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边城浪子：长路终有时》大幕

28、第 28 章

　　路小佳醒来时，只觉得全身巨疼，捂住胸口起身时，却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躺着，别起来。”

　　他抬眸，却见马芳铃蹲在火堆旁，添着柴火，将火焰堆高。

　　他低头，掀开披在身上的红色长衣，看着自己精壮的胸口上已经包扎好的剑伤，笑了笑，又躺了回去，看着走过来的马芳铃，淡淡笑道：“我衣服呢？”

　　马芳铃皱眉，却被他戏谑的表情逗笑，笑道：“你说呢？这儿又没别人。”

　　“哦？”路小佳只是看着她，笑道，“该看的都看到了？”

　　马芳铃脸面薄，听他这样说，不由红了脸，道：“真是没正行。”

　　随后站起身，把烤的干的衣服拿过来放在他手上，道：“快穿上，可别这大冬天的受了风寒。”

　　路小佳接了衣服，看了看红着脸转过身不看他的马芳铃，笑了笑，却不小心碰到伤口，不由倒吸一口气。

　　马芳铃听到他声响，立马转过身，连忙问道：“怎么了？”

　　路小佳本疼的皱着眉，见她这样却笑了，道：“你替我穿。”

　　他本以为马芳铃会直接忽视他，可哪晓得她想了一下，竟然缓缓走了过来，红着脸拿过衣服，为他穿衣，只低眼轻声啐道：“真是麻烦。”

　　路小佳一笑，问道：“哪里来的干柴烧火？”

　　“前面有一间废弃的屋子，应该是以前猎人落脚的地方，里面有些东西可以用。”马芳铃轻手为他穿衣，说道，“对了，那儿还有一点红薯，正在火堆里烤着呢，待会就能吃了。”

　　路小佳不由一笑：“你还知道烤红薯？”

　　马芳铃微皱眉：“怎么？就许你知道叫花鸡，我知道个烤红薯怎么了？”

　　路小佳一笑：“不错，不枉费我累死都要把你从那条河里背到这洞里。”

　　“对了！之前你还笑话我，问我这个女儿家会做什么。我说了，只要我眼睛好了，我就都做给你。”马芳铃笑道，“我现在眼睛好了，就一一做给你看呗。”

　　路小佳听到此话，抬起头，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近自己，直视她的双眼，微皱眉认真道：“真的好了？”

　　马芳铃被他盯得脸色有些红，微微侧目，轻声道：“嗯。眼睛耳朵都好了。”

　　她模糊记忆中，有一个人给她喂了两颗药丸，那个人也只能是路小佳了。

　　路小佳松了手，点头，微微一笑：“那便好。”

　　马芳铃为他穿衣的手一顿，微微皱眉，随后按下心思，只讲衣带放在他手上，道：“好了，自己束。我去拿红薯。”

　　路小佳看着她从火堆里拿出几个烤红薯，被烫的直搓手，不由笑道：“我的马大小姐，你就不能用你身后的那把剑吗？”

　　马芳铃一听，斜眼瞟了他一眼，伸手去拿长剑，道：“要你管。”

　　她看到剑柄上沾染到的血迹，手指一颤，随后还是拿起长剑，从火堆中插出红薯。

　　路小佳接过马芳铃手中剥开的红薯，笑道：“成色不错。”

　　马芳铃只淡然一笑，看着他，道：“路小佳。”

　　路小佳吃了口红薯，应了声，并未抬眼看她。

　　“我想问你些话，你别说假话。你说假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路小佳放下手中红薯，抬眼看着她，淡淡一笑：“叶开也说过这话。难不成我还真就这么没本事，别人一眼就能辨别真假？”

　　马芳铃一笑：“那是因为我同叶开一样聪明。别说笑了，我想听真话。”

　　“行。你问。”路小佳淡淡笑道。

　　“你的剑伤是我刺的？”马芳铃深吸一口气，道。

　　“是。”路小佳看着她澄清入水的眼睛，淡淡回道。

　　“好。”马芳铃的手颤抖，狠狠压下这份彻骨的冷意，说道，“我再问你，无归峡的村民......”

　　“没了。”路小佳不待她说完，皱眉道。

　　马芳铃低头，声如蝇语：“都没了......”

　　路小佳心中一紧，伸出手将身前女子揽进怀中，轻抚她的后背，轻声道：“九儿还在，我将她送到她阿哥身边了。她说，她很感激你。”

　　马芳铃一愣，随后将头埋在他胸口，泪水落在他的衣衫上：“我那会没办法。我什么都看不到，我救不了他们，我只能救她一个人。”

　　“没关系。”路小佳扶着她的长发，轻声道。

　　他也懂这种无力感，就像那时他到无归峡，看着满地浮尸，看着被打碎的琉璃灯，就在心中想，如果能早些赶到，或许村民就不会死，马芳铃也不会不见。想到此，他的手不由收紧了些。

　　片刻，马芳铃安抚了情绪，坐起身，离开他的怀抱，正色道：“好。下一个问题。”

　　路小佳一笑，道：“说。”

　　“凤凰胆解药。告诉我一切。”马芳铃盯着他的眼睛，皱眉问道。

　　“一切？不过一句话就能说清的事。”路小佳淡淡笑道。

　　马芳铃只是皱眉看着他。

　　“不过就是我替裘不苦杀了七个人，裘不苦答应我，治出凤凰胆解药。”路小佳继续剥着红薯，淡淡说道。

　　两人无言片刻，路小佳只是吃着红薯，马芳铃只是皱眉看着他。

　　最后，马芳铃淡然道：“就这么简单？路小佳，你把我当做什么？一个傻子？”

　　路小佳抬眸，笑道：“说实在的，我真觉得你挺傻的。”

　　马芳铃只觉得气闷，指着他道：“你这个人，嘴硬又毒，做事只顾自己，根本就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你就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吗？裘不苦是怎样的人，我怎么不知道。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帮你，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我只想你说句实话！”

　　路小佳看着她站起身，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难得和你说！”马芳铃只觉得更是心烦，转身就要走，却被路小佳抓住手，往身边一拉，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将她紧紧拥着。

　　马芳铃一愣，竟然忘了挣扎。

　　“就像你说的，我这个人，嘴硬又毒，说不出几句能让你开心的话。但是我不会对你说谎话，除了实话，只有我不想说的话。可我不想说的，那边绝对说不出口。”路小佳抵在她的头顶，淡淡笑道，“你若硬是要我说实话，那我便说其它的实话给你听。”

　　洞外是风雪之夜，洞穴里的火堆染的很旺，火星溅起，倒真让人看着也生出暖意。

　　“我曾经活的挺浑的，杀人喝酒吃花生算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件事。陪着我的也就只有那把剑，我想，这把无鞘剑我绝对不会丢的。可是，我竟然也丢了它。”说到此，路小佳想到悬崖上自己丢下的那把剑，不由一笑，“师傅对我说，那剑丢不得，丢了你的心也就没了。”

　　马芳铃突然记起，那天夜里，路小佳说的话——“我师傅常说，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而我们做杀手的，第一步要做的便是用手中之剑斩断生忧之根。”

　　只听路小佳又缓缓说道：“我以前也想着，一个人过没什么不好。确实，我现在也还是这样想的。可又觉得叶开说的没错。”

　　“他……说什么？”

　　路小佳一笑：“他说，老婆孩子热炕头也不错。”

　　马芳铃皱眉，红了脸，就要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

　　路小佳倒吸一口冷气：“别动，伤口。”

　　马芳铃挣不脱，又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动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无赖了？”

　　路小佳勾起唇，笑得戏谑：“听我说完再骂。”

　　马芳铃哼了一声，没有再动。

　　“我也想，换个人生乐趣算了。逗一逗爱生气的人，再看一看那人可以笑得有多开心，觉得也挺好的。”

　　“那你就去找啊。”马芳铃心动，红着脸，却说道。

　　路小佳笑了一声，道：“我要求其实挺高的，可是现在要求低了些，觉得你就差不多。”

　　马芳铃一愣，随后红着脸，又要挣脱：“什么叫差不多！”

　　路小佳又收紧了手臂，将她牢牢抱住，只闷声道：“别动了，伤口要裂了。”

　　“你！”马芳铃皱眉，动势小了些。

　　“我等不了了。”路小佳闭眼，埋在马芳铃的肩头，淡淡道。

　　确实，路小佳身上的玉人蛊只有六十天的时日。这么短短的日子，他确实生了些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的东西。他以前也经历过生死之间，却从未恐惧遗憾过，他并不怕死，更多的不过是平静。可是，他却生了软肋，认定了一个让自己舍不下的人，而这个人只能是她。

　　“我要带去吃最好吃的蜜饯，而不是酸梅干；我会把你口中说的最精致的琉璃灯带回来，我想看看你到底能笑的有多好看；还有，你不信这世上会有永不凋谢的花海，我会带你去看那个地方。”他埋头闷声说道，嗅到她发丝间的香气，不由一笑，“马芳铃，其实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最喜欢你。”

　　这话说的像个孩子，却也是孩子表达自己最高情感的话。

　　马芳铃却呆愣住，说不出一句话。

　　“芳铃，我曾问过你，你到底什么心。那时问你，不止是你对傅红雪的心思，还有，你对我的心思。”他轻声道，“我不喜欢拖拉繁琐，你若明白，那我们就今晚说个明白。”

　　一片寂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

　　马芳铃伸手扶在路小佳冰凉的手上，轻声道：“好，我们说个明白。你先放开。”

　　路小佳手指一顿，随后缓缓放开了手。

　　马芳铃松了束缚，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路小佳不知是火光照射在脸上，还是真的有些害羞，本是苍白的脸有些红。可他仍然与马芳铃对视。

　　她的眼里缓缓含了泪，突然微微一笑，犹如春风拂过，夜里梨花开。

　　他从没有见到马芳铃这样笑过，本是哭着，却比平日笑着还要美。

　　她突然展开拥抱，抱住了有些呆愣住的路小佳，她在路小佳的耳边轻声笑道：“路小佳，我啊，也挺喜欢你的。”
　　路小佳一笑，展开双手回拥住她，轻声道：“有多喜欢？”

　　她含泪而笑：“最～喜欢你。”

　　路小佳突然觉得，自己的一生不过分成两段，一段是犹如浮魂独生，那是一段悠长的二十多年；另一段不足百日，落入红尘来，苦乐得失都不介意。

　　路小佳和马芳铃在风中相遇，风中相离，在风中呓语相拥，也在风中浮沉。

　　他们——

　　风再大，终会风止云霁。

　　路再长，终有时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