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80、3-15 腻

　　自行车头七扭八拐，他连车带人险些被马路牙子绊一个狗吃屎。

　　后面传来的喇叭声催命似的，李壹回头看见摇下来的车窗里伸出一个头皮锃亮的大哥，边冲他吼边把食指中指中间夹着的香烟伸出来掸灰。大哥看着不是善茬，再加之李壹清楚是自己走神在先，就乖乖勾住自行车站稳，欠身服软道了歉。

　　大哥那辆擦得锃亮的奔驰A系车绝尘而去时，李壹还在发愣。他实在没有办法不去想这件件桩桩事情映射到自己身上的利害，是杞人忧天也罢，总之要不是刚刚妈妈那个电话，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从那个小公园走掉。

　　他走时陶湛还在那坐着，仍是一副不太清醒的样子。或许并非不清醒是而因为太清醒了，所以故作迟钝逃避现实，好像捂起耳朵盗钟时就不会发出声响，假装看不透事情走向，事情就真的会停留在原地，等他做好十足的准备。

　　太难了，可以平稳地承担起既定的或不定的变故，是老天爷都在羡慕的事情。学不会随机应变，所以才要学习提前准备，排不出万全之策，擅于留后路也不可耻。

　　李壹走得有些冷漠，但他实在没有安慰陶湛的立场，且不说这么大的事情，他话语间的安慰实在不痛不痒，而且他本人也是个泡在水里的泥菩萨，正自身难保。

　　人性总是自私，明明当下是陶湛在经历苦难，他却总是把这些糟糕心情全都引申到自己和赵囤囤身上。

　　这一天晚上他没睡好，梦里全是浑浑噩噩破碎的片段，没有逻辑但让人心悸，鬼压床一般。李壹费了好大劲儿挣脱梦魇醒过来，眼睛挤着睁开一条小缝，看清手机上的时间之后当即从床上蹦了起来——还有40分钟，他要坐的那趟车就要发车。

　　衣服卷成团塞进箱子里，顾不上袜子少了一只，拎着箱子往小区外冲的时候活像一个逃难的。

　　尽管踩着点，好歹算是赶上了车，李壹瘫在铺位上的时候才发觉起床太急的后遗症潮水似的泛上来拍打在他脑门上，躁怒，还犯恶心。

　　对面铺是个同龄女孩，看手机时用余光扫了扫他，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塑料包开始一颗接一颗吃蜜饯。

　　“吃吗？”女孩友好地递过来一颗梅子。

　　李壹摇了摇头，眉头还没解开。

　　“赶时间跑过来的？你还在喘。”

　　“妹子，我有对象。”李壹冷不丁丢出来这么一句。

　　那姑娘先是一愣，然后受到了莫大羞辱似的瞪过去，说：“？神经病吧？！”她刚才还松弛的肢体动作马上变成防御状，把耳机听筒塞进耳朵里的时候还在嘟囔：“没见过这么自恋的，怎么着？跟你打招呼就是要追你啊？什么毛病……”

　　他的草木皆兵并非本意，只是在起床气笼罩下，脾气再好的人都能秒变钮祜禄甄嬛。李壹想起早上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是因为妈妈去姑姑家劝架了——昨晚表哥离婚的事“败露”，晓雅姐退了家庭群，尽管李壹早屏蔽了那个小型反智谣言传播场，他还是能猜想到群里群外是怎样一片血雨腥风。

　　小孩才讲情爱与好恶，长辈们只看利益和规则，离婚无罪都能被他们划归到不合规矩的范畴，又何况其他事情。李壹有点庆幸他这时候逃回学校，但短暂的庆幸之余是什么高悬于顶，是什么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他自己也不敢去想。

　　不过变化并非都是悄然发生的，有时候突然出现一个人或一件事横亘在你的生活里，恍然间一切都会不一样。和平演变是生活常态，措手不及也是。

　　因为很喜欢摄影协会的氛围，赵囤囤大三了还留在协会里面。虽说事情都是大一大二小孩去做，他自己也没有挂什么一官半职，但赵囤囤愣是凭借“闲杂人等”的身份混了个好人缘，学弟学妹有事大都喜欢找他，一个个的连学长也不叫，整日嘻嘻哈哈有时还发消息教育他要早睡。

　　寝室那“女装大佬”含含糊糊说摄影协会那帮人不分男女老少全是赵囤囤的“妈妈粉”，听得赵囤囤鸡皮疙瘩抖掉一地。

　　赵囤囤不否认自己招同龄偏小的人喜欢，人脸画多了之后学美术的人自动多了一个分析面相的能力，画别人高挺的鼻梁、深邃的轮廓，画别人精致但略显刻薄的薄嘴唇……之前课上轮到赵囤囤上去做模特，后来他翻看了那次班上同学水平参差不齐的作业，牛鬼蛇神粉墨登场，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画面上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总让人觉得这张脸毫无攻击性，还有点傻。

　　“看着就好欺负”这个评价并不偏颇，毕竟赵囤囤小时候经历过校门口小流氓盯了十几分钟就拉他一个人过去“收保护费”的特殊对待。用张牡丹的话讲：“勾头缩脖子，一看就是个受气的。”

　　长到这个年纪也算是堂堂正正法定成年人了，大三老学长被这学期补招进社团的小姑娘使唤来使唤去也是开创了先河。

　　赵囤囤骨子里懒散我行我素，但偏偏外显性格是个烂好人，哪怕在心里跟自己做一百次无谓的斗争，面上也说不出一个拒绝的词来。多亏上次他们在学校人工湖拍片子的时候被日常神隐的大四老学姐碰上，学姐看其他人还扯着赵囤囤帮忙，有些不满地说了那些新社员几句，这才算是给赵囤囤放了假。

　　“学长你别生气，我们真不是恶意使唤你，就是觉得你人很好，叫你过来指导一下。”

　　赵囤囤看着手机觉得好笑，这是屏幕对面的小姑娘第一次叫他学长：“我没生气，不至于，就是社团里不是还有大二的在带着你们嘛？你们当我是甲乙丙丁就行了，真不用拍什么都叫我过去看，我也不是专业的。”

　　“那你这样说就还是不高兴呗。”小姑娘发了个委委屈屈的小猫表情，赵囤囤翻看了一下自己收藏表情里好几页的智障熊猫头，觉得两人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

　　“学长，下午我们几个请你喝奶茶赔罪吧，我和小云雨菲，你一定要答应，不答应就是真生气了，而且不打算原谅我们了！”

　　女生这么麻烦吗……日常经历惯了赵凯丽雷厉风行个性的赵囤囤一个头三个大，整个人拧巴成了三餐厅晚餐特供的炸麻花，却还是老老实实回了三个字：“那行吧。”

　　被三个女生围在邮局外的奶茶店可不是什么好事，偏巧不巧奶茶店正对着校内一大快递存取点，就因为坐在靠窗处，等一杯奶茶的功夫，赵囤囤已经和三个过来拿快递的熟人打过招呼了。

　　平时要找人帮忙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认识这么多人呢？

　　赵囤囤嘟囔着喝了一大口刚送过来的奶茶，除了甜腻再无其他，正好把他那职业好人式假笑黏在脸上。

　　“所以你们几个不会是真的就叫我过来喝奶茶吧？有什么事就说。”

　　“嘻嘻，学长你好聪明。”

　　什么聪明……也就是比你们多吃几年这学校食堂的饭，那点小鸡贼还是看得出来的。“所以有什么事？”

　　“学长，你能透漏一下你的取向吗？我们家雨菲像判断一下能不能追你。”

　　“啊？”

　　“我们是觉得你很好啦，性格好，衣品好，而且还很可爱，就是……取向成迷。我们没有恶意的，就单纯问问。”

　　赵囤囤看着面前一脸兴奋的三个人，只觉得自己急需李壹带的火锅底料和豆瓣酱来解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