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是条狗》十指长青

19、咒

　　“喝点水吧，你累了。”黎知初递来水壶，蓝沁却不动，显然现在的她已经快要变成另一个人。

　　透过银色面具的那双眼睛，血色浸泡。

　　尖利的指甲已经收不回去。

　　“你喝吧，我不喝水。”蓝沁推开水壶，看着面具外的天空，“我需要的是血。”

　　“我们回不去了是吗？”黎知初低着头。

　　“早就回不去了，我不想和你们一起了，我累了，我想自己静一静。”蓝沁抚摸黎知初的脸，透过她看身后默默不语的沈星河。

　　“你带她走吧，我要自己去找咒巫。”

　　“我会照顾好她的。”沈星河将黎知初挡在身后。

　　“就当蓝沁，死了吧，我是卡洛琳。”蓝沁站起来，黎知初这才发现，她长高了很多，已经压过她，她恍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早就结束了。”黎知初低着头苦笑，“你走吧，卡洛琳再见了。”

　　蓝沁走得很慢，几乎是在挪步，黎知初不可能会叫住她的，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她的真正想法，她也不怨恨，只是淡然一笑，“你可以做自己了，我亲爱的黎知初。”

　　“但愿我能做自己吧。”黎知初睁开眼睛，眼神平静，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静静地，亘古不变地，伫立在那里。

　　自私自利，像腐烂的鲜花，毫不留情，毫不犹疑，毫不怜惜，所有感情全是假的。

　　“你爱我吗？”沈星河看着黎知初，默默问。

　　“或许会爱，也许仅仅只是占有，我累了，不想考虑那么多。”自从化形清醒，黎知初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老人，垂垂老矣，再也没有什么能打动自己，没有激情，也没有爱情，友情这场戏，她不想再演下去了。

　　哪怕是十几年的朋友，她一样，会抛弃。

　　“你还要陪着我吗？”她微笑，却毫无所谓。

　　沈星河看着她，苦笑为她理顺耳边的碎发，“当然，我已经爱上你了。”

　　“一个吻而已，你的爱情真是狼狈。”她转过身，看着黑色的天空，“我也丧失爱人的能力了，失败品也好，如何也好，我都不想再继续下去，每一次都是折磨，我想要这个天空，有着自己的颜色，而不是一直都是那种颜色。”

　　她说的话沈星河听不懂，能听懂的蓝沁已经消失在黑夜中，悄无声息地，三个人变成两个人，而且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人。

　　最终归于命运的指引。

　　海面波涛似乎平静下来，在这样的一个午后，女人抱着怀里的骷髅，仰面看星空，第一次，死亡海有了星星的样子，不再凄风苦雨。

　　“他们来了，他们会来的，我在这里一直等，等很久，等一生，我的丈夫不是叛徒，随意处决，只有他的妻子我才会为他一次次流泪，只有他的妻子，才会一直等着一个真相，真相可以一直错下去，只要我在彻底消失前，得到一个答案，我没有错，我就够了，世人误解就误解我们两人吧，我不在乎，你也不会在乎的。”

　　她亲吻，她祈祷，她终于要迎来唯一的答案。

　　黎知初即将拜访东方大陆最优秀的咒术师，少巫。

　　她带着一个人，一个名叫咒的女人，她伏在她的肩膀上，用自己细长的手指把玩她的长发，她无动于衷，她默然接受，沈星河陪着她，两人都像雕塑。

　　痴情总是要受伤的，无情的人永远不会有感情。

　　沈星河带着黎知初走过一个个城市，他们或缩在一辆马车上，分享一块冻干的硬馍，黎知初看着他的微笑苦恼，看着他头上的白发，他独自生活三百年都未染霜白，爱上了她的几个月，他老了。

　　她已经无动于衷，她静静看着他，由翩翩公子渐渐流露出属于痴情人的悲伤。

　　她不懂，他为什么会爱上她，没有理由，他们才认识那么些日子，怎么就爱上了呢，她也不懂自己究竟怎么了，她总是很累，心跳也越来越慢，咒和她说，她就要变成以前的样子了。

　　以前的样子，她有些期待，她有时会觉得这就是一个陷阱，黎知初已经坏掉了，她的身体即将产生新的生命，她无能为力。

　　终于，在一天午后，黎知初静静坐着，沈星河裹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这些日子他成长很多，脸上带着属于成年人的木然，眼神沉稳，步伐矫健。

　　“鬼都到了。”沈星河看着黎知初，用眼神紧紧看着她。

　　“我到家了。”这次，不是黎知初回答的，而是咒。

　　她快乐的接受了黎知初的身体，“我到家了，我终于要回来了，少绾还活着吗？”

　　她目光清澈，快活看着沈星河。

　　沈星河握紧的手松了，他握不紧自己的手掌，他觉得一股窒息感席卷他的心神。

　　笑颜如花的黎知初，跳下马车，此时正是午时，鬼都寂静无人。

　　她拍了拍手掌，“姑娘们，我回来了。”

　　她大笑掀起街边的笼框，似乎在寻找什么踪迹，她一边奔跑一边哈哈大笑，“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们在哪里。”

　　走着跑着，她立住了，默默蹲下去。

　　等沈星河赶到时，她用手捂住面孔，泪水一点点渗出来，滴在地上。

　　数千年前的人，不可能活到现在的，现在，她回来了，她们也彻底不见了。

　　沈星河立在她身后，听见她一点点慢慢说，一字字像鞭子打在他身上，“我知道你想除掉我，我早就不想活了，你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

　　这个故事讲完了，我就可以彻底离开了。

　　她们等我太久了。

　　她是咒，属于东方的咒。

　　数千年前，东方曾经有一位名叫东方的咒术师，那时候东方大陆还叫东满大陆，他还没有显露出惊人的咒术天赋。

　　她的诞生来自一场诅咒，东方最优秀的咒术师爱上了西方大陆的神灵，这是一场绝没有结果的倾慕，他的爱情是一场灾难，倘若只是倾慕，这场灾难还足以致命，可是有了爱，就会有嫉妒，他疯狂嫉妒着可能会影响黑暗神决定的任何人，他是一个聪明的男人，善于蛊惑人心，在他的误导下，黑暗神杀死了很多不忠于她的追随者，包括几位新神，对于那场旷世大战开始前，这项决策的失误直接导致更多的追随者叛变，黑暗一败涂地。

　　他的嫉妒害死了黑暗神，黑暗神败于光明之手。

　　她死后，东方也选择自尽，他幻想可以在下一世再次与黑暗神相遇，他甚至开始一个进行一个疯狂的决定，标记神明，他创造了一个咒，可以追踪到黑暗神。

　　“那个咒就是你？”沈星河问。

　　面前的女人露出不属于人类的讥讽，“可能是，可能不是，他留下两个咒，我也不知道哪个是判断神灵，哪一个是认出自己。”

　　黎知初清醒了，她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着这个鬼都，“你是说，我可能是东方，也可能是黑暗神。”

　　咒不接话，她闭上眼睛，不想给黎知初看到更多的，她的家。

　　“我曾经是一个活人，我是东方的妻子。”

　　“他杀了我和我的女儿，用最亲近的人血液做了两个咒，现在，我想回家了，我想找到我的女儿。”

　　黎知初面无表情，她默默听着 ，感知着属于咒的悲伤。

　　“神灵是没有感情的，东方也没有感情，为了他自己，他选择牺牲我们，我的女儿才八岁，就被他活生生放干了血液，做成了咒。”

　　“哈哈哈，我不恨他，我恨黑暗神，为什么她要高高在上，为什么她要不接受他的心意，倘若她接受了，他就不会杀死我的女儿。”

　　黎知初沉默，见咒情绪越渐失控，她终于开口了，“你活着死了都没有意义，你的女儿只是工具，一个很顺手的工具，倘若黑暗神接受了他的心意，他会和你生更多的孩子，来维持自己的形象，最伟大咒术师的形象，神灵的倾慕者必须十分优秀，你知道的。”

　　“你很聪明。”咒疯狂大笑，似乎要把眼泪笑出来。

　　“因为我就是东方。”黎知初静静回答。

　　“不，你不是。”咒尖叫，拼命挣扎。

　　“黑暗神的命运比东方要来的沉重，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趋利避害，你要理解我。”她的思维似乎想重回千年前，她拒绝接受一个神灵的人生。

　　“一个人渣总比一个神灵要好得多。”她站起身，睁开眼睛，视线所及处是熟悉感，她又闭上自己的眼睛。

　　“哈哈哈，我要走了。”咒笑完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再抱抱我好不好。”她祈求。

　　“你还爱着他吗？”黎知初环抱手臂。

　　咒像得偿所愿，气息越来越淡，“怎么可能不爱，我爱了他整个生命，爱了上千年，我恨他也爱他，等我不恨，我就不爱了。”

　　“再见。”

　　咒轻飘飘钻出她的身体，“呐，神灵大人，好好活着。”她眼睛里带着泪水，冰冷的嘴唇按在黎知初的脸颊上，黎知初闭上眼睛，她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会有新的生命，新的人生。”

　　咒还没有找到她的女儿，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

　　沈星河看到天上的最明亮那颗星辰旁有一颗同样明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