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103、4-2 适应

　　“凯丽姐，我跟囤囤提了分手了，麻烦你最近多注意点他的情绪，安慰安慰他，他这种事情上自尊心还挺强，你也别直接说。大三下学期挺关键的，一般都会很忙，我看他最近好像瘦了，你让他平时多吃点吃好点，别挑挑拣拣的老不吃菜，少熬夜……”

　　李壹絮絮叨叨写了一大段，最后全删了，只剩第一句陈述事实，发给了赵凯丽。

　　赵凯丽或许是工作信息回复惯了，回复他的消息也硬邦邦的，只有两个字：“辛苦。”结合赵家姐姐留给他的印象，李壹想了想，觉得这两个字应该是赵凯丽从鼻子里哼出去的，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不耐烦。

　　算了，不耐烦也罢，只要能如释重负，这种感觉对他和赵囤囤来说的确太久违了。

　　和赵囤囤在一起时没有昭告天下，所以分手也不用弄得人尽皆知，李壹深刻体会了一下成年人的体面，发现这种平静实际上闷得让人心慌。好在他有很多事情要做，画图纸搞毕设，继续修改去年的简历跑春招，一些持续了四年的思想素质教育类课程在最近集中收尾，前三年能糊则糊的偷懒态度终于受到了孽力回馈，补记录写总结这些琐碎事搞得李壹烦心不已，似乎没有太多的时间为失去感慨。

　　大家都是成年人，是那种可以宿醉之后哭着做完汇报PPT的狠角色，每天一睁眼头顶上就压着三头大象的重量，人生的主线任务是被时间推着往前走，怀里抱着的那些东西就算四零八落，也没有多少功夫去捡回来。白天演好一个情绪稳定的人是那么简单，以至于晚上一闭眼，回忆里的鸡毛蒜皮比困意更深重地压过来的时候，连说求饶的机会都没了。

　　最近赵囤囤完成作业的效率以惊人的速度提高，除此之外他还被几个广告专业的同学拉着要一起参加大广赛，拖延症仿佛不治而愈，优秀能干得不像个连续失眠了一个星期的人。他的眼神还是亮的，所以就算黑眼圈快要遮住半张脸，整个人也不会太过无神，好在同学里熬夜的不在少数，他藏在众人当中也不显得多么惊悚。

　　赵凯丽最近异常喜欢给他打钱，频率高到赵囤囤要怀疑自己姐姐是不是买彩票中了什么大奖，他不会跟钱过不去，只是摆脱他姐姐打钱同时不要伴随尴尬的嘘寒问暖就再好不过了。

　　那几个广告系的同学邀请赵囤囤去蹭一节他们的广告鉴赏课，说是这个课本身有趣，而且老师这节课会给大家一些参加大广赛的建议，满满干货。赵囤囤正发愁闲下来就没法抵御某个时不时窜进他脑袋里的混蛋，马上满口答应。

　　谁能想到他逃避出了一副假上进的样子，不明就里的广告系同学已经明里暗里夸了他好几次。

　　这门课的确很轻松，老师的PPT里装满了大半个世纪以来海内外广告人的创意，起先看一些平面广告的时候赵囤囤还跟着一起乐呢，等到视频案例打开，他才晚一步意识到危机。

　　感情是经久不衰的话题，于是要抓住受众越发要懂得恰到好处的煽情，那个广告片色调柔和节奏舒缓，满篇都是简单真诚的爱意。广告专业女生多且大都鬼马精灵又擅长共情，赵囤囤听到身后有女生吸鼻子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滴到了笔记本上。

　　没有什么比在课上哭更尴尬了，尤其还是别人的课，但感情的阀门一旦被打开，就没法被理智层面的东西轻易控制。身边的同学发现了赵囤囤的异样，诧异之外觉得有些好笑，还在善意地逗他呢：

　　“你这有点过于心软了，学艺术的都这么敏感吗？这都是故事，假的。”

　　“……我知道。”

　　谁不知道故事是假的，可我那堆破事是真的。那一地鸡毛又狗血又放不下，生生把这些年的青春都从他心里剜掉了，除了好哭，再没有一点好处。赵囤囤有些窘迫地拿过同学递过来的纸巾，刚蹭到眼睛上，先前的湿痕还没擦干净，又绷不住了。

　　所幸赵囤囤坐的位置离后门比较近，他把自己团成一团跑出教室的时候没有引起太大骚动。讲台上年轻的男老师推了推眼镜，后知后觉地问：

　　“是不是刚才有同学早退了？”

　　“他不是这个班的，过来蹭课，老师你讲的过于好了，给感动哭了，这会儿估计出去擤鼻涕去了。”邀请赵囤囤的同学帮他做了个解释，引得班上一阵哄笑。

　　“真的假的，我讲课这么提神醒脑啊？”

　　又是一阵哄笑。

　　人和人的悲欢不能相通，教室里的笑声整个楼道都能听见，赵囤囤一个趔趄差点崴了脚，然后狼狈不已地躲进了厕所隔间里。

　　旁边隔间有人在抽烟，烟草味混合着厕所的味道让赵囤囤胃里翻江倒海，他死命盯着隔间门后面贴着的代考四六级小广告，手机上同学发来消息问他怎么了，他想了想，打了一行字：

　　“没什么事，我就不听你们老师的干货了，你记着点，到时候如果需要我拿你笔记看看。”

　　在发出去之前，赵囤囤还是没忍住在“没什么事”四个字后面加了一个笑哭的表情，让自己的回复看着更加轻松又漫不经心。

　　李嬢嬢打来电话询问儿子最近的生活，李壹说了“忙”之后，剩下满嘴都是无可奉告的车轱辘话。

　　“也没见你忙出个啥子鬼明堂，”李嬢嬢顺嘴数落他，说：“工作也不找，朋友也不耍，你要干啥子嘛，每个月钱花得那么快，回家了也是成天捧着个手机，是不是打个啥子成人语音电话咯。”

　　“妈你想哪去了？”

　　“那不然就是耍女朋友咯，妈妈多聪明，一抿就晓得你娃儿□□藏了些啥子屎。”

　　李壹差点苦笑出声，叹了口气，说：“就算是吧，能不能放过我了，妈？”虽然他和李嬢嬢说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却见鬼似的适合演一出移花接木的戏码。

　　“真的哇？！”电话那头李嬢嬢分外高兴，语调堪比当场放了一串鞭炮：“我说啥子，我就看出来你谈恋爱了，我下的蛋我还不了解，又不是不许你耍，快和妈妈说说，哪儿的人，家里干啥子的，条件怎么样。”

　　“妈，你干啥啊？”李壹语气有些不满，李嬢嬢把这理解成儿子的害羞，再无其他。

　　但李壹不得不承认，听到妈妈语气里久违的快活，他在心里憋了很久的一口气突然松了。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平常再怎么叫嚣着不被理解的怨恨，到头来还是最希望让家里人得到安宁，这层关系里的软弱，任是谁也别想着逃脱。

　　“行了，我马上要出门了，不和你说了。”李壹顿了顿，还能听到妈妈在电话那头带着笑的尾音。“嗨呀，我们李壹长大咯，行吧，你快去忙，我要去你张嬢嬢屋头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