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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至殇 ...

  •   这一天,天空阴沉地可怕,低低的似乎要坠到地上,压抑地叫人喘不过气来。
      一上午,沈青蕴都心神不宁,一向谨慎认真的她却将简单的病历打错了好几处,她烦闷不已,却怎么也无法挣脱这突如其来的不安。
      手机铃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沈青蕴连忙接起,电话那头似曾相识的女音带着哭腔:“沈小姐,你赶快到急诊来,你奶奶她,她... ...”
      沈青蕴立刻像发了疯似的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出去,来不及等电梯,又急匆匆地跑到安全出口,在奔下楼梯的途中神识才隐约恢复一丝清明,猛地想起,刚才的女声,是奶奶的看护阿兰,心中只能不停地对上帝祈祷:奶奶,我求你不要有事,你千万不能有事。
      一时之间,太多的惊恐和担忧充斥着沈青蕴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去急诊室的路上,她无数次地被过往的行人和巨大的推车撞倒,站起来后,眼神涣散的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在急诊室外等候的阿兰早已急得泪流满面,此刻看到失魂落魄的沈青蕴到来,表情更是惊慌失措:“沈小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奶奶让我带她出去买东西,我想着应该没问题的,就带着她一起去了。谁知道刚走了几步,奶奶就晕倒在路旁,怎么也叫不醒,我,我... ...”
      在阿兰的哭泣声中,沈青蕴眼睛红得吓人,只是定定地望着急救室里的奶奶。她看见,医生护士们拼命地为奶奶做着心外按压;她看见,病床旁会诊的心脏专家们都摇着头叹气;她看见,心电仪器的显示屏上突然变成了一条直线;她看见,大家都停下了抢救,护士们也准备拔掉氧气罩... ...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了了,推开厚重的门,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继续救啊,为什么不救了。”她大声呼喊,用尽全力地为奶奶做心脏按压,却发现一切只是徒劳。
      “沈医师,请节哀,病人的心跳已经停了一个小时了,脑干早已死亡。”急诊的同事们虽然不忍心,但还是不得不提醒道。
      沈青蕴置若罔闻,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按压的动作,苍白的脸上眼神涣散,额上早已渗出密密细汗。
      “青蕴,你别这样。”林逸云试图揽住她颤抖的双肩,却被她一把挣开,只得退到一旁。
      心脏专家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主任鼓起勇气说:“沈医师,病人有严重的心脏病,我们已经尽力了。”
      心脏病?沈青蕴突然停下手头的动作,发红的眼睛盯着张主任,涩声问:“是什么?”
      张主任在心中叹了口气,说:“是严重的冠心病合并室颤,初步看来,症状至少已经持续了半年。”
      沈青蕴呆住了,心像被千万把刀同时刺中,一阵阵地痛到难以复加,那感觉,就如同是认领父亲遗体的那天,掀开白布的一霎那,整个人没有了一丝希望。
      张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节哀。”林逸云等急诊科的同事们都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退了出去,留她一个人和奶奶做最后的道别。
      病床上,奶奶的面容依然是那样安静与慈祥,仿佛只是睡着了。沈青蕴却再也控制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全世界最后一个毫无缘由,毫无保留,一心一意爱着她的人,永远地离开了。全世界,从此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奶奶,为什么。”压抑了许久的哽咽声响起:“连你也不要阿蕴了,你让阿蕴以后该怎么活。”
      窗外的天色漆黑如墨,惊雷不断炸响。低低的呐喊,淹没在了狂风暴雨里。
      泰国碧蓝的芭堤雅海滩旁,沈文和妻子黄英正在悠闲地晒着日光浴,手机突然响起,沈文接过电话,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只是冷漠地说了句“知道了。”便将手机撂在了一旁,闭上眼继续惬意地享受着。
      “什么事啊?”黄英漫不经心地问。
      “没什么,手下的人传来消息说,老太婆死了。”沈文说。
      黄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装模作样地“哎呀”了一声:“这老不死的终于... ...”不料回头正看见沈文冷如寒冰的眼神,一时不敢再说下去,但仍然不服气地反驳:“你恨着我干什么,我这是为你抱不平,你那个妈,心里只有你弟弟,从来不和我们是一家人,她死了不是更好,免得你还担一个不孝的骂名。”
      话音未落,沈文已经狠狠掴了她一掌,力度十分凌厉,黄英本来已经人老珠黄的脸上霎时间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
      “我看你他妈是舒服日子过得不耐烦了,活腻了是吧,敢乱说老子的事。”沈文一边骂一边掏出纸巾来檫一手油腻的脂粉。
      黄英使劲咬了咬唇,甚至不敢用手去捂脸,只得恭敬地说:“对,是我的错,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文扔掉纸团,翻了个白眼。过了很久,黄英看他面色稍霁,这才试探地问:“那葬礼,你要回去吗?但是我们已经付了这一季度的所有费用,你可是答应了要陪我度完假的。”
      沈文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我当然是不用回去的,有大医生孙女和MJ集团的孙女婿在,葬礼的事,哪还用得着我来操心。”
      黄英也附和地“哼”了一声,说:“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沈青蕴那个根种不好的,真是继承了她妈的风流骨头,对男人真是有点手段。”
      沈文冷笑一声:“她有什么厉害的,孤儿一个而已,又不是学金融的,翻不出什么浪来。可怕的是她背后的慕容阑珊,别看他年纪轻轻的,心机城府却深不可测,做事情滴水不漏,这么久了我竟然找不出他的一点错处来。”
      黄英听了,更是愤愤不平:“这么优秀的男人,偏偏看上沈青蕴那贱货,真是瞎了眼了。”
      “他可不瞎,你那无脑无貌的侄女哪里入得了他的眼,再说凭你那点小算盘想攀上慕容家,你蠢得也只能是做做白日梦了。”沈文说。
      话虽直白,却是事实。黄英纵然气不过,但也无法反驳,只得悻悻作罢了。
      奶奶的葬礼于七天后举行,出席的至亲之人,却只有沈青蕴一个。
      经历了九十年风风雨雨的老人,最后,无子送终。
      沈青蕴看着墓碑上奶奶慈祥的笑,颤抖地伸出手去想要拂掉上面的灰尘,尽管,那崭新的碑面光滑地没有一点瑕疵。
      韩烟深深凝视着沈青蕴的背影,多日不见,她似乎更加清瘦了,单薄的肩膀莫名地让人心疼。
      他想起那天温暖的阳光,和蔼的老人向他招手,等他走近时,奶奶调皮地眨着眼,悄悄地对他说:“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孙女阿蕴,对吗?”
      在奶奶面前,他再也无法隐藏,终于说出了深埋在内心的情感:“奶奶,不是喜欢,是爱。我爱青蕴,从十年前,到现在,到永远。”
      奶奶欣慰地笑了,笑得像个孩子:“答应奶奶一件事,好吗?”
      “好。”
      “好好爱阿蕴,好好爱她,永远,一辈子。”
      “好,永远,一辈子。”
      那天的奶奶,是最开心的。
      韩烟深吸了一口气,第一个走上前去,献上了自己的鲜花。紧接着,沈青蕴的好友和同事们,以及疗养院的职员们,都一一走上去献花。
      黑沉沉的墓碑上,很快堆满了菊花,白的黄的,一簇一簇,寄托着大家的哀思。
      沈青蕴向所有出席葬礼的人深深鞠了一躬。如果奶奶知道,有这么多的人来送她,会不会感到些许安慰呢?
      一旁慕容阑珊叹了口气,对沈青蕴说:“走吧。”
      沈青蕴最后看了奶奶一眼,似乎想要把她的容颜永远地烙进脑海。慕容阑珊和她一起走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天空飞过几只乌鸦,然后是奶奶慈祥的笑。那么近,好像就在眼前。沈青蕴仰头微笑,终于无力地倒了下去。
      “青蕴!”最后一声撕心裂肺地呐喊,来自于慕容阑珊。韩烟硬生生地顿住飞奔的脚步,眼睁睁地看着慕容阑珊将她抱上了车。
      奶奶,你放心。韩烟嘴角漾开苦涩的笑,还有人,跟我一样,深爱着青蕴,一辈子,永远。
      沈青蕴醒来的时候,慕容阑珊正紧紧握着她的手,好看的剑眉拧成一个“川”字。
      沈青蕴翻身坐起,挣开了他,径直冲向浴室。
      慕容阑珊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出来,焦急之下,用力撞开了浴室门,发现沈青蕴正在用冰冷的水浇着自己。
      “沈青蕴,不要这样”慕容阑珊从背后抱着她,心如刀割。
      沈青蕴拼命地往下滑,脸上已经分不清是冷水还是泪水。
      “你心里的苦,我都知道。只是求你,在这个时候,不要把我推开,好不好?”慕容阑珊紧紧抱着她,一同跪了下去。
      “为什么?”沈青蕴喃喃道,在悲痛中,她仍然拥有让自己都厌恶的清醒“一个只会让你心碎的女人,你为什么还要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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