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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第170章 羁魂梦中语10 ...

  •   刺杀淮王失败的消息传回太子府,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等着太子雷霆之怒。
      太子彻底没脾气了,只是冷着一张脸,继续批手边的折子。
      “殿下,”
      英蔺一边研墨,一边不安于等着这悬于头顶的一刀,这般要落不落,更折磨人。
      “行了,淮王要是这么好对付,孤也不用把他调回来又推出去,这一路还长着呢,机会多得是。”
      太子从折子里抬头,淡淡看了英蔺一眼,说话的语气也是不以为意的。他的注意力放在几日后的重九秋祭上,大典将由太子带领皇族上崤函山,行拜天之仪。
      本来皇帝重病不起,该要免去这一趟的,偏偏钦天监又上了折子,长篇大论的,结果就是必须去。
      往年都是皇帝亲自主持,礼部也准备得十分妥当,今年换成太子,连带的变动不少,再来又是临时变卦,礼部那边一堆事情。
      太子在礼部那一堆焦头烂额的折子里,反复写着从简,从简。还要想着后面的事,东边的战事,还有接下来的安排,缺钱这两个字简直就是所有掌权者最大的心病。
      诚然,偶尔给贪官抄抄家能缓解一段时间的困难,但眼前这些困局,更需要长久的稳定收入,才能保证接下来的一切顺利进展。
      “江东那边,多久没来信了?”
      姜家倒了,薛家倒是站起来了,没想到薛仲也是个有才的,用着也颇为顺手。
      英蔺略一思索:“有半个月了。”
      太子道:“江东那边再派点人手过去,兵部方面孤会下诏,全力配合他的动作,明里暗里多下点功夫,明年春耕一定要顺利进行。”
      英蔺道:“新晋官员方面,需要安排咱们的人手吗?”
      太子冷声道:“按规矩来,”说完,又补了一句:“让薛仲把名单递上来。”
      英蔺想着薛仲的先斩后奏,不由有些迟疑:“薛仲这个人,”
      太子道:“有本事的人多少有点傲气,别忘了,他姓薛。”
      英蔺想着京城里的薛止,再想想江东的薛仲,兄弟两真是天差地别。又想起太子和淮王这两兄弟,不由苦笑一声。
      “殿下,淮王这边,英东实在有些为难……”
      说完,抬眼看了太子,太子面色无异,又大着胆子道:“其实,陛下若是驾崩,”
      届时,太子直接登基,那区区的一个淮王又有何惧。这般处心积虑的屡屡朝他下手,前前后后都不知道折了多少人马进去了。
      太子将手上的折子用力摔在桌上,厉声斥道:“住口。”
      英蔺恭恭敬敬的跪伏下去,这话本来就是大着胆子说出口,得了这一声训斥便默默的等着责罚,毫不辩解。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很多道理,比如自家太子若是登基,要的是名正言顺,不给史书留疑点。比如太子哪怕与皇帝陛下政见有再多不同,还是记挂着父子之情。最最重要的,哪怕雍王走了这么久,他心里还是记着雍王的话。
      太子看着面前的心腹,心里几个念头转过,也明白对方是想打探他的意思,毕竟皇帝这样一直躺着,不知道有多少人日夜难安。
      冷声道:“淮王这件事,我给你出个招。你去江湖上散播一条流言,就说五邑图被淮王拿到手了,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要离京。”
      英蔺一脸惊喜的抬头看他:“殿下高明。”
      淮王忽然离京这事本来就让人奇怪,现下加了这么个原由,便显得十分可信。再来,五邑图就像是一块金光闪闪会不停吸引蜂蝶的金花,五邑图中富可敌国的宝藏,那可是全天下人的梦想。
      太子面无表情看着他,英蔺连忙捡起折子,放回书案上去,继续帮他研墨。
      “对了,封家有新动作了。”
      太子冷眼斜了他一下,手上的笔也没有停,连哼都懒得哼一声。
      英蔺察言观色,知道太子这是累到极致,便也不卖关子,爽快道:“封泓在道上散出消息,三万两暗花,买淮王妃的命。”
      太子依旧是面无表情,奋笔疾书,听完了也只哼了一声。
      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能得到太子殿下这多余的哼哼,看来这位,在太子殿下心里也是占了那么一点点位置。
      英蔺于是又问:“这件事,要递给宁国公吗?”
      太子冷声道:“宁国公若是这点消息都要别人来告诉他,孤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英蔺这回是彻底沉默了。
      ***
      一连几天,昭之来来回回在城里城外跑,争取哪怕自己跑丢了,也让小红马能在关键时候来个老马识途,来去都是风尘仆仆的,每每总是后半夜才回迎月阁。
      迎月阁的账房先生还是没回来,水华这个识文断字的便接替了昭之当起了临时账房,主仆二人临时在迎月阁安了家。
      昭之把马牵到马厩,顺便给它喂了颗糖,才关好马厩,蓦地心里一紧,伸手去摸腰间,身后有人,这人是何时出现的,她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一枚钢针扣在掌心,转身那一瞬间倏地朝那人掷过去,那人身形灵活,顷刻间就躲开钢针,朝她飞扑过来,昭之来不及再摸武器,顺势就从马厩旁边抽出一根竹竿,与那人过了几十招。
      小红马一边甜滋滋的吃糖,一边看着自己的主人节节败退,很快手中的竹竿被削去几节,短得几乎握不住了,而后很干脆的束手就擒,认输了。
      那人赢得实在没什么成就感,也就停手了,沉声道:“你刚才在发什么呆,半点警觉都没有?”
      昭之看着悄无声息出现的男子,有些不悦:“你这是干什么?”
      墨阳咬咬牙:“你到底在搞什么,明明警觉这么低,还把李希调走?”
      昭之一边往后院走,一边低声道:“李希都跟你说了是吧,这一趟回来之后,他就回去帮你的忙。”
      墨阳冷笑一声:“你什么意思,要和我撇清关系?”
      昭之站定,转身面对他,语气平和:“我想,你要去替太子办事,肯定需要人手,我这里又没有什么事情,所以就让他回去了。”
      墨阳脸色倏地变得有些难看,咬牙道:“阿昭,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师叔教你一身医术,你都敢用来争宠杀人了,你还是祁山弟子吗?”
      昭之胸口发闷,静静注视他许久,半晌才道:“我确实没资格做祁山弟子了。”
      墨阳认真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得胸口一阵翻腾,眼前这人态度平和,并不是在挑衅,而是从心里承认了自己的卑劣,墨阳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沉稳、隐忍,到她面前总是莫名的一点都不剩了,明明不论什么时候看她都是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对,却不知怎的越是不对,越是惦记,越是惦记就越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眼前这个人,不够聪明,长得一般,性格不够讨喜,以前还有几分天真纯朴,现在又嫁了人,还变得心怀诡诈,为了争宠还沾了人命,还有什么好惦记的。
      一听到有人想买她的命,等要找李希,才想起前几天她把李希调走了,整个人就乱了,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借口,把那个废物账房送过来,傻呆呆的坐了一个时辰,茶都换了几趟她还没回,只得告辞。
      走到半路,看着路边形形色色的人,只觉得魂不守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竟又悄悄绕到后院里来了。
      昭之对着这样的眼神,不知觉又气短了几分:“墨阳,你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墨阳心里一口怨气还没消,又舍不得跟她吵,闷声道:“过来找你喝酒。”
      昭之顿了顿,看了看天色,有些困惑道:“我,我戒酒了。”
      墨阳冷漠的给她留一个背影:“我不管,这是你欠我的。”
      昭之看他大步走到回廊底下,不知从哪拎出两个眼熟的酒坛子来,一边潇洒的席地而坐,一边撕开封盖,浓浓的酒香瞬间侵入昭之的鼻腔,她不由贪婪的吸了两口。
      墨阳仰头畅快的喝了一口,然后把另一坛封盖撕开,伸手递给昭之。
      昭之愣愣站在月光下,脚步有些瑟缩。
      墨阳一动不动,固执的扬着手,苍白瘦削的脸,眼里装着万千心事,每一件都和她息息相关。
      月光下,他明明是一动不动的姿势,却像是在发抖。
      昭之笑了笑,走上前去,接过酒坛:“我最多只能喝一斤。”她欠了他那么多,不是每件事都能像现在这样,能有机会补偿给他。
      墨阳往嘴里倒酒,喝得又急又猛:“阿昭,你就那么喜欢他吗,为了他,连杀人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若是给师叔知道了,她得有多难受。”
      昭之抿了一口酒,那一瞬间,目光有些茫然,月光温柔的撒在眼里,竟然觉得刺眼。
      墨阳背靠在廊柱上,笑了笑,用酒壶撞了一下昭之捧在手里的酒壶。
      “以后,有什么打算?”
      昭之双手捧着酒坛,馥郁香醇的液体一点一点划过喉咙,那味道真是让人魂牵梦萦。
      “说话啊,以后有什么打算?那混蛋不要你了,你有什么打算?”
      墨阳伸手去抓她单薄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不,不知道。”
      墨阳看着那张苍白得有些可怜的脸颊,忽然伸手捏了捏,细腻光洁的脸上立刻多了两个红印子。
      昭之往后退了退,问他:“你呢?”
      墨阳觉得无趣,放开她,又喝了一口酒,才道:“我,先给爹娘报仇雪恨,再继续去打仗,把那些蛮子赶出大靖国,打得他们再也不敢惦记别人家的大好河山。”
      昭之举起酒坛,与他碰了碰:“那就祝愿你,早日得偿所愿。”
      墨阳笑了笑:“怕是要很久才能实现。”
      昭之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酒,身体里那些沉重的东西也变得轻了,连喘气也轻松了些。
      “你这么厉害,用不了多久的。”
      墨阳灌了一口酒,又去看昭之,突然道:“阿昭,要不要跟着我,等我报了仇以后?”
      昭之捧着酒坛,认真的想了想:“跟着你,去打仗,我不要。”
      墨阳继续问:“等不打仗了以后呢,你要不要跟着我?”
      昭之抿了一口酒,想了半天,再次拒绝了他:“不行,”
      墨阳到嘴边的那句为什么差点不受控制的跑出来,脸色倏地僵得不能再僵,先前那点暖洋洋的东西瞬间跑的没影了。
      昭之抿了最后一口酒,然后举起酒坛眼巴巴的朝里头看半天,看完了又拿酒坛子晃了晃,冲墨阳微微笑:“一斤了,喝完了。”
      墨阳看她那蠢兮兮的样子,心头一阵邪火滋滋往外冒,扳过昭之的肩膀,直视她乌溜溜的眼睛:“顾昭之,你说,你以前到底有没有喜欢我?”
      昭之脸上笑容慢慢消散,先是仔仔细细的把酒坛子放在边上,然后静静凝视着他:“墨阳,你为什么会觉得,喜欢非要用嘴巴说?”
      墨阳恶狠狠瞪着她,手指微微发抖:“你不说,我怎么确定你的心意?”
      昭之道:“确定了又如何?”
      墨阳微微张嘴,轻轻喘了一口气,呼吸不过来的样子。那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睥睨众生的张狂和自傲都没了。
      头顶之上,明月如珠,青年那远比明月珍珠还亮眼的眉眼却有些黯淡,他的心绪却比眉眼还要黯淡。
      昭之面色平和,眼底渐渐涌动过一丝悲悯。
      “墨阳,从你第一次见我到现在,哪怕做了这么多年的同门,你都一如既往的看不起我。当年,若不是我主动找你,你根本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和我这种平庸懦弱的人在一起,你会觉得拿不出手。”
      “这么多年了,你看我的眼神还是这样,带着藏不住的鄙夷和厌恶。所以,哪怕我的喜欢给了你,你也不过是要来放在地上踩着玩。”
      墨阳面色凄凉,直愣愣看着她,握着昭之肩膀的手指哆哆嗦嗦的。
      年少的他,哪里会知道喜欢一个人根本就藏不住。用眼睛能看见,用耳朵能听见,用鼻子能闻见,用心脏能感受。
      有多少人用嘴在说喜欢,可心却在疏离。有多少人明明心在靠近,却用所有的身心去忽视。
      这世上人有千千万,却又有多少人能遵从内心,去简简单单的喜欢呢。
      又有多少人能明白,喜欢一人这种简单的感情不过是源于自己内心那最不可控的一点意念,而这股意念也并不会因为对方的知道或者不知道,而转移亦或消失。
      昭之只轻轻一挣,便从他掌中脱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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