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19、第 19 章

　　雍宁二年九月底，北狄汗王萨仁图亚的使者团千里迢迢入京，将汗王萨仁图亚请求立嫡长子庆格尔泰为世子的奏折面呈雍宁帝。
　　北狄，原是戎狄这游牧民族的一支，在上百年间饱受戎狄本部的剥削压迫，其部族人口、势力逐渐凋零。
　　北狄年轻的首领萨仁图亚不堪忍受，于平成年间毅然率领北狄全部二十万民众东迁。他们冲破戎狄重重截击，受尽了疾病困扰、饥饿袭击，浴血奋战义无反顾，历时两年，行程数万里，人口锐减。
　　当北狄首领萨仁图亚率领剩余的部族民众艰难抵达大靖塞外边疆时，只有□□万人马，战斗力已然损失殆尽，无力与大靖严加防备的塞北驻军抗衡。
　　萨仁图亚与族中长老、将领商议数日之后，毅然率领所部九万余人归降，称前来归附，愿意从此与大靖君臣相称，俯首称臣。
　　彼时太上皇在位，他欣然接受了北狄部落的归顺。
　　德昌帝下旨，将北狄部族分散定居于幽州、岐州、豫州边疆外连绵千里的伊尔哈大草原上，册封北狄首领萨仁图亚为北狄汗王，并将皇三女成训长公主下嫁。
　　从此北狄部落成为大靖塞北边疆天然的屏障，在得到大靖朝廷的监管庇佑的同时，担负起拱卫塞北的重责。
　　成训长公主在北狄多年，与北狄汗王萨仁图亚先后生下了嫡长子庆格尔泰，次子巴彦，幼女雅尔檀。长公主安心相夫教子，与部落民众相处极为融洽，被北狄人亲昵地呼唤为“塔尔玛王妃”，意为美丽慈祥的王后。
　　德昌帝退位，雍宁帝登基，北狄汗王萨仁图亚适时地递上了册立世子的奏折。既是示好，也是安抚雍宁帝与长公主，意图昭告大靖，待他百年之后，继承北狄的只会是传承了大靖皇族血统的嫡长子庆格尔泰。
　　雍宁帝对于萨仁图亚的知情达理甚是赞赏，不仅当场准了册立世子之事，还殷殷询问起长公主的近况。
　　雍宁帝得知其幼女雅尔檀郡主与敬训长公主之女同龄，不由拊掌而笑。
　　天子言及多年来未得见外甥女一面，甚为遗憾，当即为郡主起了汉名“慧”，又赐予大靖翁主封号“安邑”。叮嘱使臣转告长公主，将来若得空时一定要长公主带着安邑翁主回京探望。
　　雍宁帝听闻汗王次子巴彦与嫡长子相距四岁，亦是少年俊杰，英姿勃发，不免动了爱惜之心，将锦王次女绫王主许配巴彦，待其成年之后完婚。

　　秋梧殿换了深秋用的七重纱帘。明珠、青金石、珊瑚串成沉甸甸的流苏，在寂寥的秋风里微微晃动。
　　几案上放置的青瓷细碟里，来自西域的佳果蜜望被细心片成月牙形状，鹅黄软嫩的果肉散发着甜酸香气，与几个花瓶花插里的金桂、银桂的沁人香味互相交缠，甜丝丝软绵绵，十分好闻。
　　阿愈和韫欢对那位从未谋面的安邑翁主非常感兴趣，缠着敬训讲了好几日成训长公主的旧事。犹不满足，又追着问敬训为何世子庆格尔泰还未指婚，反而先给次子巴彦确定了婚事。
　　我慢慢喝着挽青端过来的滋补药膳，隐约猜到了烛烈的用意。“因为他是汗王的嫡长子？”
　　阿愈与韫欢大惑不解，敬训流露出赞赏的神色，温声道：“汗王是地地道道的的北狄人，与大靖联姻乃是当年迫不得已之举。如果世子成年之后同样迎娶大靖皇族贵女，两人血脉交融，生下的子嗣到底算大靖人还是北狄人？”
　　当年北狄归顺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游牧民族流淌在骨血里的自由与骄傲并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消磨，否则北狄人也干不出逃避压迫背井离乡的迁徙之举。
　　大靖与北狄的关系十分微妙，北狄需要大靖的疆土作为安身立命之地，大靖需要更多的边疆防守力量，适当的联姻是必要的，但其中分寸把握非常关键，想必北狄汗王及部族并不希望下一任的王妃出自大靖皇室，烛烈才将联姻的对象转移到巴彦身上。
　　“你们两个若有九安一半聪慧我就知足了。”
　　敬训被她们二人的闲谈勾起了回忆，面上带着梦幻似的神情喟叹。“陛下真是圣明决断，连三姐的女儿都思虑周全，这份谋略，就连父皇当年也……”
　　她的感叹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只余下淡淡一声叹息。
　　雅尔檀的汉名慧取自这一辈翁主心字旁排行，安邑翁主的封号又与阿愈的相似。烛烈的拢络之意我看到明白，但敬训称赞烛烈对雅尔檀思虑周全，我仍然不懂其意。
　　敬训又一笑，笑得有些辛酸，有些无奈。“九安细想，翁主亦是皇室宗亲贵女。大靖皇族贵女，最基本最重要的责任是什么？”
　　联姻，缔结两姓之好！电光火石之间，我豁然开朗，不由低呼了一声。
　　烛烈真真算无细漏，他想用大靖翁主的品级供奉打动成训长公主，让长公主与汗王顾念大靖京城的繁荣富贵，将雅尔檀嫁回皇室！
　　如此一来，有王主远嫁北狄，北狄郡主嫁入大靖皇室，一娶一嫁，看似大靖给予北狄无上的荣宠恩德，亦是加重了大靖牵制北狄的筹码。
　　北狄入京不过半月，烛烈便谋划好了北狄未来十年之内的进展，难怪敬训会发自肺腑地赞叹他圣明决断。
　　这等深沉缜密的帝王心机，的确要比太上皇当年果敢犀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