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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伏魔记(生) ...

  •   第九章

      岱委与崇明住在昆仑山顶的第三个年头,岱委身体虽然恢复的极其缓慢,但比起以前已经好的太多了,他像个真正的人类少年一样缓慢的抽条儿成长,甚至因为心情舒畅的缘故还稍微长胖了一点。
      他和崇明养了只通体雪白的鹰,那是有一天崇明下山打猎的时候从半山腰上捡回来的。

      彼时岱委还在天池里沐浴,旁边的石头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他的衣物,最上面散落着两只骨簪。
      温泉眼汩汩冒着热气,天池附近水汽蒸腾,温度又很高,长此以往甚至还生出了几株耐寒的绿色植物。

      崇明怀里揣着那只毛还没长齐的小鸟崽儿,内心十分欣喜急切地想把它拿给岱委看。当初他们从南方搬回昆仑山的时候,岱委因为那只没办法携带的兔子可惜了好久。
      当他闯进水汽氤氲的昆仑天池的时候,岱委刚好从水里一个打挺露出头来。乌黑的长发柔顺地贴在他白皙瘦削的脊背上,有种易折的,十分脆弱的美感。

      崇明大惊之下猛地回头,脊背坚硬且不自然的绷直,拔腿就往来时的方向跑,那一瞬间的爆发力简直比他狩猎时追捕大型猛兽还要多得多。

      “崇明!”
      崇明被岱委叫的僵在原地,既不敢回头,又不敢继续拔腿往前跑。

      “你跑什么?!”
      “我没有……”崇明听到身后岱委出水的声音,甚至水珠滑落地面的声音,还有衣物簌簌的响动,全身肌肉崩的像块石头。

      这时候崇明常年下山,有时候混迹于人间,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魔物了,他似乎已经对自己对岱委的感情有了一点点明悟,那感觉虽然不甚清晰,但也足够他恪守大防。
      但岱委却不一样,他从前在人间就只是匆匆走过,后来与崇明隐居山洞,随后又搬上昆仑山,他的生命,迄今为止都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

      “你手里拿的什么?”眨眼间岱委已经披上衣服,水洇进胸前的衣服里,在脖颈上滑出一道透明的水渍。

      “啊,这个是我回来的时候在山腰捡的。”崇明经他提醒,才想起来自己风风火火跑来献宝的初衷,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只连毛都十分稀少的雏鸟。那小鸟太稚嫩了,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本该是眼睛的位置覆着薄薄的一层膜。
      岱委好奇地伸出雪白的胳膊,用手指戳了戳小鸟脑袋上的几根毛。

      “好丑啊。”岱委垂下眼睫,水汽氤氲里那睫毛鸭翅一样微微颤动,潮湿的几乎滴下水来。
      崇明本来心里就有点忐忑,这下又以为他嫌弃,赶紧抬头看他,然而这一望之下却愣住了。

      大约因为刚从温热的泉水里浸泡过的缘故,岱委神情看起来赖洋洋的,双颊在光华流转中白的几乎透明,又从更深处隐隐透出一点粉红色的春情来。
      他个子矮崇明很多,因此此刻的姿势是一手扒着崇明健壮的手臂,一手拨弄他怀中的雏鸟。

      此时此刻崇明只觉得被岱委握住的地方汹涌地渗出一层细密的热汗,肌肤相贴带来的温度让他紧紧的崩起身体,喉结难以自持地上下滚动。
      “崇明?”
      小鸟因为崇明坚硬的肌肉终于不舒服的叫了一声,那叫声十分微弱,但岱委却听出来了。他把小鸟从崇明手里解救出来,微微偏着头,手指头轻轻挠了挠手下的皮肤。

      崇明像被烫到一样闪电般缩回了手,回过神来的时候立刻解下自己的外袍把岱委兜头一裹,打横抱起来就往小屋里冲,走的时候还不忘捞起岱委放在池旁石头上的骨簪。
      “?”岱委有点不明所以,他努力把小鸟护在怀里手脚并用地挣扎,却只在崇明稍微放松的时候露出了脑袋上的几撮头毛。

      这只看起来十分稚嫩的小鸟在岱委的悉心呵护下一天天长大了,甚至被养的膘肥体壮,油光水滑。
      有一点令崇明出乎意料的是,这只鸟虽然是岱委一手养大的,但他却对崇明表现出了更为强烈的依赖感。“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就叫它不周吧。”岱委给它起名字的时候,它还在抖着绒毛蹭崇明的脚脖子。

      昆仑山上没有四季,当人间下一个寒冬来临的时候,这里迎来了一个新的访客。这人瞧上去是一副出家人的打扮,却蓄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并且很喜欢喝酒吃肉。

      崇明当时把自己黑色的大氅放在泉水里涤过,昆仑山依旧寒风凛冽,洗过的衣物并不敢放在外面晾,只能烧起一堆暖烘烘的火,把衣物架在上面烤。
      岱委尤其喜欢这种时候,他总是坐在崇明身边,温暖的火光将他脸色染的微微发红,过分温暖的环境使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尔东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昆仑山的。

      不周在天空中发出一声桀骜的鸣叫,转瞬间就张开巨大的双翼超尔东俯冲而去。
      这鸟的习性说起来其实和崇明有点像,他们对于自己的领地以及岱委有一种近乎暴虐的控制欲,平时显现不出来,可一旦别人接近就会被毫不留情地驱逐。

      ”不……“岱委喃喃道。
      在不周动作的时候岱委和崇明已经全都站了起来,崇明将烤干的大氅裹在岱委身上,那是一个极度保护的姿态。
      不周常年跟随崇明下山打猎,若说崇明还因为岱委稍有收敛的话,那不周绝对是彻底的凶兽。它喜食生食,凶狠起来的时候甚至连崇明一只手都抓不住它。
      这只鸟已经足够强壮,它速度极快,从天空俯冲而下不消一眨眼的功夫,剧烈的摩擦甚至让寒冷的空气都燃烧了起来。

      只见尔东瞬间瞳孔微缩,一把掀起背上的袈=裟朝不周当空罩来。电光石火间不周猛地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转而向尔东背后袭去,疾风将袈=裟掀开了一个角,尖利的喙几乎立刻就要沾上血光。
      “好畜生!”尔东一声暴喝,神行疾退,从发绳中逸出的白发被烈风激荡的上下翻飞。

      他一手持禅杖,另一手低低在胸前结了个佛印,下一秒禅杖重重朝不周扫去。

      不周巨大的身躯与禅杖相撞,只听到一声闷响,尔东微微向后退了半步,不周却重重向后飞起,破布麻袋一样被抛在了地上。
      “不周!”岱委飞快踉跄着往前跑,被崇明一把捞在怀里,不周远远地回过头来望着岱委,那眼神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崇明眨眼间已经出现在尔东面前,英俊的侧脸看起来阴霾而森寒,他把不周从地上捡起来,这鸟刚才看起来凶猛无比,一被放在岱委身边就变成了一只眯着眼睛撒娇的小猫咪。

      尔东眯着眼睛看他们,在他眼里,这两人一鸟周身都萦绕着浓郁的魔气,唯有岱委,身在魔气中心,却由内而外笼着一团温润纯白的光。
      “是他先攻击我的。”尔东耸了耸肩,首先打破了沉默到压抑的气氛。

      崇明当然不会理他,不周又伤得很重,岱委在为它疗伤的迫切里也没有立刻回应。
      他手心笼起白光,可是那伤口却始终笼着一团极淡的金芒,岱委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法令伤口愈合。
      不周鸟身上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金光吞噬,它们在伤口处翻滚,那些魔气沸腾般左突右撞,最后被金光包裹着一点点消弭。

      不周缩在岱委怀里,剧烈的疼痛令他浑身发抖。

      “你能放过他吗?”岱委半跪在地上,终于抬起头,朝着尔东的方向说:“它只是被我惯坏了,它不是故意的。”
      “我……”尔东这才见到他过分好看的脸,他微微上前走了半步,剩下的不能两个字便被哽在了喉头。他自小以伏魔为己任,从入师门那一刻起,就立下宏誓,见魔者斩。

      但他稍微上前的身形立刻被面容森寒的崇明挡住了,这片空间里的魔气实质化的沸腾起来,兜头迎上尔东周身绚丽的金光,黑金两色立刻占领了天地,开始一场无声的角逐。

      但紧接着,崇明的手被岱委拉住了。
      “崇明,不救的话,就杀了他。”

      尔东神色一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问:“你承天地精华,何苦与魔为伍!”

      “魔?”岱委偏了偏头,胸膛微微起伏,在漫天黑气里拔下头上骨簪,那簪上的寒光直指尔东。
      “我不知道魔,我只知道,不周如果死了,你必须赔命。”他神行清瘦,声音也十分清稚,唯有面色苍白无情,脊背挺直到微微酸痛的地步。

      崇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岱委,他们在一起的漫长岁月里,好像一直都十分冷清,对所有事情都非常淡漠的他,原来也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尔东持着禅杖站在一旁,气氛紧绷一触即发。漫天风雪被黑金两种颜色遥遥隔绝在外,许多雪花飘飘荡荡的还没靠近,就被激烈的气流绞成齑粉。

      “救,还是不救?”崇明扔掉木棍,右手朝虚空一抓,实质化的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成一柄长=枪,那枪头上红光流转,如同他眼底终年不散的血光。
      尔东沉默地摇了摇头。

      “那就杀了你。”
      “应该的。”尔东说:“你不杀我,我也会杀了你。”

      大地在凛冽的寒风中震颤不休,昆仑山在惊天动地的摇撼过后缓缓归于平静,时隔两百年,崇明再也记不起那一日的细节,他只记得后来自己重伤昏迷,尔东接连重创他与岱委,也重伤濒死。

      他撑着厚重的眼皮想看岱委最后一眼,却只看到他脸上干涸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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