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萧关》堇敏

7、第七章 初到燕京

　　燕京。孟府大门。
　　程霁寒坐在骊风背上，冷冷的看着站在门外迎接的管家和下人们，抬头看了好一会孟府大门上挂着的敬宗皇帝亲笔的匾额“清贵世家”，这才扭头去瞧身旁的晏南嘉：“怎么？到家了，你不下去吗？”
　　晏南嘉陡然一惊，突然明白了他这几日对自己冷淡的来由，想要辩解却发现无话可说，难道说你也没问过我是不是孟家人吗，此刻说出这种话来，他就算回答，自己又真的想听吗。晏南嘉默然下了马，门口候着的曾管家连忙上前接过乌蹄的缰绳：“二小姐，您回来了。”晏南嘉点头，转身进了孟府，白色的身影，一下身子都没回。曾管家把缰绳交给手下人，腆着笑脸问程霁寒：“这位便是程四公子吧，您不进来吗？”
　　程霁寒低眼看他，笑了一下：“劳烦你们孟府的二小姐接我过来，但我今日不想进你们孟府。”“接”字咬的又狠又稳，笑起来眼里泛着透骨的寒意，曾管家也自恃见过不少高官贵人，尝过不少威胁冷眼，而此刻被程霁寒一介俊朗少年郎一瞅，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仿佛掉进冰窟一般，连忙行了个大礼：“程公子严重了！是我们孟府招待不周，望程公子原谅，且进门来歇一歇吧。”
　　程霁寒冷哼一声，坐直了身姿：“我可不敢原谅你们，等你们孟大人来见我，再好好招待我吧。”说罢扬鞭便走，竟一点不给孟府情面。曾管家有些诧异，只听闻程家四少爷爱玩爱闹，却不知他如此恣肆桀骜，摇摇头回了孟府。

　　燕京。仙客居。
　　“客官您请上房，这边。”小二弓腰指引，程霁寒进了南院靠东的天字三号，挥挥手让小二下去了。进了房门，程霁寒环顾房间，只见里间一张紫檀木的床，外屋是黄花梨的桌子和凳子，桌子上摆着青白花纹的瓷壶瓷杯，他会心一笑，走到桌前坐下。
　　拿起一个瓷杯，在掌间把玩：“董管事，有没有带好茶来啊。”程霁寒眼角瞄着床边的梅竹屏风，果然，窸窣衣角摩擦之声响起，一个白白净净，略显清秀的、看起来不到三十样子的男子，书生打扮，在屏风后面慢悠悠的走出来：“只带了些岳西翠兰，你最喜欢的南都岩茶还在路上，约莫后日就能到。”说罢从袖中摸出一个方木盒，放在桌子上，坐在了程霁寒的左手边。
　　程霁寒嫌弃的瘪瘪嘴：“岳西产的茶太苦，我不爱喝。”董平好笑的打开木盒，只见茶叶状如兰花，香气扑鼻：“我的小少爷，这可是岳西那边的阿姆们在山中栽种采摘的，冒着秋日的寒气和大雾连日送来，就为了给你喝，南都离燕北太远，收的又晚，这才先带来些翠兰茶给你。”
　　程霁寒这才笑了一下，指着瓷杯道：“难怪杯子是瓷杯，后日我的茶到了别忘了帮我换成紫砂壶啊。”董平拱手道：“行行行，我的小少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程霁寒轻轻放下瓷杯，敛了笑意：“安戚郡那封密信，是徐大哥写的？”董平小心地瞅瞅他脸色：“不是。是……”却并不往下说。程霁寒也不催他，等了一会才叹口气，知道他是不会说出来那个名字了：“是我师傅？”董平微微颔首，连声是也不肯说了。“那我父亲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吗？”程霁寒又问。董平这才张口：“程老将军只知道是墨衣堂的信。程大将军也是如此。”程霁寒轻轻点头：“这就好。”
　　董平又在袖子里摸索了好一阵，程霁寒挑眉看他：“不就是些消息吗，你倒出来找给我不行吗？”董平一边忙着翻找一遍笑道：“这可不行，这是规矩，我的小少爷。”程霁寒眼珠一转，伸手便抓住了董平左边的大衣袖，伸手便抓了一大把字条，随意的摆放在桌子上，一条一条地拿起来看，董平一边护住剩下的字条，一边试图拿回桌上的，只可惜有心无胆，只好着急的看着程霁寒漫无目的的翻看：“我的小少爷啊，你真是我的小祖宗，你这样我回去要受罚的啊，你看看，这真是……”程霁寒听完他这话心中一动，停下手中动作：“董管事，是肖大哥来了还是李大哥来了啊？”董平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声反驳：“我可没说他们来了啊。”
　　程霁寒坏笑了一下，明着大声和董平说话：“那让我来猜猜是谁啊。”暗地里从腰间摸出两枚如意珠，手指轻弹，一枚飞向梁上，一枚飞向床底，只听“叮”的一响，程霁寒飞快的看向梁上：“肖大哥，来了也不先见见我，躲起来是什么道理嘛。”只见一个灰色身影一跃而下，一个半遮面孔的散发男子站在外堂中间，向程霁寒走过来，语气生硬却带着点愉快：“你小子越来越会耍人了。”捂着嘴缩坐在一边的董平这才敢抬头说话：“肖掌使，你快管管小少爷吧，他把我的密信全掏出来了，这我……这……”肖堪把环在臂间的长剑放在桌上，舒身而坐：“萧关，别吓唬董管事了，快让董管事把你该看的密信找出来。”程霁寒把面前的字条往董平那边一推：“喏喏喏，快给我找。”
　　董平立时圈住字条，一张一张细细看着。程霁寒便扭过头来去看肖堪：“肖大哥，说起来你也有大半年没见我了，就没给我带什么礼物吗？”肖堪的嘴巴被完全遮住，但是眼角弯弯的显然是在笑：“礼物？大半年没见，第一件事情可不是该向我要礼物，而是我该考较你的功课。”说完便作势要拿桌上的长剑，程霁寒连忙摆手，愁眉苦脸道：“别别别，肖大哥，我来之前才刚发过病，不易动武，不易动武。”
　　肖堪一听，一把抓过程霁寒的手臂：“什么？发病？”转身一拍桌子，把还在专心致志找字条的董平吓了一跳，连忙抬头：“肖掌使，有什么事？”肖堪急冲冲道：“快去把燕京最好的大夫们找来，快去！”董平立刻起身：“我这就去燕京的谨言堂！”程霁寒连忙止住他：“董管事，别！”
　　肖堪又是一扯他：“为什么？你身体不好就该看看大夫啊！”程霁寒先是示意董平回来继续找字条，转过身来又挣脱开肖堪抓得紧紧的手掌：“肖大哥，你先坐下。”肖堪忍住一口气坐下，程霁寒心中盘算该怎么劝他，却不禁又想起晏南嘉绷得严严的那张脸，难道要说自己和燕京最好的大夫怄气了？耍性子？他叹了一口气：“肖大哥，我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此刻大张旗鼓的把大夫们都请过来，一是让孟府知道了我身子的底细，二是会惊动城中的各方势力，所以不用请，也不能请。”
　　他看肖堪松了那口气，这才去问董平：“董管事，密信都找到了吗？”董平连连点头：“找到了找到了，我的小少爷，这六张密信，您且看着。”
　　六张写满小字的字条摆在桌子中间，程霁寒依次抚平，扭头和肖堪笑道：“我们今日且来看看这燕京，究竟是个虎狼之穴，还是人间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