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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伏魔记(生) ...

  •   第四章

      万事万物有尽头,可岱委自打出生那日起,就晓得自己与天同寿,这本是一件太多生灵求都求不来的事,偏偏他自己没有感觉。
      刚来到这世上的时候,岱委也曾对这时间充满新奇和希望,他赤条条来到这世间,在他数之不尽的日子里,看人间冷暖,花开花谢。

      后来,大约这只小玉精天赋异禀,能把同别人一样丰富多彩大开大合的人生过得如同苦修。他生来性子冷漠寡淡,除了修行,再没什么能引起他一点点兴趣。
      但日复一日的修行也是枯燥无味的,岁月像是个使温柔刀的侩子手,在日日重复的苦修中轻裘缓带地折磨人。

      于是,崇明出现了。
      那时候,崇明也是一只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小魔,他不会害人,也不会蛊惑人心,永远都是那副单纯的样子,直到他遇见岱委。

      世间很多事都不是恰逢其会四个字能概括的了的,濒死的小魔遇见一心寻死的岱委,两人一拍即合。岱委愿意以身饲魔,以结束自己漫长而枯燥的人生。
      可是强大了以后,崇明那日益压不住的魔性也显露了出来,他邪恶而狡诈,但对着岱委的时候却依旧纯真温柔,怀抱着一颗赤子之心。

      但没有哪一颗赤子之心,会要他所爱之人的性命。
      岱委渐渐发现自己玉髓之心上寄生了一只怪物,但崇明已经太强大了,他被岱委用玉髓喂养了几十年,成长的很快,岱委已经远远甩不开他了。

      岱委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疲于奔命,日日害怕被崇明捉回的焦灼暂时取代了他的厌世,令他的生命以另外一种诡异的形式充实起来。直到遇见花和尚尔东,岱委见着尔东第一面的时候他便在着手准备圆寂。

      尔东大师着实也是个奇人,他样子看起来十分年轻,单瞧脸的话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长着一头花白的头发。他早早算出了自己寿数将尽,便独自轻装简行的来到了塞北。
      以尔东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哪怕圆寂也要找个天高地阔的地方,以免被好事者打扰了他涅槃的好事。
      这一点想法与岱委奇迹般的不谋而合,不过岱委是厌世,尔东则是单纯的乐观。他修的是喜乐佛,不落戒,不剃度,吃肉喝酒随性大度,也不在意自己在寿数尽头到底有没有得道。

      那一年塞北的孤雪抬高了头顶仓皇的天,乌云密布,天光逃窜。时至今日,岱委也常常想起来那一天尔东和他说过的话:归有所归,去亦无畏,他心中有山河天下,所以不以自己的生死为生死。

      尔东在生命的最后很是喜欢上了这只灵秀的小玉精,甚至起了收他为徒的念头,他教岱委生活,教他爱、教他恨,教他在自己薄如蝉翼的感情里游刃有余。

      很快,尔东发现这只小玉精不是不会爱,也不是天性凉薄,既然他受了天地恩泽修成人模样,就合该与人一样有爱恨,有软肋,有偏心,他现在满心满眼的叫嚣着厌世,只不过是还没有遇到能留在这个世上的理由。

      不过可惜的是尔东能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而且更坏的是,他在这只小玉精身上发现了魔迹。

      消除魔迹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岱委纵使活了几百岁,经过的事在他身上心里都结成了一层厚厚的茧,他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可是这种痛楚现在又是如此鲜明,岱委死死地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楔进手心里,然后又被人半强迫的,连哄带骗的,一根一根的掰开,清洗干净,放在温暖柔软的手心里。

      “尔……师……父……我好痛……”岱委的下唇已经被自己咬的没有一块好肉,唇角溢出的呻=吟完全听不出内容。鲜血从他唇角留下来,一点一点淹进雪白的衣领里,衬着他玉一样苍白透亮的脸颊竟然有一种妖异的难以形容的美感。

      金靳脱下外衫,把岱委整个裹进去抱在怀里,茫然失措地攥着他的手指,因为不死死抓住的话不知道他又要怎么伤害自己。

      “怎么办!?现在到底怎么回事!?我杀了你……我杀了你!”金靳源源不断地将内力压进岱委身体里,然而他一向自命不凡的正统真气进了岱委的身体,却像泥牛入海,连个波纹都没飘起来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金靳完全慌了神,眼角微微发红,看向慧觉的眼神让人想起年幼的带着凶狠戾气的孤狼,岱委的每一次呼吸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折磨。

      一刻钟之前,他师父还站在他面前,轻轻地和他说对不起,转瞬间就倒地不起了,金靳眼疾手快地接住他,却发现他全身都在剧烈地痉挛。

      岱委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这一下金靳单手几乎抱不住他,还被他逃逸的右手划破了脸颊,但金靳浑然不觉。
      鲜血顺着金靳的脸颊流下来,蜿蜒过唇角,又顺着下巴落在岱委的衣襟里。

      慧觉无声无息地看着金靳,沉默地叹了口气,他原本寄希望于岱委,却没想到会出此等变故。

      “他被魔气入体,就算醒过来,也只是个傀儡。”

      金靳猛地僵住,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无声无息地留下两行泪来。沉默地看着岱委,看着他被痛苦折磨的苍白紧绷的脸颊。

      记忆里他师父永远是那个面容秀美,脸色淡漠的模样。当年在金水,是他在朦胧的天光里远道而来,然后带走了被家人藏在密室的自己。
      那时候金靳满目都是家人的血,是仇恨与畏惧,但现在想起来,那种感觉已经在此后很长很长的岁月里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岱委蹲下身将他抱在怀里疾行而去,留下背后一金水的秋水长天。

      鬼使神差地,金靳微微低下头,盯着他血迹斑斑的唇角,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随后他面红耳赤地回过神来,电光石火间他所想到最多的不是诀别与羞愤,而是眷恋。他在想,如果他师父醒过来,成了妖魔的傀儡,那他也养着他,给他生食血肉,看他长命百岁。

      半晌,金靳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头。

      “老和尚……他是为了救你……你想办法,不然我杀了你……”金靳单手把岱委紧紧箍在怀里,双目赤红,一只手猛地抽出剑,当下就朝慧觉狠狠地批过去,却堪堪在他眉心停住。

      岱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觉得自己像是走在深渊之上,脚下踏着一根极细的丝线,下面是刀山火海。突然间,丝线断裂,他一脚踏空,他运足气力想要飞起来,那深渊却突然间伸出一只黑色的手,猛地将他拖了下去。

      失重感让岱委剧烈地呕吐起来,但他辟谷太久了,胃里真的是一点东西都没有,剧烈地呕吐让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狠狠地绞在一起。激烈的刺激让岱委缓慢地清醒过来,然而刚刚睁眼,就看到自己的徒弟在发疯。

      “金靳!”情急之下岱委只来得及叫一声金靳的名字,然而金靳就像是被关上了什么闸门,一动不动地停住了。
      他头上脸上全都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像是被洗过脸一样,一滴一滴的滴在岱委的下巴上。

      这孩子是真的被吓住了,岱委用自己也不甚干净的袖子给他擦了把脸。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能醒过来,是因为金靳的血,伏魔人的血……四大世家最后一个传人。

      岱委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唇角,金靳瞧着他的动作,只感觉自己的脸彭的一下烧了起来。他为了转移注意力,死死抓住岱委的衣襟,放肆地哭了起来。

      “……”岱委完全被动地被金靳用泪水洗了把脸,然后沉默着把他推开。
      他安慰地拢了把金靳额前的碎发,指尖亮起的白光替他治好脸颊上了伤口,轻微又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我还没死,你哭什么。”

      金靳呆呆看着他,已经不记得岱委上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是什么时候了。
      “师父,你……”

      话音没落,岱委就慢慢收起笑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之前那缕没入他眉心的血光在他额头正中留下一个黑色的印记,与此同时,他右掌掌心微微笼着一团金色的光芒。

      那是尔东曾经留下的佛印,岱委死死记得尔东的话。

      他说:“我给你留个预警用的玩意儿,看到他亮起来的时候想都不要想,赶紧跑就是了,因为肯定是崇明又找上门了。”

      像是印证尔东说过的话,大殿沉重的木门突然被嘭的一声推开,屋内三人同时回头,逆着光看过去,一个人影伴着万千坠落的桃花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

  • 作者有话要说:  两条线,两只魔,金靳是个熊孩子他不是攻_(:з」∠)_感觉进度已经起飞了,五六章就要说完这故事是怎么回事
    崇明:说好的王霸之气挡都挡不住呢?每次一写到我就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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