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共白头》星森

9、第九章

　　行了半月水路，百里山庄的船，终于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停靠了京城的折柳渡口。

　　百里珍一早便得了消息，带了一众下人候在码头上。一时母女姐妹相见，少不得要执手相看泪眼一番，然后便有丫鬟们适时地过来，劝说几句，请着先上了车轿，一径往城里去。

　　“我说你们都住到府里去，院落房屋都是现成的，娘怎么偏偏就不肯呢，非得要住客栈？”百里珍原本是坐了轿子来的，现在却跟百里璇她们挤在了一辆车上，抱怨道。

　　“我看你嫁了人，倒糊涂了。”百里璇点了点她的脑袋，道，“你也不看看，咱们这么些人，一股脑儿全涌进你们大将军府里去，就算那府里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是要抱怨于你的。娘这都是为你考虑，你反倒不晓得领情。”百里璇这样说着，又忍不住在她额头上戳了两下。

　　百里瑶哼笑道：“这还不明显吗，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这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道理吗？”她和百里玥默契一笑。

　　百里珍不由得心中郁闷，道：“有本事你们这辈子都不恋爱，那我才是服了呢。”

　　“这有什么？”百里瑶笑道，“以我们的智商，就算是恋爱了，也比你没恋爱的时候要高。”

　　“你也就凭一张嘴吧。”百里珍白了她一眼，继而就又笑了，叹道，“这许久没同你们拌嘴，还真叫人挺怀念的。”

　　“受虐狂。”百里玥秉承了她一贯的言简意赅。

　　“……”百里珍现在有点后悔了，她就该坐轿子的。

　　然而才进客栈，百里瑶她们连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打开，杨老夫人就亲自来了，说什么也不肯叫她们住在这里，非得要请去自己家院子。杨老夫人是长辈，如今亲自来请，便是百里夫人叶宁，也不好太拒人于千里之外，终究还是没能磨过她老人家去，只得答应了。

　　幸好行李还没拆，莺儿头一回觉得自己偶尔的懒惰，也还是有点好处的。

　　杨家为百里家在府里的西南角上择了处院落，正好临着后街，有独立门房进出府内外，如此一来，倒不像是借住了，更像是一处独门独院的小户了。可见杨家的确是费心了。

　　百里珍早同杨老夫人说过，只提供住处便好，其余的，她母亲自会有安排。杨老夫人原先还有些担心，怕这样会照顾不周，但现在只坐了一刻钟，见百里山庄众人各司其职，万事都井井有条，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连茶水都奉上了，便放了心，向百里夫人笑道：“我说朝宗媳妇年纪虽轻，行事却稳重，原来都是亲家教导有方。”

　　“哪里，老夫人过誉了。”百里夫人谦虚道，“珍儿年纪小，凡事还得仰仗着老夫人提点才是。”

　　杨老夫人摆摆手，道：“我看她呀，好得很。”

　　这话夸得百里珍不得不喜形于色，得意地向其他三人飞了个眼色。她们也只当没看见，全都低头喝茶去了。

　　“老夫人，夫人来了。”外头有小丫头进来报道。

　　杨老夫人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说道：“叫她进来吧。”

　　小丫头退了出去，随即便见一个妇人进来，遍身绫罗，满头珠翠，明明还算清秀的一张脸，却被脂粉扑得生生俗气了起来。这难道就是京城时兴的打扮？百里瑶忍不住和百里璇交流了下眼神。

　　“哟，亲家母你可算是来了。”这位夫人在给杨老夫人请过安之后，上来便一把拉了百里夫人的胳膊，亲热道。

　　百里夫人不大习惯和生人如此亲密，但当着众人，又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硬撑着寒暄道：“杨夫人。”

　　这位杨夫人，便是百里珍的婆婆了，只是她并不是杨朝宗的生母，因此，也算不得是百里珍的正经婆婆了。

　　杨老夫人显然不是很待见她，只道：“你亲家一路舟车劳顿，你还只管拉着人站着说话，还不坐了。”

　　听了杨老夫人这话，她倒也不气——至少面上是瞧不出来的，只按着百里夫人坐了。

　　依着礼节，百里夫人叫了她们姐妹三个上前来，一一给杨夫人见面请安问好。

　　“早就听朝宗媳妇说过，家里还有三个姐妹，都是个顶个的好，如今我见着了，就知道她说得一点也不假。”杨夫人一个一个地拉着看了一遍，笑道，“瞧瞧这些好模样，亲家你可真是有福气。”

　　百里夫人只一笑。

　　那杨夫人于是又问了许多话，譬如今年几岁了啊，先前可上过京啊，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啊，诸如此类的。问到最后，连百里瑶都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了，她看了百里夫人一眼，却只得到了对方一个轻轻的摇头，顿时心里便更不高兴了。

　　“哎呀，真好呀。”杨夫人拉着百里璇的手，夸道。百里瑶看得出，百里璇已经竭尽所能地在忍耐了。

　　“亲家呀，不知你家这几个姑娘，可曾婚配了呀？”

　　杨夫人这话一出口，饶是江湖人士再怎么不拘小节，百里夫人也差点一口茶水呛在了喉咙里。这哪有当着人闺女的面，就问出这样的话来了？百里夫人忍不住如此腹诽道。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杨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喝道，然后又转向了百里夫人，笑道：“这几日为了我的生日，她也操劳了些，说话都有些糊涂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不妨事，不妨事。”百里夫人干笑道。

　　那杨夫人见此，约莫也是晓得自己的话说得过了些，也就住了口，招手叫了跟自己的丫头进来，拿了三个小小的荷包，给她们姐妹三人一人一个，算是见面礼了。百里夫人少不得又是要推辞一番，才叫收了。

　　百里瑶暗自掂量了下那荷包的分量，想就这么点东西，也要如此周折上一回，这豪门大户的规矩，还真是繁琐得叫人生厌。

　　直至晚间时分，百里瑶她们才见到了匆匆归来的八师兄，如今的大姐夫，杨朝宗。他现在他爹手下领了个小小差事，每日里也是早出晚归，再加上弟兄们若是还要一起去喝上一杯，那回来得就更晚了。本来今日他也有酒席，只是推说百里山庄来人了，这才好不容易脱了身，不过代价便是择日要再请一桌就是了。

　　“宗哥也还没用饭吧，喜鹊，再去盛一碗饭来。”知夫莫若妻，百里珍见他这个时辰便赶了回来，就知道他一定还没吃了。

　　“可去见过老夫人了？夫人那里呢？老爷可也回来了？”百里珍一面让他坐下，一面连珠炮似的问道。

　　百里瑶等人都抿着嘴笑，百里夫人见此，也只笑着摇了摇头，她这个大女儿，天生就是个爱操心的。

　　杨朝宗却是觉得窝心，一一老实答道：“去见了奶奶了，她叫我过来给师娘请安。”就算是成了亲了，他还是只管百里夫人叫做师娘，改不过口了。“夫人也在吃饭，我便先往这边来了。老爷还在兵部，只怕一时半会儿的，还回不来。”

　　百里夫人因问道：“那你来我这里用晚饭，你家夫人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那倒不会。”杨朝宗笑道，“她巴不得我不去，她自带着二弟吃饭，多我一个，还碍事。”

　　百里夫人想起今日那杨夫人的言行举止，心里也差不多明白了，只点了点头，叫百里珍先给他盛碗汤，好润润肠胃，再吃饭。

　　一时众人都用过饭了，便一道往院中去喝茶闲聊消食。杨朝宗是头一回见范笑笑，少不得要问上她几句话，只是那小姑娘，只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却压根不回答他任何一个问题，这让他这个师伯不禁感到有点受挫了。

　　“认生，认生。”百里瑶很尽职尽责地替范笑笑打着圆场。

　　认生个鬼！杨朝宗在内心如是呐喊着，只单瞧那小姑娘的眼神，就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怎么没见七师兄和十九师弟？”他决定还是换个话题吧。

　　“我在。”米勒少年猛不丁地出现在了杨朝宗的背后，差点给他吓了个半死。

　　“他有点晕船，一来就先睡了。”百里瑶笑道，又向米勒招了招手，就着烛火看了看他的脸，果然已经好很多了，于是又说道：“厨房里给你留了饭菜，快去吃吧。”

　　“嗯。”米勒应道，抬脚就走了。

　　“我也去。”范笑笑后脚就跟了过去。

　　果然年纪相仿，感情就是好得快。百里瑶由衷叹道。

　　杨朝宗也感慨道：“不容易啊小师妹，年纪轻轻，就带了两个娃了。”

　　百里瑶拧了眉，才要怼回去，一见百里珍也在嗤嗤地笑，心中便有了个好主意，于是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脸，看了他夫妇二人，问道：“那你们呢，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娃娃呀？”

　　就算是灯火昏黄，百里瑶也瞧得出，百里珍脸红了。杨朝宗也装模作样地端起了面前桌上的茶杯，打算以沉默来避让这个问题。

　　可百里瑶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了呢，她伸手捣了捣百里璇，示意她来。百里璇会意，笑道：“是呀，我可等着给我们的外甥做小衣裳呢，料子我都备下了。”

　　“你们……”百里珍无法，只得转向了百里夫人，“娘，你看看她们，您还管不管了？”

　　百里夫人这才安慰她道：“好了，你妹妹们也只是玩笑话。”说着伸手抚了百里珍的头发，叹道，“也是，你们这年轻小夫妻的，才成亲多久呀，自然是想着还要多过几天温存日子，这小娃娃嘛，再等等也不迟。”说着还一拍百里珍的手。

　　“娘，连你也……”百里珍又羞又恼，干脆一跺脚站了起来，“我走了，不跟你们说了。”

　　才走了两步，没见杨朝宗跟上来，她于是又转身，过来拽了他的胳膊，嗔道：“还不走，你还打算要被她们笑到什么时候去？”

　　杨朝宗被她拽着，但还是尽力扭过了身子，向百里夫人和百里璇她们拱手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师娘你们也早点休息。”

　　“去吧去吧。”百里夫人也笑得不行了，只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