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167、第 167 章

　　我握住许嬷嬷的手静静地坐着。
　　昏黄的余晖从厚重的窗纸透进来，渐渐消退，黑暗一寸一寸无声侵蚀着整个房间。宫人在门外怯生生地问：“殿下，天黑了，要不要奴婢点盏灯？”
　　我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沉睡不醒的老人，长长叹了一声。“许嬷嬷走了，命内廷司妥善处置身后事。许嬷嬷无亲无故，火化之后遗骨便葬在京城罢。”
　　宫人迟疑了片刻，又问：“天色已晚，殿下可要传膳？”
　　我摇摇头，慢慢站起来。“更衣，我要去毓德宫一趟。”

　　夜色昏暝，长廊上挂起一盏又一盏宫灯，柔和的灯光稳稳地照亮着方寸之地，是前往毓德宫的必经之路。
　　内亲王出行，有十二宫人、十二内侍、十二禁卫、四女官等人随扈，他们恭恭敬敬地尾随在我身后，鸦雀无声。
　　我不紧不慢地走着，心静如水。
　　想要谋杀一国之母，绝非等闲易事。
　　是父皇吗？
　　不，不会，父皇虽然宠妾灭妻、行事虚伪，但越皇后是他为了钳制世家才选中的继皇后，越皇后过世对他并无好处，他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
　　是慈敏皇太后吗？
　　方氏死得太早，烛烈又是她亲手托付给越皇后抚养。方氏生前只是正六品的贵人，烛烈被册封皇太子她得以追封顺妃，烛烈登基后才追封其为睿真皇后和慈敏皇太后。如果方氏能够活到烛烈长大成人，除掉越皇后她便是一宫独大的皇太后，只可惜方氏很早之前就已经病逝，估计她也没有那种心腹替她干这些阴私之事。
　　是燕德夫人吗？
　　郦宣华或许有这个心却没这个命，她死得比越皇后还早。何况，即便越皇后死了，也轮不到她来做中宫之主，郦宣华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她在内廷独宠多年，经营渗透的人才想必为数不少，在郦宣华有生之年都没能对越皇后下手，等她死了以后再为她尽忠？如此忠心不二的奴才或许有，但绝不会多，顶多能见缝插针，暗中给越皇后动动手脚罢了。就如那安息香，没有三年五载是达不到效果的。
　　越皇后为人谦和低调，就算烛烈的皇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她又添身孕也没有张扬半分。即使皇太子人选有变，越皇后仍然是大靖未来的母后皇太后。一个注定在云阳宫颐养天年的皇太后，究竟挡着谁的路了？
　　换而言之，没有了越皇后，谁获得最大利益？
　　一个名字在我的舌尖上翻滚，跳跃，最终化为一声轻轻叹息。
　　齐、景、云。
　　慈敏皇太后去世太早，烛烈几乎就是被越皇后一手养大的。大靖朝以孝道治天下，如若越皇后在世，内廷之主便不是齐皇后，而是天子养母越皇后了。不仅如此，烛烈重情重义，一个是有养育之恩的养母，一个是半路来的结发妻子，遇到矛盾烛烈定会毫不犹豫站在越皇后这边，我明白，齐景云亦心知肚明。
　　有越皇后在一日，她齐景云便一日不得安宁。
　　麒趾宫平日里被守得水泄不通，几乎无从下手。越皇后怀孕之后，协理六宫之权转交给当时的太子妃齐氏一部分，生产当日又有齐景云坐镇，若是齐景云想趁机做些什么，无疑容易得很。
　　所以，只有齐景云，一人而已。
　　也许，还要加上齐家？
　　我停下脚步，望着眼前殷勤迎上来的季通，微微自嘲地一笑。
　　许嬷嬷还是太天真了，当时的皇太子烛烈或许不知情，可如今的雍宁帝……怎么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