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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一进入龙宗的领地,浓雾立刻散去大半,跨过河谷后,视野逐渐清晰。

      山谷内气候温润,林木葱郁,溪水清澈,几条溪涧从高处悬落,在水中激起一层淡淡的水雾,置身其中,恍如仙境。

      李临溪看得眼花缭乱,下山时差点绊了一跤,白惑没憋住,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他向来不吝在这种糗事上笑话儿子。

      李临溪羞愤地拒绝了白惑要背他的提议,气鼓鼓地走在前面,留给白惑一个背影。

      红缨阴恻恻地瞥了白惑几眼,后者权当没看到,追到儿子身边,揽住他的肩膀,把什么东西往他手心里一送:“崽,你看那边那只肥鸟,屁股撅得老高的那个,像不像咱家胖鸡?”

      李临溪瞥了他一眼,面带疑惑。

      白惑恍然大悟:“你该是忘记那货了,也是,上次分开时你才三岁呢。”

      李临溪把白惑偷偷塞过来的鳞片收进衣服里,想了想,没忍住反驳道:“我没忘!”

      白惑笑眯眯的:“嗯,它在夕城帮我们看家呢。”

      李临溪一看白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上当了,立刻闭嘴不言。

      白惑兀自回忆:“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又长胖了,太胖的话就杀掉吧,红烧鸡应该挺不错的……”

      千里之外的夕城,胖鸟打了个喷嚏,突然背脊发凉。

      “前面就到了。”最前面的长衍突然停下脚步,立在路中间,阻挡众人的去路,“所有人,自觉上交通讯设备和武器,五分钟后搜身。”

      在场的大半都是从龙宗出来的,此举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李临溪小孩子一个,毫无威胁,又是景族长的亲传弟子,根本没人去仔细搜他的身,白惑就不一定了。

      白惑倒是一点儿都不在意,大咧咧地任他们搜,衣兜里除了几朵干梅花瓣,果然什么也没有。众人皆感意外,只有李临溪知道他爹是真的身无长物,在瑶山当了几年劳工,别说武器了,他穷得连个像样的洗脸盆子都没有。

      “白惑,你知道龙宗的规矩,外人不得族长首肯,不得进出龙宗。”长衍声音不咸不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白惑无所谓地耸耸肩。

      “红缨,你先进去通报。”长衍看向红缨。

      红缨咬着牙,死死盯着白惑,并不动弹。

      长衍加重了语气:“快去。”

      红缨狠狠瞪了白惑一眼,背起长弓,愤怒地展开长翅飞走了。

      众人在原地休息,自然地分成两派,李临溪紧挨着白惑,警惕地盯着对面的一干警卫。

      “这么紧张干什么?”白惑好笑,顺手揉了把李临溪的头发,他儿子毛挺软。

      “我还给你了。”李临溪小声说。

      白惑用食指挠了挠李临溪的后颈,示意自己收到了。

      “这里不是你家吗?”李临溪又说,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都对白惑有这么大的敌意。

      白惑笑容不减:“以前是,后来这不是离家出走了。”

      片刻后,红缨还没回来,倒是来了一位老者,穿着华贵的蓝色锦袍,气度不凡。

      白惑认出这是景蓝身旁的那位阿伯,果然,云伯和长衍行过礼,两人耳语几句,长衍点点头:“您请便。”

      李临溪一看见云伯,立刻从白惑身上滚起来了,规规矩矩向云伯问了声好。

      云伯点头,又朝白惑一笑,缓缓道明来意。原来景蓝几天前就到了,安顿好后立刻差人去接李临溪和白惑,没想到两个人走的根本不是同一条路,接应的人一路上都没看见两个人的影子。没办法,景蓝只好告知周崇文,让龙宗附近的看守多加留意动向,以免误伤。

      既然是景族长的弟子,云伯自然是要先接李临溪回去的。

      李临溪显得有些为难,瞟向正跟长衍搭话的白惑。

      那头,白惑正叼着一根草:“喂,你确定红缨真的是去通报了吗?这里离镇龙塔一个来回也就十分钟吧。”

      云伯看出李临溪心中所忧,淡笑道:“不必担心。”

      长衍站在高处眺望山下的楼塔,轻轻皱了皱眉,面色似乎有点无奈,回头招呼一干警卫:“我们先走。”

      警卫们训练有素,纷纷起身,展开自己的翅膀。群龙亮翅,鳞色各异,这景象对于常年不在龙群中居住的某人来说十分稀奇,白惑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李临溪却无心欣赏,只是盯着白惑。

      长衍见李临溪迟迟不动,冷声道:“有什么事?”

      “我们都走了,他怎么办?”李临溪问,这个“他”自然是指白惑。

      长衍:“族长同意后自会有人来接应他。”

      李临溪看向云伯,云伯笑着点头。

      白惑看完了热闹,转头听见两个人谈话的尾音,猜到全貌,叼着草冲李临溪一点下巴:“听话。”

      李临溪便二话不再说,翻身上了云伯的龙背。

      云伯忍不住一哽,他们几个人轮番上阵讲了半天,还不及白惑一个简单的“听话”管用,这孩子。

      几道劲风跃起,李临溪回头望了白惑一眼后,跟着云伯飞入远处的高塔。

      刚刚还热闹的林子很快静了下来。白惑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这才拿出小临溪刚刚塞还给他的鳞片。

      鳞片只剩下半块,巴掌大一片,质地却极为坚硬,在日光下呈现出浓厚的鎏金色彩,像极了古董市场上最昂贵的黄金器皿。要不是它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白惑几乎要以为这是一片品相上乘的金器了。

      由于神骨的作用,龙类的鳞片在离体后会维持一段时间的荧光,之后慢慢暗淡,变成毫无生机的甲片,粉碎后可回归尘土。

      白惑虽然久不在龙族,但也从未听说过有黄金鳞色的龙类现世,龙族最注重的就是鳞甲,如果真有这等绝艳之色,怕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众龙皆知了。

      那么,这半张鳞片是从哪里来的呢?

      白惑想到在他面前咽气的那只被剥皮的血龙,心中难以抑制地有了个猜想,但这个猜想让他心潮翻涌,无法平静。

      “那里是望月台,长老们居住的地方,最好不要靠近,以免打扰老人家们清修。”云伯一路走一路指给李临溪看,“那边是长汀阁,里面存放了各种典籍和经书,空了你可以去看看。”

      李临溪心不在焉地点头:“图书馆。”

      “最高的那栋是镇龙塔,处理龙族政务的位置,也是族长的居住地。”

      李临溪点头:“行政大楼。”

      “那片低洼处是个深井,叫锁龙井,里面……”

      李临溪点头:“监狱。”

      云伯低咳一声。

      李临溪回过神来,瞥了眼云伯,低头说:“我猜的,阿伯,我什么时候能去见景师叔?”

      云伯好笑:“你还怕你父亲真被关在外面了?”

      李临溪垂着头不说话,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云伯被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逗笑了:“随我来吧,他们在议事厅商量正事。”

      李临溪赶去找景蓝的时候,白惑也没闲着,顺利地找到了一片土豆田,并毫不客气地开始徒手挖土豆。

      果然,不出半刻钟,不远的山坡上冲下来一个戴厚厚眼镜的白胡子老头,指着白惑破口大骂:“你这浑球,一来就偷我的土豆,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白惑毫不畏惧,理直气壮地回骂他:“嚯,你的土豆?你叫它它能答应你吗?”

      “你……”白胡子被气得直瞪眼。

      白惑转头一笑:“老头,别来无恙,胡子长得挺好的嘛。”

      “你叫谁老头?!”白胡子一听这个称呼,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白惑拍拍手上的泥土,拎上土豆,笑眯眯地搂住白胡子的肩膀:“好,先知大人,别来无恙,请我去府上坐坐呗?”

      要说整个龙族,可并非只有白惑在奇葩名单上独占鳌头,先知大人也算是其中一位。只是这位更惨一些,由于天资愚钝,足足到了六十八岁才勉强成年,因此,外形被永远定格在了这副小老头的模样。其实按龙龄算,这位先知大人比白惑还小个几岁。

      先知继承自预言世家,祖传的本领是六爻占卜,按理说应是受人尊敬的角色,可惜到了他这一代,因为其糟糕的业务能力,无法像先祖一样自立门户,只好憋屈地在龙族的山头外自己圈了块地,种种土豆,搞搞水稻,发展一下农业,好歹能糊口。

      龙族的警卫们对他见怪不怪,碍着他家先祖的几分颜面,好歹保持着两分客气,祭祀大典也会请他过去喝杯茶,但再多的交情也没有了。

      “你这收拾得……真寒酸。”白惑一进先知的山洞就忍不住吐槽,“比我那破木屋还磕碜。”

      “爱进来不进来,我还没空搭理你呢。”先知蹲在火堆旁,往里头添了两把柴,转去一边研究自己的乌龟壳。

      白惑也不讲究,席地而坐,笑道:“哟,还在学习呢,我说你学这东西有用吗,现在外面都不流行搞封建迷信了,你要不学学怎么种西瓜,回头我帮你注册个微商,保证比你算命赚钱。”

      先知把厚厚的镜片往下一扯,怒道:“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白惑挥挥手:“不是我说你,占卜算卦这种事是要讲天缘的,得缘者才能窥见天机,你嘛……。”

      先知:“?”

      “明显做生意比较有天分,”白惑委婉道,“你看你小时候说我命犯太岁,非要卖给我一颗破石头消灾,我虽然没买,但周崇文买了啊,虽然买回去之后发现是假的,你当晚就被我打掉了一颗牙,还有前些年,你说我命犯桃花劫,非要我买你的砗磲手钏……”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白惑很无辜:“说真的,我小时候一直不知道你是算命的,我以为你家是搞批发的。”

      先知忍无可忍:“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侮辱我的职业。”

      “行吧,问你点事儿。”白惑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那半片鳞片,“见过这个吗?”

      先知不耐烦地接过:“什么——”

      火光下,流光溢彩的甲片吸引了先知的全部注意力。

      “这是……”先知脸上的表情变了,惊疑不定地看着白惑,又看着手中的鳞片,“你哪儿弄来的?”

      “路上捡的。”白惑一看先知的表情就知道有戏,“你知道这东西?”

      先知不说话,片刻后起身,趿拉着鞋跑去了内屋。

      “哎?”白惑忙跟上去,“找什么?”

      屋内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白惑看着先知嘀嘀咕咕地翻箱倒柜,一头雾水:“你找什么呢?”

      “啊!找到了。”先知从柜底拉出一个大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旧面具。

      这是一张造型普通的玩具面具,给小孩子戴的,只有巴掌大一个,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但等白惑拿来煤油灯一照,立刻看出了问题:这面具的质地和白惑那半块鳞片简直一模一样。

      “老头儿原来没骗我啊。”先知目光幽远,满脸落寞。

      “你家里怎么会有这个?这到底是什么?”

      先知把面具摊平放在桌上凝视一会儿,这才转头去看白惑:“你知道金龙的传说吗?”

      白惑皱眉:“金龙?”

      议事厅里,周崇文放下手中的文件,满脸凝重,扫向众人:“各位有什么看法?”

      李临溪跟着云伯从侧门进去,整个议事厅不算大,一共二十余人,有站有坐,看衣着身份,几乎都是上位者。长衍也在,抱臂站在一旁,依然冷着脸。李临溪没有打扰其他人,径直去了景蓝的身边。

      “师叔。”李临溪小声道。

      景蓝的位置仅次于周崇文,穿着简单的素衣,朝他微微一笑:“来了。”

      “师叔,我……”李临溪迫不及待地要开口,被景蓝不着痕迹地拉着在自己身边坐下,小声说了句“宽心”。

      李临溪还没回过神来,议事厅里忽然吵闹起来。

      “手段这么残忍,简直闻所未闻!”

      “还是发生在祭祀大典前夕,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

      “最重要的是,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各位——”一道低沉的声线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李临溪探头,看见一位相貌平平的褐发青年站了出来,“你们不觉得,凶手的杀人手法,很像传说中的某个种族吗?”

      议事厅静了片刻。

      “你是说……金龙?”半晌后才有人说。

      随即便是唏嘘声。

      “怎么可能,金龙都灭绝这么多年了……”

      “什么是金龙?”

      “传说中的上古龙类,性情暴戾、好斗,五千多年前就灭绝了。”

      厅内议论纷纷,李临溪发现,褐发青年提到金龙之后,周崇文和长衍的脸色明显变了,同时陷入沉默。

      “多说无益,还是得等巫索族长醒来之后才知道遇袭时的具体情况。”有人说。

      “但是这才几天,又一具尸体,这来得太凶,等不得啊。”

      厅内吵成一片,周崇文摁了摁眉心,终于发话:“龙尸移交锁龙井再做一次尸检,查到线索之后再议,各位先回吧。”

      说罢,微微偏头:“长衍,近期加强警卫,保护几位族长安全。”

      长衍轻点了下头,带头出去了,仿佛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等所有人都陆续出去了,议事厅终于安静下来,周崇文被吵得头疼,眉心崩得很紧。景蓝最后起身,朝周崇文微微一鞠礼,淡淡笑道:“周族长辛苦了。”

      周崇文忙起身示意:“让您见笑了,近期请一点要多加小心。”

      说话间,周崇文这才瞥见在景蓝身后探头探脑的小临溪,扶住额头,懊恼道:“忙晕头,差点把小白忘了。”

      李临溪适时地露出满脸担忧:“白惑他一个人在外面等。”

      周崇文低头一笑:“放心,我这就让人接他。”

      “你快下来,你别把我的书压坏了!”先知抖了抖梯子上的白惑,“快下来!”

      “别催别催,你等我再看看,我还没看完呢。”白惑坐在书架的最顶端,点着煤油灯翻看一本旧书,“你这儿的书真有意思,比长汀阁的还古董。”

      “那是,我们家祖辈可都是上古大神,祭祀大典之前都要请我们先祖去开山的,我祖爷爷和上古大鹏是至交,他们家的古籍我们这儿一大半都有。”

      白惑认同地点头:“真不知道怎么到你这一辈就混成这样了。”

      先知:“……你还是快滚下来吧。”

      “话说起来,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金龙这种东西?”

      “灭绝了嘛,我也是听我祖爷爷提起过,我还以为他故意吓唬我的。”

      “但即使灭绝,典籍上应该也会有记载吧。”

      “你把龙族想得太好了,龙族是个野蛮而专制的种族,不像人类那么看重历史文化,更别提记载和传承,你现在接触到的龙族,是一个集几千年人类智慧熏陶和影响的高度文明化群体,和五千年的龙族根本不是一回事。”

      白惑忽然对眼下的白胡子老头刮目相看:“你居然懂得还挺多。”

      “你赶紧下来吧,别把我的书压坏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先知不耐烦道。

      白惑倏地从梯子上跳下来了。

      半个钟头后,两个人围着热油锅,把土豆条扔进去炸酥了,再一一捞出来。

      先知边吃边舔手指:“……所以说,三大族如果说是各有所长,那么金龙的存在,大约就是属于开挂的。他们鳞甲的硬度可以刀枪不入,愈合能力极强,武力值相当变态,且金龙大多性情凶残、易怒,属于一言不合就开打的类型。”

      “哇。”白惑咬断土豆条,“这么厉害,那怎么还灭绝了?”

      “内斗呗,就是这样一个开挂的种族,最后却成了四大亚种中最先灭绝的一个,原因无他,他们频繁而凶残的内斗造就了他们低下的繁衍能力,幼崽存活率太低。五千多年前,最后一只金龙在阿尔卑斯山脉战死,标志着这一种族彻底变成了传说。哪怕是现代龙族,说起金龙来也知之甚少,除了鳞色,没人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又有哪些属性,毕竟隔着的这几千年,龙族都繁衍十几代了。”

      白惑狂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白惑又往热油里撒了一把土豆条:“你那个面具哪儿来的?”

      “古董了,我祖爷爷给我做的,我小时候每次不听话他就装金龙来吓唬我。”

      “那你现在看到金龙会害怕吗?”

      “不,我觉得特别亲切,仿佛看见了我祖爷爷。”

      白惑:“……”

      “你祖爷爷泉下有知,会感到欣慰的。”

      “谢谢,不过我祖爷爷还没死呢。”

      白惑:“……”

      “他老人家仙游去了,”先知满脸惆怅地盯着已经生锈的热油锅,“我会撑到他回来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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