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3、1-3 小学新朋友

　　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识数老师把手里的卡片在黑板上一字排开，从0到9是最基础但也最常用的阿拉伯数字。

　　念到“1”的时候赵囤囤坐不住了，一把抓过旁边李壹的练习本，在李嬢嬢帮自己儿子规规整整写好的姓名后面照着老师的样子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竖杠。笔法像用钝刀子剌厚纸板，粗重的线条两边全是细碎的毛边。

　　“李1——”

　　边写还在嘴里念叨着，尾音拖得老长。

　　汉字课老师先教了一撇一捺的一个大大的“人”字，而后又从“一、二、三……”开始教起。

　　“一”字出口，李壹颇有些无奈地又被旁边人抢了本子过去，在那上堂课还新鲜的“1”上边又加了一横杠。

　　“李一——”

　　李壹偏头看赵囤囤在自己崭新的练习本上“作乱”，赌气也把对方的本子从他手臂下抽了出来——“知识就是力量”简直算六字箴言，愣了半天李壹发现“赵囤囤”三个字对目前的自己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于是气呼呼地在对方名字后面画了三个圈以示正法。

　　先欠着，等学会了看我把你的名字写满！

　　等老师把黑板上的一排计数汉字读完，赵囤囤才沮丧地发现在自己那一横一竖之下，他笔下的既不是“李1”也不是“李一”，而是结结实实变成了“李十”。

　　这时李壹已经把练习本抢了回去，他对那个鬼画符表现得万般嫌弃却没有拿出橡皮来清场，那枚小小的符号最终永久停留在了米白色的纸张上，时间一久铅笔字四周会因摩擦晕开灰色的痕迹，让它看起来就像悬挂在烟雾里的劣质十字架。

　　上小学时李壹那一年半的年长光阴已经开始暗暗发力，虽然他俩还是手牵手走进一年级一班，李壹那比赵囤囤高出小半个头的身高却没能让他俩再坐同桌。对赵囤囤来说小学开学日是他短短的六年生涯中少有的沮丧日子，一是排队时老师把李壹安排到了他要狠狠回头才能看到的后排；二是妈妈特地去买且要他老老实实戴上的红领巾让他在小同学们中间不一样的格外扎眼。

　　他妈妈对赵囤囤要上小学这件事似乎热情过头，甚至忘记了红领巾是少先队员的标志而非小学生的标配。

　　“囤囤你冷吗？干嘛要戴个红色的围巾哈哈哈？”李壹已经过了幼儿园时期板起小脸什么事都认真询问赵囤囤感受的时期，而是换上了一副六七岁小孩“狗都嫌”的架势，说一句话都要加上一句拖长尾音的恶意“嘲讽”。

　　尤其面对赵囤囤的时，他会格外“可恶”。

　　赵囤囤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从板凳上起身，转身就是迎面一拳。李壹把他的拳头挡在鼻子前，拉赵囤囤手下来时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俩最后没能坐同桌却成了前后桌，前一秒还怅然若失的心情安稳落地之后，这微妙的情感变化又被形容成“再续孽缘”。

　　赵囤囤的同桌是个名字里带甜的小姑娘，笑起来脸上有浅浅的酒窝，不过只有一边有。小姑娘温柔软糯，唯一的缺点是爱忘事，开学一星期，赵囤囤已经有不下四次在早读课间被田甜妈站在教室后门外中气十足的喊声惊到：

　　“糖糖，你的语文书忘带了！”

　　“糖糖宝贝儿，文具盒！”

　　“糖糖！妈妈说了多少次早餐必须喝牛奶的？拿着，下课喝掉。”

　　……

　　他不在乎田甜到底今天又忘了什么，也不在乎那女孩的小名叫“甜甜”还是“糖糖”，只是田甜妈妈的普通话带着下坠的尾音和全世界妈妈都一样的咋呼腔调，让他不止一次以为是自家妈妈从家跑过来在教室外面大喊“囤囤”！。

　　李壹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每次田甜妈喊“糖糖”的时候他总要在尾音后模仿着嚎一声——“囤囤——”。赵囤囤又羞又气，可是前桌是个劣势位置，他的动作完全暴露在李壹的视线之下，那小子不用判断就能看到他要从哪边转身，而后猛地起身趴在桌子上，两条胳膊连着身子一齐发力，用双手就捏着赵囤囤胳膊把他摁在凳子上。李壹的头从赵囤囤的肩膀上伸到和他脸平齐的位置，微微侧脸，笑起来气息都能笼成一团，若有若无地打在赵囤囤脸上。

　　“哈哈哈哈，囤囤你太慢了。”

　　“李壹！”赵囤囤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你是猪吗？”

　　“不是啊。”他倒是回答的大义凛然。

　　“……我不是问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回想起来，从小到大李壹仿佛总能在他俩的“非正式争吵”中占上风，而赵囤囤的单调应对措辞无非是“我回家告我妈！”“我回家告我姐！”“我告老师！”“我不和你玩了！”，他每次喊回去时气势汹汹，仿佛感叹号都要重重砸在李壹脸上，但那些话里的威胁却从来没实现过，小学低年级之后，他已经不会把学校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家人和外人了。

　　至于“不和你玩了”，这句话更像借于从小相识的底气说出的骄傲狠话，谁又会当真呢？

　　李壹的同桌是个肉乎乎的锅盖头小子，他每天的爱好就是伙同李壹一起拽前桌两人的头发——他自己扽田甜的小辫子，李壹捏赵囤囤的头毛。

　　前面两人无奈成立了反抗“暴力”联盟，田甜的凳子已经前移到了极点，而赵囤囤的应对方法之一就是在老师讲完新的成语故事后现学现卖，回头对他俩大喊：

　　“你们俩就是狼狈为奸！”

　　那个时候“语言暴力”还不是个凶险的词，这样一句话除了引得两位“罪魁祸首”哈哈大笑之外也没什么更多公用。

　　“暴力联盟”气势正盛，“反暴力联盟”摇摇欲坠，赵囤囤赌气下课去厕所也不再喊李壹。小胖子的胆子倒越发大了起来，他看准田甜去厕所了，偷摸溜到教室门口，在厕所与教室的必经之路上试探地伸出一只脚，准备升级自己的恶作剧。

　　女孩子上厕所习惯成群结队，时间也花的格外久，小胖子没等到田甜，倒先看到赵囤囤一个人迷迷糊糊从厕所往回走。他伸出脚的一瞬间赵囤囤正好迈出一步，支撑脚被拌，悬空的脚还没等落地整个人就失去平衡栽进了教室里。

　　“啊——！”

　　“囤囤！怎么了！”李壹应声站起来，冲过去扶起还趴在地上的赵囤囤：“摔哪了？要不要紧？”

　　原本摔懵了的赵囤囤在李壹扶上来的那一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额头上泛红的地方以肉眼可见速度肿起一个包。

　　李壹先也是被赵囤囤的哭声吓呆，而后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转身抓住小胖子的衣领就要伸拳头。

　　“谁让你欺负囤囤的！”

　　小胖子也没料到事态这么严重，吓得鼻涕快要掉进嘴里也顾不上擦。他没躲开那一拳，后面李壹还要动手的时候被闻声赶来的老师拉住。小孩子的拳头虽说没什么力道，那小胖子却也是被吓得不轻，而后老师调开了他俩的座位，小胖子再见他时躲躲闪闪，李壹也硬着头皮不打招呼。

　　其实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不是什么大事，李壹固执地把对小胖子的情绪保留了多年，也许是因为他的生气中包含着愧疚，毕竟欺负赵囤囤的先河由他而起，但保护和玩闹之间的度也只能掌握在他的手里。

　　后来这件事以李壹和小胖子写检讨并当着全班同学面向赵囤囤道歉告终，李壹死嘴硬，检讨书上死活不肯对小胖子抱有歉意，为此他又被老师批评一顿。

　　李壹的检讨书抄了两遍，一遍上交老师，一遍由李嬢嬢带着他去赵家上门道歉时郑重地交到了赵囤囤手里。“囤囤，李壹这混小子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把这检讨拿出来臊他，让他看看自己是怎么保证的！”李嬢嬢这样说，对于一张毫无格式字迹也不工整的纸条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大的作用，赵囤囤将信将疑似懂非懂，但那张检讨保证书他却真的保存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