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变继母》红雨春秋

10、第十章 看望

　　安图县的秋收已接近尾声。
　　可是。金六妮家的二十几亩玉米、水稻和一亩多药材至今还在地里纹丝未动。要是往年她家早就秋收完了。可是今年，为金菊上学的事东奔西跑，忙忙活活，一个人顾不得地里的庄稼。金菊上学一走，她开始秋收了。她急得要命，可是越急越不出活计，只干了两天半，就累得躺下来。浑身发烧，关节疼痛。要是在往年，大成活着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子。有大成在身边说话，有大成撑着这个家，她觉得浑身有一股使也使不完的劲。可如今，她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精神振作不起来，诨身软绵绵的，看到地里的活计从心里打怵。
　　可是，不管什么原因，地里的活不能不干，到嘴的粮食不能不收。
　　六妮只躺了一天，爬起来继续到地里干活去。
　　第二天，六妮地里来了一大帮子人。有六妮在家乡的几个姐姐、姐夫和外甥，有大成的几个弟弟和侄子，加上邻居等十几个人都来帮忙。收的收。运的运。男人在地里干，女人便在家里剥玉米棒子，整理晾晒药材等。既有分工，又有合作，仅两三天的工夫，十几亩玉米和少量水稻、部分好收获的药材全部收获完毕。特别使六妮感动的是这些人来帮忙，不吃六妮的饭，不喝六妮的水。而是各人带上干粮，自带水壶，中午就在地里吃。既省了时间，又提高了效率。
　　地里的活干完了，粮食药材收回了家。六妮减轻了负担，剩下一些零碎小活自己在家干干就行了。
　　可是没过三天，六妮又躺下了。这一躺比那次重。发高烧，浑身像散了架子，头沉得抬不起来。她知道是这些日子积的火攻上了心，是抗不过去，非发作不可。你看看吧，她能不上火吗？丈夫去世还没稳下来，她又东奔西跑，磕头点蒜为金菊凑钱上学。金菊一走，还要赶快收拾地里的庄稼。一拨一拨的，就是个铁人也难以承受。好在她是个女强人，一关一关总算应付过去了。
　　一连两天，六妮躺在家里的榻榻米地板上起不来。不想吃，也不想喝。眼前发黑，白天□□叫唤，夜里做恶梦说胡话。家里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亲人好友也联系不上。还是邻居去她家发现了，电话通知她的小姐五妮。五妮叫儿子用车很快把小姨送到乡卫生院。
　　医生诊断说，她是上火劳累，身体受寒所致。这种病不及时治疗，上下不通，血脉不畅，发高烧，是很危险的。如果脱水再添病，像肺炎、乙肝、甚至风湿心脏感染等一些发热传染性疾病，救治起来很麻烦。医生说，住下来吧，打打吊针，临床观察几天，没有问题就可以回去。六妮说：我没大病，不需住院。拿点药回去吃吃就好了。她恳求说，家里有很多活要干，撂不下呀！医生严肃地问她：你想要命，还是是要钱？没有命，要钱有舍用！五妮也劝妹妹，别任性了小妹。家里你放心吧，有人给你看门子。六妮只好住下来，只住了三天，稍有好转，坚决要出院。医生只好给她办了出院手续。六妮虽然年近半百，身子还算健康，平时少有感冒吃药打针。
　　出院后，有不少亲友来看望她。其中，最要好的是上世纪70年一个生产队的好友金迎霞。
　　金迎霞既是她的好友，又是她门里不远的叔伯妹妹。
　　70年代，金六妮在生产队担任妇女队长，因为干得出色，被贫下中农推荐为“工农兵大学生”，去省内一家大学就读。接替她的妇女队长是金迎霞。六妮临走前一夜，两人推心知腹，说了大半夜悄悄话。互相鼓励，希望将来都有个美好的发展前途。
　　90年代，借改革开放的契机，金迎霞和丈夫进城开了一家冷面馆，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在城里安了家，落了户，买了楼房，过上了富裕的日子。有时也想起好友六妮姐姐，可是生意场上只顾挣钱，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这次她得知六妮丈夫不久前去世，近来，她也病倒住院。便回来看望大她两岁的六妮姐姐。
　　金迎霞推门进屋的时候，看到六妮家里十分冷落。墙上挂着韩大成的遗像，桌上放着贡品，香炉里冒着青烟。看到金迎霞来了，六妮迎上去，紧紧地抱着金迎霞，眼里簌簌的流下了泪水。此时此刻，金迎霞也不是个滋味，两人默默地拥抱在一起。这正是“此时无声似有声”。
　　还是金迎霞先开口：“妮姐，我知道你难受。你哭吧，在妹妹面前大声地哭吧，哭哭心里还好受些！……”
　　“霞妹放心吧，我会挺得住。几十年了难道你不知道我？可今日见到你，真想大哭一场，却又不想在你面前落泪……回来一趟不容易，坐在一起更不容易，说说心里话吧。”
　　金迎霞脸上显出一丝沉重。“这次回来就是想劝姐姐想开些，再困难也要坚持下去，还有四个侄女要上学哩！……”
　　“放心吧霞妹，姐不是那号人，连活的勇气也没有……可又说回来，大成这一走，我真的倒血霉了，大事小事全压在我一人身上，我好命苦哇！”说着说着，金六妮抽抽搭搭地哭出了声。可这一哭怎么也止不住。本来她不想在霞妹面前流眼泪。
　　此情此景，金迎霞心里也难受，一边安慰妮姐，一边用方巾为她拭眼泪。
　　“霞妹，你现在多好！可是我呢？……”六妮边说边抽泣的掉泪。
　　“你可不能这么说呀妮姐！你一个人供着四个大学生，有谁能和你比？你看我这些年虽然进了城，安了家，挣了几个钱。可是你哪里知道我也有一本难念的经啊！”金迎霞擦擦脸上的汗水，“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怕姐姐笑话。你看我两个儿子，哪个能和你家孩子比。就说那老大吧，高中没念完就辍学了。下来几年，活也不想干，天天伸手要钱。有了钱就乱花……咳，他花的不是地方，经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胡混。交女友不登记就同居，有了私生子，又落不下户口。两人常为一些小事打闹不休，后来就分手了。二岁的孩子交给我，天天缠着闹着，你说我能长年累月替他养儿子不成？”她看看六妮听得认真的样子，继续道，“他把儿子送给我，一撒手就不管了，又和别的女人在外面同居……”
　　“是啊，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样吗？不是70年代咱那个时候了，不到结婚那一刻男人就休想好事，叫他干瞪眼，没办法……”六妮一席话，说得迎霞忍俊不止。
　　“再说我那小儿子吧，更不听话。初中毕业考不上高中，又不想念职专。你说现在的人没文化，没文凭，怎么行得通？我花钱托人把他送到一家颇有名气的艺校上学。可他不好好学，违反校规，不足一年就被学校退回来了。名声丢了，几万块钱也打了水漂。你说气人不气人！真没办法呀妮姐！后来，我怕他溜到社会上去攞祸，安排他在自己的冷面馆里长个眼色，叫他爸管着点。可是这样也不行。有一次，顾客来吃饭，喝多了酒闹事，我那小子急眼了，动手和人家打起来，动了刀，把人家给刺伤了，多亏不是要害地方，被判了3年徒刑。咳！现在这世道孩子就是难教育！你真没办法呀妮姐？”金迎霞越说越气。“如果能像你那样管教有方，把孩子培养成大学生，有那个父母不自豪！”
　　“别夸了霞妹。我的难处就是九天九夜也说不完。”她算了一笔账，“这几年，单为女儿贷款上学就是10几万，还不包括借款。而卖粮，卖药材，和大成做买卖、上夜班挣的钱少说也有二十几万。可我不是诉苦，只想对妹妹说说心里话而已。”
　　“这钱可不白花。将来大梅二竹三婷四菊读书有成，你尽管坐享其成，享清福吧！”
　　“俺从来不敢想这好事。眼下更不敢想，大成一走，这个乱摊子可怎么交代？”
　　“我看家里的地就别种了，不知姐姐是怎么想的？”金迎霞提出说。
　　“我还真想你给我出个好主意呐。”
　　“依我看，大成这一走，地就交出去吧。一个女人家有天大的本事，没有男人掌舵，你怎么个种法？话再说回来，要是遇到灾年亏了本，孩子怎么上学呀？”
　　“是啊霞妹，可我总是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好。”
　　“我看你一个独身，还不如进城去，钱来得快，也比在家挣得多。”
　　“霞妹你是怎么说的呢！那钱咱怎么个挣法？下赖的事咱可不能干。”
　　金迎霞看看妮姐，笑了说：“当然咱不能去干低级下流的事，就是打死咱，也不干！你可别误会了啊姐姐。”
　　“那你说，我半百不老的进城能干点么呢”
　　“有好多活你能干。像酒店洗碟洗碗，做月嫂，当保姆，你都能胜任。”金迎霞数落着。
　　六妮摇头说：“要是单讲出大力的话我肯定能胜任，而且也能干好。可是你说的技能活，我不培训怎么会干呢？”
　　“这样吧妮姐，不行你就到我面馆干吧。想怎么干都行，保你比在家抓泥巴块挣钱多。”她看看六妮没做声，又提出说，“要是想做买卖我借本钱给你，三万以内没问题。”
　　这些六妮都不想干，她感到离家进城万事难。最后金迎霞打比方激六妮，说：“你进城就是捡破烂也比在家看着十几亩地强。不信我说个真人真事你听听。”这下子还真激起了六妮的兴趣，她亟不可待地说：“要是捡破烂能挣钱，我也去捡。我可不怕脏啊！”
　　接下来金迎霞说：“我朋友的一个亲戚前些年到城里捡破烂，几年的功夫就发了财，用捡破烂的钱买了栋楼，户口也解决了，你说这不是好事吗？”金迎霞又举了个例子说，“还有一户，这个是我亲眼见到的，经常在我家周围转悠，有人对我说，你看就这女人捡破烂供家里孩子上大学。先是老婆出来捡，后来男人也出来了，夫妻两一起捡，卖的钱供两个大学生读书呢。”
　　“前几年，我也听说过，济南有个老人在钢厂附近捡了几年破烂，挣了幢楼呢。那时，我说大成咱也进城捡破烂吧。大成说，别听有人瞎嚷嚷。你想想能是真的吗？也就放弃了。”
　　“捡破烂不费本，不费力，还真来钱呢。”迎霞说。
　　六妮踌躇了一阵子：“等过完春节看看情况吧。要是家里不行，我就进城捡破烂，到时候你可要帮忙啊。”迎霞说：“放心吧姐姐，我不会袖手旁观。”
　　看到六妮满脸舒展的样子，金迎霞这才答应说：“我等你县城见面。需要钱，我借给你。……”
　　“好，一定进城找你。”话音刚落，六妮感到说得太肯定，又改口道，“让我考虑考虑吧。考虑好了，一定给你回话。”
　　“那好吧，我在县城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