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食录》大尧氏

5、升灵（终）

　　“我八岁的时候偷过隔壁青峒派掌门的烧鸡。”
　　“没事，天神都有博大的胸襟。”
　　“我十岁的时候打碎了师傅最喜欢的花瓶但是没承认还嫁祸给师弟了。”
　　“没关系，上苍会原谅你的。”
　　“我以前为还为了一点零花钱去赌博出老千，偷亲过青峒派的师妹，还恶作剧过青城的恶霸，往他的□□里倒了痒粉，这些都没事吗？”
　　“苏公子，既然神女选中你了，就代表你是天选之人，是被老天眷顾的圣洁的灵魂，所以您就不要多想了。”
　　昨晚和神女一起定人选的男人将苏放领进了神女庙的正厅。
　　“神女正在做升灵大会的收尾工作，一会儿就过来了，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男人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出去时顺便关上了大门。
　　等外面没有了动静，苏放来到门边，试探性地拉了一下门把，果然，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对于这里的怪异苏放早就料到了，他奇怪的是昨晚明明听到他们选中了永济当铺的钱掌柜，今天为什么自己成了那个被选中的人。
　　难道昨晚自己被发现了？没有道理呀，就算被他们发现房顶有人，他们也不可能知道那人就是自己。回想起昨晚，那只啄了自己的麻雀牵住了苏放的思绪。
　　那只麻雀飞到他身边后，神女看着镜子愣了一下后他们的谈话就中止了。细想一下，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神女对那只麻雀施了跟踪咒，可以在镜子中看到麻雀所看到的东西。所以神女才会被外界传的像天神一样无所不知。
　　“哼，明明钱胖子也偷看了，为什么光抓我不抓他。”苏放不服气地想着。
　　这时，窗户那边发出的响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难不成是什么想偷看升灵的人？”这样想着，苏放警惕地来到窗边。
　　窗户吱呀一声被小心打开了，站在窗边的苏放和刚撬开窗户的苏晓打了个照面。苏晓黑着脸一个翻身跳进了屋子。
　　“晓晓……唔”苏放本想打趣的话被打断在苏晓的怀抱里。
　　“你没事吧？”苏晓沉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这可是升仙欸。”感受到对方的紧张，苏放故意轻松地说。
　　“升灵大会是神女的骗局，之前被选中的人都死了。”
　　“……我就知道呈现这种好事轮不上我。”苏放撇撇嘴。
　　“我们还没有找到对付神女的办法，趁着她还没来，我们快走吧。”苏晓拉着他就要往外翻。
　　“等等，就算我们走了，她也会找其他人来做替死鬼。”苏放眼珠一转，“不过，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人们知道神女的真面目。现在呢，你去给我找一面镜子来。”
　　“镜子？要多大的？”
　　“非常非常大。”

　　神女打开门，见到了昨晚偷听自己讲话的男人。男人长得很好看，明朗的眉眼、直挺的鼻子以及红润的嘴唇，共同构成了一个漂亮的脸蛋。他身材颀长，肤色白皙，即使是普通的衣衫也可以被他穿出别样的风采。真是可惜了。
　　“这位公子，恭喜你成为这一次升灵大会的天选之人。”她语气愉悦地说。
　　“快别废话了，我们都知道你借着升灵大会把我带来是为了什么。”苏放漫不经心地说。
　　“真是一个聪明人。我都有点不舍得杀你了。”看到对方已经和自己摊牌，她也就不再端着神女端庄的架子。
　　“在你杀我前，我有一个问题。”
　　“请问。”
　　“为什么钱胖子和我都偷听了，你就只抓我不抓他？”
　　有点意外对方临死前会提出这种清奇的问题，但神女还是满足了他。
　　“那个胖子并没有听到什么秘密，而且他有妻儿，杀了他会引起恐慌。毕竟我是这里的神么。”神女取下面纱，美艳的面孔转向苏放，“而你就不一定了，我不确定在发现你之前你到底听到了多少。”
　　“其实我也没听到多少，比如说你是怎么残害之前那些升灵的人。”
　　“我没有残害他们啊。”神女无辜的说，“我只是吃了他们。”
　　苏放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你也要吃我吗？我不好吃的。”
　　神女甩甩手：“我不会吃你。”
　　“为什么？”
　　“你干过太多偷鸡摸狗的事，不干净。”
　　“……你不用吃个人都带着种族歧视吧？”苏放不满地叫道。
　　“既然你已经快死了，我就多告诉你一点事情。这整个茕溪镇啊，都是我的餐桌。因为我几百年前办的什么升灵大会，他们都开始修身养性，一心向善，拥有最纯洁、最美味的□□。”
　　苏放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哦？这么说你只能吃最纯洁的人肉喽？”
　　“没错，而且我的力量来自于他们的善良，他们越善良，我就越强大。”神女走到苏放身边，用手轻抚他的脸庞，“所以，我就是这里的神。”
　　“是这样吗？”苏放轻蔑一笑，抬手使劲推了她一下，而她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样被轻易地推到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她惊讶地感受着自己体内力量的流失。
　　“本来只是想让大家知道你的真面目，没想到一不小心居然让我撞破了你的弱点。”苏放勾起嘴角，来到镜子边，从镜子后面取出来一张写着跟踪咒的符纸。
　　而此时，神女庙外一片骂声。
　　苏晓站在神女庙外，靠着自己辛苦搬来的大镜子，为自己的师兄捏了把汗。
　　苏晓离开了关着苏放的房间后，按照他说的，搬着一面一人高的镜子放到神女庙门口的最高处，并画了道追踪符放在镜子后面。
　　刚开始还有百姓不满他这种对神女大不敬的行为，谁知没过多久镜子里面就显出了房间里苏放与神女对峙的影像。
　　茕溪百姓从最开始的惊讶变得越来越愤怒，有的恨自己被骗了小半辈子，有的声讨着让神女还他们被害死的家人。
　　而苏晓从头到尾都只担心神女突然发难，伤害到苏放。看着苏放轻易地将神女推倒在地，他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在人们对神女的声讨中，苏晓放松了心情，将镜子后面的符纸取了下来。
　　看了一眼符纸上复杂的咒语，苏晓庆幸着在那一年里自己没有荒废多年来学的驱魔知识。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盯着符纸的眼神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你真以为自己拯救了这里的百姓吗？”神女脸色苍白，落魄地跪坐在地上，说出的话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苏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哼，”她冷哼一声，“在我到这里的几百年来，茕溪镇民风和谐，人人自律。别说杀人放火了，即使是小偷小摸的事情也不常发生。”
　　她喘了口气继续说：“你以为这都是怎么来的？那是因为有我，有可以升灵的信仰，他们才会压抑自己身为人的兽性，变得和善可亲。”
　　苏放的脸随着她的话越来越冷。
　　“而现在，你亲手摧毁了他们的信仰。没了信仰的茕溪百姓会放弃自律，屏弃善心。你猜猜这会要多久？咳咳……”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哈哈哈哈，真可惜啊，我是看不到了。咳，咳咳咳……”说完，她从嘴里喷出了更多的鲜血，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你没事吧？怎么表情这么沉重？”苏晓从门外走了进来。
　　“没事。”苏放摇了摇头。“你呢？神女被铲除了，怎么一点都不见高兴。”
　　“我想，我们应该去个地方。”

　　“苏公子，你怎么来了？这位是？”珍儿打开门，看到苏晓领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子站在门口。
　　“这位是我师兄，苏放。我打听了一番才找到你的住处。”苏晓答道。
　　“苏公子的师兄，那一定也是好人。快进来坐坐吧！”珍儿笑着把他们请进了屋。
　　“我喜欢这个姑娘欸。”趁着珍儿不注意，苏放小声对苏晓说。
　　苏晓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正经一点。”
　　待两人落座，珍儿把茶具在他们面前摆好，倒上刚沏的茶叶。水雾蒸腾，使珍儿的脸显得不那么真切。
　　“你是要过来事先也不说一声，搞得我都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珍儿抱怨道。
　　“我只是有些事想要问你。”苏晓说。
　　“什么事情还需要你专门来一趟？”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茕溪镇？”
　　“嗯，具体时间不记得了。应该有好久了。”珍儿歪头想了一下，答道。
　　“那我帮你说，你是三个月前举办完升灵大会后才来的这里。”苏晓面无表情地说。
　　珍儿看起来没有想到他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笑道：“苏公子你怎么把我的事情弄得这么清楚，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种事多打听打听很容易就可以知道。但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一出现就这么帮着无依无靠的于婆婆。就像是计划好的一样。”
　　珍儿明显被他不客气的话冒犯到了，秀气的眉毛紧蹙在了一起。
　　一旁的苏放垂着眸子尴尬地碰了碰他的胳膊，想让他收敛点。
　　“哦？照你这么说，我接近于婆婆是有所图谋了？我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珍儿生气地说道。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帮助于婆婆招来她儿子的鬼魂，放任它随便杀人，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苏晓也放大了声音。
　　苏放睁大了眼睛，抿着茶杯望向他。
　　“你什么意思？我从来没有帮于婆婆找鬼魂。”珍儿愤怒中又带了点委屈。
　　“我当时是因为于婆婆屋里乘着墨汁的砚台推测出像她这样的老人家根本用不上写字，所以这些墨汁应该是用来写符咒的，而床下的灰烬也证实了我的猜想。”苏晓重重地出了口气，“但是我忽略了一点，各种与鬼神相联系的符纸都难懂复杂，一般人画起来都很困难，更何况是于婆婆这样瞎了双眼的老人家。”
　　说完，苏晓停顿了一下，看向了珍儿。
　　珍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愤怒和不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符合她年龄的平静。
　　“那么问题就来了，那些招魂用的符咒是谁帮于婆婆画的呢？不对，我是不是应该说，是谁引导于婆婆去做这样的事情的呢？毕竟她一个普通妇人是不可能知道这种招数的。”
　　“很好，你猜的和事实差不多了。”沉默了半天的珍儿冷笑道，之前女孩子的甜蜜已经被她阴翳的表情所取代：“不过有一点没有说对，不是我引导她去招魂，而是她求我帮她招魂。我所做的不过就是帮她认清了现实。”
　　“什么意思？”
　　“要说这个老太太也真是可怜，儿子都被人吃了还高高兴兴地以为儿子成了神仙。我呢，看不下去，就让她的儿子给她脱了个梦，告诉她真相。”
　　她冷酷的话让师兄弟二人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苏晓咬着牙问。
　　扫过两人因为咬紧牙关而微微颤动的脸庞，她笑着指向了苏晓：“你。”
　　“你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是为了我？”
　　“你在东篱书院待得太久了，我们担心你的意志被安逸的生活磨灭。”
　　对上苏晓不解的目光，她轻笑道：“毕竟我们的计划有了你们西秋派才好玩。”
　　“你怎么知道我们西秋派的事？那我师傅呢？他也是被你骗过来的吗？你把他怎么样了？”苏放生气地问了一连串问题。
　　“那个老家伙？他对我们不重要，我们要的是你们。”
　　说完，在两人反应过来前往地上扔了一颗弹药，瞬间刺鼻的烟雾充斥着整个屋子。等到两人勉强可以看清东西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珍儿的踪影。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撞了人就走？”
　　“哎什么哎？告诉你，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
　　两个前几天还微笑着嘘寒问暖的人今天在街上吵架。苏放和苏晓小心地绕过他们，背着行李想出城的方向走去。
　　“看来神女说的没错，升灵大会的原形毕露让这里的人们彻底释放出了他们心中的恶意。”苏放无奈地说。
　　“那我们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苏晓心情郁闷地问道。
　　苏放挑了挑眉毛。
　　“两位这是要走了吗？”一个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两人转过身来，他们刚进城时第一个送桂花酥给他们的老妇人笑眯眯地站在他们面前。
　　“是啊，这边的事办完了，我们也要走了。”
　　“从这里离开又要赶上好久的路，如果你们不嫌弃，”妇人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了一包桂花酥，“就拿着我刚买的糕点上路吧。别在路上饿着了。”
　　结果妇人递过来的糕点，两人道了谢，妇人便离开了。
　　苏放从里面取出一块塞进嘴里，桂花糕的绵密香甜瞬间充斥了口腔。
　　老妇人走得很慢，但是很稳当。
　　看着她的背影，苏放勾起了嘴角。
　　“起码我们救了她，救了很多像她一样的人。”
　　“是啊。”苏晓赞同地说。
　　真相的败露瓦解了茕溪人心中的信仰，同时也释放了他们压抑心底许久的恶意。但是有那么一群人，无论是有着信仰的束缚，亦或是经历了信仰崩塌的绝望，他们总是在那里，散发着微弱却又温柔的光。
　　苏晓侧头望向苏放，阳光洒下来，使他纤长的睫毛变成了毛茸茸的碎金色。因为嚼着东西，脸颊也随之一起一伏。这是二十多年来自己最熟悉也最亲近的人啊。

　　“这边的事解决了，你要回书院吗？”
　　“不回去了。”
　　“真的？不过你‘普通人’的生活了？”
　　“不过了，珍儿和她背后的计划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而且师傅还没找到。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你太笨了，一个人不行。”
　　“你个臭小子，有这么跟师兄说话的吗？看我踢不烂你的屁股！”
　　“追得上你就来，别忘了我腿比你长。”
　　“站住！”

　　有一句话苏晓撒了谎。
　　还有就是……我不会再放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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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故事在这里就结束了，然而居然没有一条评论......
其实大家对于剧情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加以修改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