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65、2-31 红尘

　　小学生学写作文时，最喜欢用“一寸光阴一寸金”来表示时间的可贵，但他们要在成长中才能逐渐体会到，勾连在日常琐碎事中的时间是那样的不值钱，你甚至说不出自己做过些什么，该消逝的已经消逝，不该过去的也过去了。

　　赵囤囤大一上学期的生活说不上精彩，但也不见得有多堕落，想来想去竟然只能找到一个词——琐屑。想到琐碎不屑一顾但又非做不可的事或许就是他期待已久的大学生活的本来面目，赵囤囤难免失望；回顾“青春洋溢”的失望岁月，其中他和李壹同时犯轴的那段时间更显得有些空落落。

　　他去找过李壹一趟，原因绝不是什么“空虚寂寞冷”这种容易游移在违法边缘的矫情说辞，是李壹寝室的刘迪找他，说是再不管管那个蠢货，他就要“长伴青灯古佛”，或不定还会看破红尘。

　　刘迪叙述事情添油加醋，日常生活都能给他说成一本伏魔异闻录，赵囤囤去掉旁枝杂叶才明白是李壹省吃俭用想给他买相机出钱。

　　他转头就买下车票绝对是冲动消费，周末摄影工作室本来就缺人不好请假，赵囤囤好不容易硬着脸皮磨出一个许可，又想起来他还积了几个作业本来打算这周末写。

　　死线要烧眉毛了，他背着就装了一个充电宝的空书包，压下心头不合时宜的窃喜甜蜜与同时滋生的麻烦怨怼，小跑着赶一趟车。

　　根据刘迪的线报，赵囤囤是在他们校门口的公交站截到带完家教回校的李壹的。他看起来很疲惫，但在看到站在公交站的赵囤囤时，五官还是很给面子地做出了一个巨大的惊异表情。赵囤囤望着他笑了笑，然后眼见他把那副表情里的惊异生生拧成了惊喜。

　　“我以为我带的那小子气得我出现幻觉……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李壹说完才意识到，赵囤囤本该还不知道他在外面带家教这件事。

　　“听说你要出家，看破红尘啦？”

　　这个点车站人不少，好在大家都被各自关注的事物屏蔽了视线，没人注意他们，赵囤囤极自然地把肩膀贴住李壹的胳膊。风刮出天边一层红云，使半边天都变成了瑰丽的血色，在刚才那句打趣和埋怨意味的问句后又加了一句。

　　他说：“其实红尘挺好的，别看破。”

　　红尘是挺好的，红尘最好的一点就是经折腾。年轻人心里的疙瘩易结也易解，李壹前两天牛角尖钻得二五八万的，却在赵囤囤急匆匆来过一趟后被一棒子打成了快乐的傻子。

　　没有寝室的破事可供操心，刘池又把妹妹挂到了嘴边；李弈扬和圈圈俩学霸日常泡图书馆见不着人；而刘迪则摇头晃脑对着李壹说：

　　“‘明撕暗秀’，在下佩服。”

　　李壹嫌他把事情告诉了赵囤囤，扬言要锤他，而后想了想，买了一套他觊觎已久的装备和皮肤送给他，决定还是在游戏里爆锤这小子。

　　一学期的时间就那么长，经不住这么些起伏折腾，赵囤囤和李壹一起下了车后仍没有什么放假了的实感，直到接收到妈妈异样的热情宠爱，他才意识到在外小半年或许真的是不短的一段时间。

　　男孩子越长大心越野，张牡丹养猫儿似的把他在家里宠了几天，溺爱期三天一过，他又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糟心混小子，每天从起床数落到睡觉，翻着花不重样的说辞也掏不空张牡丹的怼儿子专用词库。

　　不过好在妈妈们数落归数落，在对待孩子时总是大方，赵囤囤要单反的时候没花多大力气，知道摄影工作室的事后张牡丹甚至夸了他懂得自己挣钱真是长大了云云。

　　“平常在学校里该吃吃该喝喝，就算想买东西也不能克扣自己知道吗？”她刚表现出母亲所共有的那份忧心忡忡，看了看在摆弄新相机的儿子，话锋又急转：“这相机这么贵，拍人肯定比手机拍的好看吧！快，给妈妈拍一个！把你在工作上学到的那些技巧都用上，让妈妈看看。”

　　什么工作……就是打打杂的兼职好吧……

　　赵囤囤心里的吐槽刚压下去，就看到他妈妈拿着条丝巾在自家阳台上那堆花花草草旁摆出了一副嫦娥奔月状。

　　……

　　一想到陪同妈妈出游之后，他的新相机里会多出多少类似的丝巾扇子游客照，赵囤囤看相机的眼神都充满了悲悯。

　　用膝盖想都能猜到张牡丹让赵囤囤带着“专业工具”担当摄影师陪她旅游的炫耀意味大过了实用，他妈妈叱咤风光了这么多年，赵囤囤真是一点都没有学会这样的性子也实在不想站在这场旷日持久的“面子风暴”中，当一个风眼。

　　可惜“吃人家嘴短”，这趟要是不出去，张牡丹抓着这事不放手，赵囤囤的耳朵绝对能被磨出茧子。吃过晚饭后他和李壹出门在临街小摊继续磨牙，食物的热气在空气里蒸腾盘旋，李壹上手抹掉了赵囤囤嘴角蹭上的一点辣椒。

　　“你知道吗？我妈喊我陪她出去旅游。”赵囤囤拽住李壹的胳膊，顺杆爬把他的手当成了餐巾纸一通蹭。

　　“噫！”本来自己伸手过来的人却又不乐意了，一把抽回手撕扯旁边的餐巾纸救急，“怎么？你终于成为老年旅行团的目标客户啦？”

　　“有人性吗？你还笑？！我要烦炸了，她这是叫我给她当御用摄影师去了。”

　　“那挺好啊，”李壹贼兮兮地笑：“新模特，正好提升一下你的摄影技术。”

　　“……你认真的吗？”

　　李壹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见好就收：“开玩笑的。你妈那脾气她叫你去，你是跑不了的，凯丽姐在张嬢嬢面前都不敢造次。”

　　“……”

　　“不要露出这种好像吃了袜子的表情……”李壹笑着说：“大不了我陪你。”

　　“啊？你要跟我和我妈出门旅游？”

　　“猪脑子！”李壹挥手过来，在拍到赵囤囤脑袋时又收了劲儿，“我就不会暗地过去？你先把你妈稳住，我在外面订宾馆住，到时候你找机会溜出来，我们去玩。”

　　其实到出行那天，赵囤囤仍觉得李壹这个提议有些麻烦，在车站跟那家伙发消息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心虚情绪。

　　“为了陪你呗。反正之前带家教的钱是为你挣的，你既然不要，正好一起花掉。”

　　行吧，赵囤囤在张牡丹不许再看手机的呵斥和瞪眼中把手机塞回了兜里，幸好他耳尖可疑的红色被忽略了过去，否则他要怎么跟妈妈解释某人天生就具有的把日常说话转化为情话的特异功能？

　　在经历了“极限早起”、“生死讲价”、游客堆里跟拍多角度单人照等高难度动作后，赵囤囤颓得像个在六七月被堆在室外“曝尸”的雪人，若非找机会和李壹出去野这件事吊着他一口气，说不定在张牡丹早上五点拖他起床那会儿他就能当场变成一滩捡都捡不起来的死水。

　　“妈，我要出去玩，我大学同学在这边。”

　　“哪个大学同学？是不是李嬢嬢家那个儿子？”

　　“对对对，就是他。”赵囤囤出去玩的心情太过急切，以至于没有反应过来张牡丹这快速反馈的回应逻辑到底从何而来。直到张牡丹接下来看似随意的话给他一记暴锤。

　　她说，甚至带有点不知真假的玩笑意味：“你们俩怎么联系那么紧密？他是不是喜欢你？还是你喜欢他？”

　　“……”

　　赵囤囤心里没有什么惊雷炸起，他只是突然觉得某根弦震颤了一下，而后突然断掉，随之而来的是仿佛八月里站在大太阳下任由热浪肆虐的无处躲藏。

　　“妈妈没有那么封建，无所谓，跟你开个玩笑。几点回来，去哪儿玩儿？”

　　这玩笑有几分真心实意赵囤囤已经没法去想了，他甚至不记得，他接下来尝试问妈妈要1000块钱去夜店更多的是畏缩的掩饰还是破罐破摔般的奇异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