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84、3-19 见家长

　　挂掉电话那一刻李壹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他或许应该像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情节那样奋力把手机摔在地上，把桌子上的东西推到地上，站起来愤怒的吼叫；但生活不是琼瑶剧，咆哮式的表演风格也早已过时，何况他还在图书馆的咖啡厅蹭网，这里的规矩虽然不如阅览室严格，但也是一个要求大家做体面成年人的公共场所。

　　吧台和卡座都有不少人，李壹的第一个下意识动作竟然是左右扭头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刚才发生的异样，心虚一般。

　　所幸刚刚的言语交流大都在网络上无声进行，而唯一通过电话的两句应答也是压着声音的，忙碌的年轻人们每人头上都顶着不止一本难念的经，并无暇关注一个普通同学的喜怒哀乐。

　　李壹左右窥察过后再把视线收回电脑桌面，恍然间他忽然意识到一种悲哀，一种连自己内心深处都在担心自己的生活暴露于大众视野的悲哀。

　　他的不自信昭然若揭，根本不需要谁去坏心打破。

　　在突如其来但又好像由来已久的悲哀情绪中，发给赵囤囤的小论文完成了网络传送，李壹还没喘一口气，就看见屏幕上跳出一条赵囤囤的消息：

　　“666！可以啊！嘿嘿，辛苦了……”

　　好歹还知道加上一句“辛苦”，虽然语气粗糙到连“辛苦了”三个字都像是东拼西凑。

　　其实在论文写到一半时桌上那杯冰美式就见底了，但这会儿李壹的胃才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尴尬是一个完全由人类发明的词汇，它产生于人类特有的难以自洽的思维和行动机制，毕竟自然界向来规律而和谐，没那么多糟糕的背道而驰。

　　几天间赵红并没有和李壹进行任何联络，李壹几乎都要说服自己那次的威胁和荒唐的假扮男友见家长只是一个玩笑或者一个错觉，但故作轻松的想象实际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除了会暴露当事人的紧张。

　　其实回到事情本身，假扮赵红的男朋友去搪塞她爸爸和李壹小时候帮着赵囤囤编谎话骗张牡丹并没有太多技术上的区别，他本应该有的是经验才对。但这件事被加上重重砝码和锁链后，性质开始变化，李壹甚至能预见到，这次事情只是个开端，以后类似的麻烦会层出不穷，如果他还想保护他和赵囤囤的关系的话。

　　但他找不出除了硬着头皮上之外的其他做法，他只能用阿Q式的精神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好歹现在他还能做些什么，还没有真的无能为力。

　　赵红的消息到了，说她爸爸下午到机场，要李壹和她一起去接。

　　李壹态度非常配合，他甚至提前半个小时在衣柜里翻出一件不那么皱的干净衬衫——得益于他超强的适应力，他已经说服自己把这件事当成游戏里某个有点恶心人的副本，难打是难打，但是通关奖励是超稀有一株仙草，可以给自己和队友保命的那种。所以他决定不管是为了游戏里还是游戏外的人，他都应该有一个玩家的职业操守。

　　当然，强扭的瓜再有觉悟也是源于私心，终究是不甜，在去机场的路上，别说主动搭话，李壹甚至没有正眼看过赵红。

　　“你穿这件衣服还挺精神的……我还怕你不愿意来……”坐在出租车后排的赵红试着搭话。

　　“……你把事情做得那么绝，给我不来的选项了吗？”李壹冷哼一声，依旧靠着副驾驶椅背，把视线黏在手机上。但其实他并没有在和谁聊天，只是把懂球帝上过时很久的老段子刷来刷去，一点笑都挤不出来。

　　赵红被噎回去，再没有了开腔的立场。

　　司机师傅只当是一对小情侣吵了架，也不说话，自认为善解人意地调大了车上广播的声音——先是爱而不得的陈奕迅，然后是分分合合的李荣浩，最后是谎话连篇的林宥嘉，华语男歌手们用尽心力，演绎出来的爱情仍然找不到一点体面。

　　李壹手机屏幕上亮起光，微信里是赵红发给他的全套说辞和应变信息，包括相遇相识时间点的统一、赵红自己的喜好基本信息，甚至还有一些略显老套的相处事件描述，这东西大概是她前几天准备好的，还算细致，主角也现成，就是故事一厢情愿。

　　“你……”下了出租赵红仍不放心地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头未起就被李壹直接打断。

　　“戏我会演好的。”他顿了顿，“不是为了你。”

　　“你是有多讨厌我，”赵红近乎失笑：“连我唯一可能自我安慰的借口都剥夺了。”

　　“在你威胁我的时候就应该清楚，你已经是个反面角色了。”偌大的广告屏上正在滚动一部新上映动作电影的宣传片，典型好莱坞英雄片，个人英雄主义强烈，黑白分明。李壹似乎还有些不甘，他没忍住扭头过去，问赵红：“你之前不这样的，做坏人不好玩，非得让别人讨厌你吗？”

　　“我不这样的时候你们不一样是讨厌我吗……好了，我爸出来了。”

　　李壹迎着赵红的目光看上去，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上能看出赵红容貌轮廓的出处，只是不同于平常家庭关系中父亲对女儿的宠爱，赵红父亲的目光只快速扫过女儿，而后长时间停留在旁边的李壹身上，上下打量。

　　那束家长式权威的目光中带有的种种情绪让李壹浑身不自在，他甚至忘记了打招呼。

　　“爸爸。”赵红用胳膊肘把还在神游的李壹叫醒。

　　“哦……哦！叔叔好！”

　　赵中方拿出了面对公司下属惯用的和善，笑了笑，说：“你就是小李吧，我是红红的父亲赵中方，经常听红红说起你。”

　　“哦，叔叔好，我是李壹……她也经常提起您。”

　　“是吗？她跟你说我什么了？”

　　李壹自诩不是一个不善交际的人，甚至连张牡丹那种级别的难缠人物他在之前也都应对了，或许是心态变了，心里逐渐难以保全的秘密压迫得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自信和胆量。

　　这时赵中方的目光还在盯着他呢，李壹觉得自己基本上已经被看透。

　　“爸爸，别聊这些没用的了，你刚过来还是休息一下，我们去吃饭吧。”

　　赵中方终于收起目光，“好啊，走吧。”李壹在目光离开那一瞬险些不争气地一哆嗦。

　　仅看饭店的装潢李壹就能猜出菜品价格不菲，但贫穷能限制人的想象力这句话所言非虚，菜单上菜品的正价比他想象中还要上一个台阶。这是那种他和赵囤囤绝对不会进的饭店，不仅如此，他俩可能还会在路过门口时颇为“愤世嫉俗”地吐槽一下这堪比明抢的价位。

　　想到赵囤囤让他放松了一些，在抬头时看见赵红爸爸已经自行点好菜，把菜单交还给了穿着统一旗袍的服务员。

　　“小李看着挺精神，就是这衬衣好像大了点。”

　　“可能是最近瘦了……”

　　“你们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饭要吃多吃好！”

　　“是，谢谢叔叔关心。”

　　“你家庭情况怎么样？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爸，”赵红试图转移注意力，“你别老逮着他问，刚见面，还没放开，他会害羞。”

　　“男孩儿还害羞可不行，男人就得有男子汉气概，畏畏缩缩女里女气像什么样子。”赵中方看到包间其余两个人都一怔，随即又状似和善地笑了笑，说：“当然，我不是说小李。小李你的外型叔叔还是挺满意的。”

　　即使是听到褒奖的话，李壹仍不知道自己是该放轻松一点还是更紧绷。但当下情况并不允许他考虑，事实上，赵中方下一句话足够把他所有小心翼翼的考量全都炸翻。

　　李壹听到赵红爸爸说：

　　“不逮着他问也不行，毕竟是他在和你谈恋爱。小李，你现在和红红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做好结婚的准备了吗？你有信心能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吗？”

　　这包间里就三个人，质问也好求助也罢，李壹只能把目光投向赵红，可他看见那女孩也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明显没想到自己爸爸会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