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58、第 58 章

　　整个长福殿美轮美奂、穷极心思。
　　据说宵游宫是烛烈与百里炽繁两人耗尽心神，前后花费数年的庞大人力财力才能完成。
　　我不由喟叹，两人在我的别院上明显重视优待许多。
　　站在长福殿里，我已然想不出任何言语表达此刻的复杂心情。
　　感激、欢喜自然道不尽，我从前便知道烛烈为我竭尽心力，但百里炽繁的无微不至仍然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有些惶恐，觉得百里炽繁对我的关怀远胜其他兄长，情真意切，俨然又是第二个烛烈。我向来不会在他们二人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当下便毫不犹豫问了烛烈。
　　“阿九不喜欢百里，还是觉得他太过殷勤？”烛烈不以为忤反问道。
　　我断然摇头，真心实意与虚情假意，我自然一清二楚，不至于将百里与那些趋奉之人混为一体。
　　烛烈莞尔，他在我、在百里炽繁面前的神情轻松自在，言谈亦直截了当，不遮遮掩掩。
　　“真心相待，世间难求，阿九毋须庸人自扰。若觉得不自在，以后哥哥陪你到长福殿多住些日子便是了。”
　　闻言我松了口气，也大大方方道：“我的长福殿，自然随时恭候哥哥和百里哥哥的大驾光临。”

　　每年的三月初三，上巳佳节，是大靖人祓禊祛邪、沐浴净身的日子。
　　在这一日，不论贫富贵贱，人们结伴成群到江河湖泊等水边沐浴，适逢初春，正是踏青游玩的大好时光，因此逐渐增加了祭祀宴饮、曲水流觞等活动。
　　上巳节前后数日，京城众人扶老携幼，全家出动，年轻女子都盛装艳服，头戴各色时鲜花卉，结伴而行。人流如潮，喧哗鼎沸，王孙士女，皆倾城玩赏。
　　雍宁帝初登基的那几年，新旧更迭，百废待兴，天子无暇消遣游幸。之后，太上皇病重、驾崩、守孝，大靖上下着实沉寂了几年，去年才逐渐恢复正常。
　　今年开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雍宁帝心情愉悦，对于皇子们提出的想出宫见识上巳胜景的要求欣然应允，准许六周岁以上的皇子停课三日，在饶王、鲁王、广王等人的看护下，结伴微服出游。
　　至于帝姬们，微服、出宫？那是金尊玉贵的皇女们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当然，雍宁帝也赐予了独属于她们的三日上巳休沐。
　　帝姬们可以在各自母妃与女官们的陪伴下，前往皇城禁苑踏青赏玩。
　　雍宁帝早已调集御林军、神策军、巡防营等精锐，将皇宫西侧的西内苑与皇家别院千秋苑层层严密防守，尽心尽力护卫天家宫眷的春游兴致。
　　这亦是皇室贵族贵妇女眷们争奇斗妍的日子，各种钗环、脂粉、佩饰、衣料……务必尽善尽美，京城里的商铺顿时掀起一阵抢购热潮，各种香料与宝石首饰更是供不应求。
　　嫔妃、命妇、姬君们人人着意修饰，精心妆扮，以求自己能够在上巳踏青时艳压群芳，大出风头。
　　齐皇后怀有身孕不宜出行，却为了两位帝姬亲自写了花笺，邀请宗亲贵戚及文武百官的诰命女眷们出席今年千秋苑的上巳游幸。
　　踏青、赏景、游玩、结交权贵甚至相看人家攀谈婚姻，都是贵妇们在上巳节心照不宣的必行之事。
　　届时，怀念京城风情的郦长公主定然会带着两位翁主参加的，还有何时会比上巳佳节拉拢女眷关系最合适呢？

　　“湄妃娘娘准备的是一对和田白玉透雕喜鹊梅花玉佩，乃玉中上品……”
　　我折了一支开得正好的杏花，闲闲在空寂的宫巷行走，挽青领着数量庞大的宫人内侍亦步亦趋。
　　正因为后宫嫔妃倾巢而出，集体去了千秋苑，我才得以光明正大地前往麒趾宫拜祭阿母。
　　钦怀皇后的寝宫麒趾宫名，出自《诗经*麟之趾》。诗经有曰：麟之趾，振振公子，与嗟麟兮。民间以麟趾喻为有仁德、才智的人。
　　钦怀皇后过世后，惠帝感念皇后仁厚宽宏，泽被六宫，在葬礼结束后下令将越皇后的所有遗物收集于麟趾宫保存，同时命宫廷画师描画越皇后的影像，悬挂于主殿内。从此封闭麟趾宫，定期上香祭拜、扫洒整理。烛烈登基后更是加派人手，将麟趾宫看守得密不透风。
　　麟趾宫庭院深深，空旷静谧。
　　小花园里种的都是当年阿母喜爱的花木，樱花、桃花、杏花、梨花开得如火如荼不必细说，那一大丛棠棣尤为显眼。赤、白、粉、黄四色俱全，白色棠棣花极纤细，香气也极纤细，单薄柔弱如孱弱西子。粉色、赤色的花瓣艳丽，香气浓郁，恰如披上嫁衣于归的女子。黄色棠棣色如黄金，熠熠生辉。每枝着花极多，竞相吐艳，与桃李共争春色，显示出浓郁春意。
　　古人以棠棣喻兄弟，有“兄弟联芳，谓之棠棣竞秀”以及“棠棣之花，其萼相辉”等名句，被誉为和睦兴旺之花。棠棣花密密实实地抱在枝条之上，颇有“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之势。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千年前，周公为了巩固周王室的团结而发出了肺腑之言。当时之人认为，兄弟之间的情谊，就应该如同花朵与花萼一样，相互辉映。
　　我很想摘一枝棠棣赏玩，然而它特殊的含义让我颇为踌躇，犹豫了片刻我只折了一支粉色的杏花。
　　长福殿的所有家具陈设已经布置妥当，等我抽空过去小住自然会有更好的棠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