扎会陷得更深，徐和身体往前面倾趴，脚来回往斜前方扭动，最终两人合力挣脱出来。
两人倚着河堤而坐，没有半点力气。
左生闭上眼，意识开始模糊，迷糊间，他想，要死在这了吗？
再然后意识就散了。
不知道多久，耳朵里出现声音，起初他以为是耳鸣，慢慢发现不是，像是什么鸟类低空划过带起的风声，还有低鸣。
左生睁开眼，向上空望去，河堤上盘旋着几只猎鹰。
左生挣扎了一下，弓起背坐起来，目光死死咬着那鹰，手往腰间摸，想起刚刚把枪给徐和了。
他轻手轻脚去拽徐和。
徐和艰难地睁开眼，想张嘴，一动身后的沙石唰唰落下，发出声响，唇缝刚刚张开，人被一把按住，死死按在沙墙。
只听左生按着他，轻声说：“枪在哪？”
徐和左手摸了摸，虚弱地道：“不在这边。”
但他右手动不了，左生于是自己去摸，在他腰侧摸到了。
猎鹰还在上空盘旋寻找猎物，没发现躲在沙堤下的两个活人。
弹匣只有两颗子弹，左生上膛都很艰难，深吸一口气，对准上空。
砰——
一只猎鹰咻地掉下来。
他没机会再打一只，枪响后其他几只猎鹰消失得无影无踪。
左生爬过去把击杀的猎鹰捡回来，猎鹰还没死透，在微微挣扎，左生捣了一下徐和：“张嘴。”
徐和没睁眼，张开一点嘴，温热的液体流进口腔，腥到极致，徐和不住干呕，就这样清醒过来。
左生已经把猎鹰的皮毛剥下去，折下翅静脉充饥。
徐和知道流到嘴里的是什么了，回味起来满嘴血腥。
但这只猎鹰的确救了他们的命。
临近傍晚，两人恢复了很多体力。
鹰带血的皮毛扔在一旁，又腥又恶心，左生却跟没有感觉一样面不改色。
徐和直直看着他，发自内心地说道：“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
左生面无表情：“谢谢。”
但徐和非常郁闷：“为什么你连生肉都能吃，却吃不了鱼？”
交谈到一半，徐和低下头，一只手撑沙堤，抠下许多沙石，侧过的身体紧绷，脖颈青筋暴起，唰地布上深红，在努力克制。
他很痛苦。
左生看他垂下的那只手臂，完全没有知觉了。德尔之前告诉过他，徐和的手臂是靠针剂维持行动力，那种针剂有成瘾性，相当于透支生命。一旦停掉会对身体造成巨大损伤。
徐和一直反复发烧，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脖颈胀得发紫，他瘫下去，痛苦呻/吟，脖子额头全是汗，像水洗过一样，这样下去身体会脱水。
左生去试他额头，在发烧，这次比之前的都严重，此前只是发烧，没像现在这样，没有征兆，突然开始挣扎。
“你是疼吗？”
徐和牙关咬死，没能回答他，但是显而易见。
左生迅速翻包，因为徐和的腿伤，走时左生带了药，不知道有没有止疼的，不过很可惜没有。
“别找了。”徐和声音紧的拧巴，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过一会……就好了。”
“你能行吗？”
徐和轻点头：“可、以。”
徐和无法坐着，瘫倒在地，脸也发紫，像有万千虫蚁在身上啃咬，啃噬每一寸骨髓。
他在颤抖，但左生束手无策。
徐和好像喘不上气，蜷缩着张大嘴狂吸起，左生把他拽起身帮他顺气，徐和身体僵硬，趴在他的胳膊上。
急促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不再呼吸困难，紧绷的身体也在放松。
徐和睁开眼的时候，入眼是地上一片狼藉，东西七零八落四散。很快他发现趴在左生怀里，身体里有无数针在扎，但知道他的毛病，缓缓松开他，躺到一旁。
脸和脖子的红色退下去，接着的开始泛白，额间汨汨汗珠。
太阳还没落下去，坐着靠里面没事，一躺下就能照到太阳了，但徐和现在坐不起来。地上也热的厉害，大概是因为起烧身体发冷，莫名觉得没那么的烫。
左生再次看向他那只手臂，软软垂在身侧，像个假臂挂在身上，他掀开一点袖子，下面的皮肤惨白，毫无血色，他问道：“你的手臂，没办法了吗？”
徐和脸色有些发白，就地一躺，仰头闭上眼：“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有一种技术，用人体细胞培养再造，但技术不够成熟，成功率低——现在的时代，怎么可能用财力物力发展这种技术。谁知道会有什么伤害？而且重塑以后要耐受融合，起码要一年半载，太浪费时间了，还有机体排异反应，所以一直没试。”
太阳光刺得徐和睁不开眼，眉头皱起来，脸色和唇色越来越白，左生伸手盖在他眼睛上，睫毛在掌心里轻轻扫动。
他看见徐和的眉心缓缓舒展。
左生心里一动：“没事，我来当你的右手。”
徐和身体不动。
左生感觉到掌心下的眼睛睁开了，睫毛从掌心里滑过，似有似无，扫得发痒。
眼睛被遮着，徐和露出的嘴角微扬，伸出食指轻轻拨开面前的手，露出那双含笑的眼：“哦？那我的右手什么都能做吗？”
徐和轻声笑了下：“包括脱裤子吗？”
左生：“……”
能贫嘴，看来没事了。
沙堤正好是风口，迎风，吹来的晚风正对着这面吹。
左生收拾东西，沿途从沙堤趴上了岸，岸上有一些灌木覆盖，不远处还有几棵类似大根茎植物，可能是仙人掌，或者是仙人球。并且，这里的植物没有任何污染。
徐和：“真是失算了，下午我们就该爬上来。”
一想起来还是一嘴血腥味，反胃得厉害。
左生毫不留情地反问：“你下午爬得上来？”
“啧，”问倒了徐和，他瘪嘴，无话可说：“确实不能。”
左生摸出把刀，把仙人掌割下来，用刀把带刺的皮剥掉，放嘴里嚼碎，掀开徐和的裤管，今天滚下沙坡又陷进淤泥，伤口再次有了恶化的迹象。他把嚼碎的仙人掌敷上去。
解释道：“仙人掌有清热止血抑菌的功效。”
左生把那几株仙人掌都砍来了，他们现在没有任何食物喝水，可以用仙人掌充饥。
徐和接过来，没有直接吃，而是放手里看了半晌，若有所思：“起初我们遇到污染程度低的植物，我以为是极个别的个例，但我们一路走来好像都是这样，感染程度只在表皮，扒开根茎都是好的。而且，感染的面积也都不大。是因为沙漠的气温高吗？但也没高到丧尸病毒灭活的温度。”
左生说：“先想想怎么出去吧，我们还是没找到水。”
这些仙人掌，最多够他们挺到明天中午。
河床上这片地势很高，湿润程度也高，含沙量是他们一路走来遇到最少的，土壤粘合，少有松散。
视野空旷，一望无际，傍时分，天边的一片云被染红，逐渐晕染成紫，天空出现斑驳亮点，稀薄的云半遮其中，逐渐汇聚。紫色渐渐深蓝，夜幕降临，无数亮光在黑蓝的夜空中亮起。
除了闪烁蓝色的光点，还有一片晕染泛红的，流光异彩。
夜空之下，谁也没有说话。
靠近灰星黏连的荒漠里，有最美的夜空。
闪烁的星河有种让人放空自己的魔力。曾经有段时间左生也像这样流浪过。那还是很小的时候，丧尸刚爆发的那几年，因为是因利特人，被驱逐打骂是常有的事，和他一起住的小孩跟他差不多大，有一天被一群人拖出去打死了。他在知道这件事后，逃出了妇幼收容所。
他很想逃出城市，但城市被封锁了，防兵把他带回来，说城市外面吃人。
城市外面吃人，城市里面也吃人。
左生再次逃跑，在城市角落里流浪，在垃圾桶里翻吃的，不知道自己去往何方，但是他知道，一定要活下去。
耳边忽然响起动静，左生收回思绪。徐和从包里摸出一个很小的方盒子，从通讯器上拆下一块电池，放进盒子里，接着，方盒响起了音乐。
两人并肩坐在沙土坡上，音乐在两人间围绕。
左生问：“你哪来的？”
徐和说：“之前在雾城城镇里找到的，还不错吧，通讯器的电池放进去还能用，不过没多少电了，放完这首歌大概就关机。”
这是一段非常舒缓绵长的纯音乐，前奏响起，先是出现微弱的呼吸声，接着是心脏跳动，心跳声由弱转强，持续了几秒，而后，钢琴声像从远方水波荡漾般渐渐传来。
曲调悠扬，听着让人感觉心里平静，中间忽然欢快开始雀跃，像微弱的新生命刚刚降生，生命微弱，却对世界充满好奇。
徐和道：“这首音乐叫呼吸。”
左生淡淡嗯了声。
音乐很快结束，换了一首前奏相对快一些的歌，曲调更有力量，同样平静，更多的是振奋鼓舞。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知道，曾与我同行的身影，如今在哪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在意，是等太阳升起，还是意外先来临。”
……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请照亮我前行。” [1]
忽然，徐和开口：“你知道吗？我们的星球也会呼吸。”
左生偏头看他，万千星光流动在他眼里。
徐和说：“我指给你看。”
他一抬手，指着远方的星空：“看到了吗？”
随着他的手望过去，看见星际变化，云层波动，氤氲之中，万千星光律动，绚烂的光芒点亮了整片黑暗的天空。星空里，有无数颜色交汇叠加，他们像是一块块分裂的各自阵营，却偏偏融在一起汇成了这样一副巨大的鸿图。
静静端坐许久，耳边风声拂过，风沙泠泠作响，眨眼间，眼前的景象仿佛又是一变——
这是一张活的星图，正在缓慢的波动。
“看见了吗，这就是星球在呼吸。”
“因为它是活的，所以我们是活的，我们能看见星云变换，因为它在动。所以，我们也必须活下去。”
这说法过于抽象，但左生被打动了，氛围催动，他忽然觉得，生命的意义也许不仅仅是活着这么简单。
但，活着是最大的意义。
谷子、维兹、大个子、桃卡，德尔……徐和还有他自己，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人，他们都有着同一个目标，活着。
徐和之前说，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我们就都不算死。
左生默了许久，眼底也有光在闪烁，他的眼瞳颜色淡的出奇，有一点光都能落入其中，改变冷漠的色彩。星河映在他眼里。
恍然间，左生闪出一个想法，如果他跟徐和一直这样坐下去，就坐在星空下，似乎也不错。
他道：“好像……死也没那么可怕。”
“不，你得活着。”徐和坚定地说。
“之前在雾城，你不是捡过一个日记本，我当时有翻过，还记得的那个日记吗？”
桃卡的日记，他和徐和一起捡的，徐和当时瞥过几眼，没看懂，就走了。后来他翻看的时候，有跟大个子讲过里面的内容，可能是大个子告诉了他。
徐和看着左生，说：“我死了，你就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一定要活下去。”
左生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什么呢？”
“我没在开玩笑。”徐和看着他，波澜不惊，左生在他眼睛里看见笃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如果我们俩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那个人一定是你。”
徐和肯定地说。
“你不是想活下去吗，这不是你的愿望吗，那就活下去。”
“徐和！”左生突然大声。
他心里冒火，头扭过去，又转回来，深吸了两口气，才堪堪把火气压下去，他瞪着徐和，张着嘴声音却没险些发出来。
喉咙又疼的撕裂。
歌声还在耳边，方盒子放完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歌。
左生强压着：“你是不是有病，刚刚是你说要一起死，现在又说这种话，你把水倒了就是为了让我杀你吗？”
徐和说：“我后悔了，我想让你活下去。”
他说的那样坦然。明明是事关生死，却跟“你吃饭了吗？”一样稀松平常。
然后他又突然笑了，他说：“你下半辈子，一定要记得我啊。”
说这话时是下意识地，毕竟他习惯性会说这些不着边际的骚话，而且对于左生，这人天天就不苟言笑，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上心，他更是老想逗他。但话说出口的时候有点后悔了，以后都死了，还让一个活人惦记他干什么，给人徒增烦恼。
他偏过头：“还是算了，你别记得了，忘了挺好，好好活着，活到我们克服丧尸那一天。”
左生盯着他。
徐和胸膛起伏，呼吸声清晰明亮。
坐了半刻，谁都没说话。
左生其实知道他的意图，知道他当时把水倒掉，是为了逼他放弃自己，他想成全左生活下去。
左生也真的冒出过抛下他的想法，但一想到这，就会有许多回忆闪现在脑海，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徐和不止一次救过他。
包括第一次见面，他们素昧平生，明知他被咬了，先锋队还是带着他上路，他很庆幸。
在雾城的时候，徐和说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
他们是有信仰的人。
歌唱到——“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消失在黑夜里。”
戛然而止。
左生有些喘不上气，心脏缩的厉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徐和这样做，仅仅是因为他想让别人活下去，并不是因为他，而是换成任何一个人，他也还是会这么做。
莫名落寞。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02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