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6：买一送一/胡言乱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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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最后一阶台阶，叶修攀上了一座窄楼。
位于城镇中心的古旧钟楼，是整座城市属一属二的高层建筑。兴许是久无人至，地面浮着一层薄薄尘土，叶修浑不在意地踩下印子，踱到窗口边，朝外探头望去，接着双手向上攀住屋檐，腰腹一使劲，轻巧地翻上了楼顶。
凌晨时分，除了寥寥无几的几盏街灯，便只剩下酒吧等处泄漏出来的一点灯火，整座城市笼罩在昏黑夜色的寂静中。
叶修踩在楼顶上，打开了虫族探测仪。
漆黑的金属圆盘亮出一阵幽幽萤光，光点闪烁不定。他站立的位置极为靠近屋顶边缘，脚下数十米外的地面，在这不见星月的深夜，幽深如直通地心。叶修略一动鞋尖，一块屋檐瓦便松脱落下，细微的喀嚓声后，在遥远的地面砸得粉身碎骨。
钟楼下，忽然传来一阵碎响，叶修垂眼看去，是一名喝得酩酊大醉的中年大汉，嚷着满口胡言乱语。他被落下的瓦片吓了一跳，整个人歪歪斜斜地撞翻了大垃圾箱，摔在满地空玻璃瓶里，引来好几声凄厉猫叫。
探测仪一声响动，光点静止，在叶修平静无波的脸上，倒映出红绿交错的光芒。
“……呼噜噜……我……我是从天上－－啦啦啦－－啦啦－－”
“谁啊这大晚上的！”
“哎呦，那不是老卢吗？”
“哈哈哈，他家婆娘看老卢又喝酒喝得烂醉，保准要动擀面棍了！”
下方灯光一点一点亮起，伴随着住户的咒骂声，在人们留意到钟塔之前，上头的人影已然杳无踪迹。
*
叶修挟着满身寒凉的夜风，回到那个所谓的“新家”时，他远远地留意到被征作机甲仓的工厂仍亮着灯。那几扇紧闭的窗子，由三人到处拆下尺寸不合的玻璃勉强拼凑糊成，透出一小片模糊的光晕。
叶修走向宿舍楼的脚步停了一下，随即转向了那扇透出一缝光线的工厂大门，悄然无声地溜了进去。
工厂大灯较之先前调暗了些许，叶修晚间出门时，苏沐秋就待在机甲前翻照片，现在苏沐秋依然在机甲前方，周围散了几张潦草图纸，手里拿着测量器，半个身子探进机甲内部，对着结构比划。
邱非卧在不远处沉沉睡着，发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脸颊下压着几张眼熟的纸，叶修走近，发现那全是苏沐秋早些时候亲笔写下的文字教材。
似乎察觉了响动，邱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句含糊不清的“叶修前辈”还没说完，就被人轻轻拍了几下肩膀。
叶修放轻声音：“没事，睡吧。小孩子缺觉会长不高。”
不知是不是拍在肩头的力道格外令人安心，邱非的意识来不及清醒，就重新滑入黑甜睡梦。
邱非身上盖着一大块皮草，以往在部落里没什么感觉，骤然回到文明世界后，这条“凉被”便充满土壕味了，比之盖着钞票睡觉差不了多少。叶修看了一会，忽然察觉邱非怀里鼓鼓囊囊，有东西一晃一晃，他捏开钞票凉被的一角瞄了眼，居然是邱非紧紧抱着一只小兔鼠，那只同样睡熟的小兔鼠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时不时蹬腿，正猛朝邱非胸口踩着脚印。
叶修赶紧把小兔鼠的腿捏回它的白肚皮底下放好，省得明早邱非醒来发现心口青了一块。
叶修：“小邱有抱着东西睡觉的习惯？你给传染的？”
“没有。我哪有抱着东西睡的习惯？”
苏沐秋的声音从机甲内闷闷地响起：“那只最小的，晚上又在活蹦乱跳了，抓到整个围栏都在晃。小邱把它拎出来想检查出了什么问题，这只小的就挣扎到处跑，差点撞翻东西，邱非只好抱着它睡了。”
叶修没个正经地叹了句：“这横冲直撞风风火火的德行，真是熟悉啊。”
他顺势将邱非压着睡觉的教材拾起，整成一摞放在旁边，偶然瞟到他许久以前添上的帝国文字对照旁多了新的笔迹－－模仿着叶修的字，歪歪斜斜地写在边上，每一笔收尾自信明快地扬起，是属于苏沐秋的笔迹。他看出苏沐秋有意想写得工整标准，尽管在他看来仍像儿童习字作业。
“启蒙教材。”叶修抛着炭条，唇角微弯，“苏文盲，你跟小邱一块儿学？”
苏沐秋没否认：“这里的文字跟帝国比较相似，你把帝国官方文字补齐全，我跟邱非一起练。”
“行，晚点给你们开作业，一人一份，买一送一，够划算吧。”
“你就只有占口头便宜的能耐了，即使你没提，我也会逼你抄一份练习表。”苏沐秋盯着图纸来回比对内部构造，随意问道，“今晚发现什么了吗？”
“有。”
叶修在苏沐秋侧头打量时笑了笑：“发现你们该睡觉了。”
苏沐秋不以为然，审视着手里裂了半截的部件：“以后能睡觉的时间很多，不着急现在。”
这是要彻夜不眠了啊！
叶修当机立断打了个呵欠：“那我可要睡了，你忙哈。”
苏沐秋嘴里咬着小手电，头也不抬，手一挥指向角落那叠皮草小山：“宿舍楼那边还没整理好，你自己先找个地将就一晚。”
索性叶修不太讲究，拎着他在部落时用惯了的皮草地铺，直接靠墙大方躺下了。
叶修不知躺了多久，睡意逐渐涌上，就听一道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走近，他猛睁开眼，冷不防撞进苏沐秋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
眼底挤满对方倒影，两人一时全僵住了。
几秒后，叶修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消了下去，终于腾出心思看看苏沐秋在作什么妖。
只见苏沐秋单膝跪在他身侧，双手张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给叶修来一记背摔，叶修却是一个激灵，正要挺身翻起，就被苏沐秋极其迅猛的扑抱摁下，结结实实地压回了皮草堆里。
两人尴尬地交换彼此的体温，苏沐秋撇开脑袋，对目光深沉直盯着他看的叶修视而不见，下巴顶在叶修肩窝，满口幽怨地嘀咕：“唉，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叶修：“呵呵。”
“天上就不能掉个向导下来？让不让人放心工作安心休息了？”
叶修诚恳应道：“真难得我跟你有一样的想法，那你能让开没有？”
叶修伸手抵住了苏沐秋的胸膛，苏沐秋立刻警觉地收紧手臂：“等等，你干嘛？几分钟而已，我都忍了，你忍忍不行吗？小心打起来吵醒邱非。”
叶修无奈：“行了我知道，没有要推开你。你胸口有东西磕到我了。”
“哦。”苏沐秋恍然大悟，并从怀中摸出一根铁扳手，没扔开，攥在手里继续拥抱的姿势，“等会还要用。再抱两分钟吧。”
被扳手抵着后脑勺的叶修无语望天，沉默读秒。
两分钟刚到，两人几乎是结束的同一时间就扔炸弹一样把对方扔了出去，叶修郁郁寡欢，砰地摔回地铺，拉起皮草翻身一卷，没料到苏沐秋刚走了几步，忽然一个大拐弯折返回来，将叶修连人带地铺，果断扯到他的工作区域旁。
苏沐秋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满意：“嗯，你在这睡，靠近点，争取后半夜不要来回打断我的工作。地铺都给你准备好了。”
叶修被扯得东倒西歪：“不是，苏同志，地铺是我自己准备的，而且这位置跟睡在机甲下有什么两样？扳手掉下来砸中我怎么算？”
苏沐秋不以为然：“万一砸下来，你别把扳手碰坏了就行。”
叶修：“……”
“对了。”叶修死心躺下，消极蒙头大睡前，听到苏沐秋的声音，混在使用测量器的轻微声响中，“明天，整理一些不要紧的东西卖掉，想办法多累积点当地货币。”
“我们要找的金属，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取得……”
*
通过叶修连日来对城镇的探索，他们意识到手头拥有的材料可能都是罕见物品，譬如苏沐秋拿来铺床的那一大块拼接兔鼠皮，放在这“文明社会”，恐怕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这正是他们希望避免的。
然而，食物可以种，矿可以挖，愿意花时间总能避开人群，但耗上十几年干这些琐碎杂事，彻底违背了苏沐秋接触人群的初衷。用钱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何况光打探情报这一项工作，就注定需要支出大笔金钱。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两人整理了从部落带出来的十几个箱子的物品，包含邱非在内，全体轮流乔装打扮潜入城镇，在不同时间、地点，卖了些较为普通常见或不容易追查来源的东西出去。收够了足以支撑一段时间的货币之后，苏沐秋决定不再随意出售任何物品。
至于身份证明，有钱后倒是容易解决，三人伪装成外来行商，灰头土脸地出现在警局，带着联邦口音解释“路上遭抢劫了”，在桌底下偷偷塞了点钱，办事处的人员便非常热心关切地调出了三人的假信息，没怎么查核，纸质证明当场“补办”下来。
“这里的办事处，根本不在意系统里登记的信息，仍然以人们互相眼熟、指认、监督为主要方式。”
苏沐秋思索，将那张足有A4大小的身份证卷在手里，分心敲打着墙面，“其他邻里根本不可能对我们眼熟，有了身份证也没用，花钱来搞这张证明太没意义了。叶修，你看到了吧？办事处的设备，那算得上初具雏形的计算机了吧？他们拥有这个等级的技术，脑子里却没有利用的概念……反差……唔，有趣……”
“晚点再琢磨你的有趣行吗？”叶修撑在架子床旁，比了比勤勤恳恳的邱非，“人家小朋友的进度是你的三倍了。”
苏沐秋回神，见一旁的邱非拿着螺丝刀，已经拆开了第三张固定在房间里的铁架子床，脚边零散地堆了不少支解的铁架铁承板。
苏沐秋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进度，床架刚刚拆到一半，他的脑回路就串线到了数千里外，探究起别人的文化落差，他登时有些心虚，加紧速度忙活起来。
邱非抹汗，招呼道：“叶修前辈，这里放不下了，我把铁架搬到工厂去。”
“别，我来搬，你继续拆吧！”
一看细胳膊细腿的小孩准备去搬那堆铁架，叶修一步上前取代了他的位置，一手半推挟着架子朝外走。而没了叶修在旁帮忙撑住床架，负责拆最上层铁架子床的苏沐秋登时被压得一个趔趄，差点闪了腰。
既然有了房子，苏沐秋的意思是别浪费了，要在最小的资源成本下，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激发创意，搞出个住着舒适舒心的地方，休息也更有效率。
首先，宿舍楼与工厂有一套简陋的警备系统，虽然线路铺得少但聊胜于无，苏沐秋安排早先已经黑进系统的沐雨橙风负责警戒。
至于宿舍楼里，每间房都固定着十来张架子床，他们根本用不上这么多，何况有些床已然生锈，一坐上去就要垮，考虑到从部落带来的集装箱还到处堆放着，苏沐秋当即决定拆床改装成架子，用在工厂，顺便清出生活空间。
三人忙活了几天，结果证明努力并未白费，工厂内贴墙安放上了一整排的铁架，变得井井有条，宿舍楼里也布置出了三间房，苏沐秋甚至不知从哪里捡来了浴缸，放进了军营大澡堂似的公共澡间。
大清早舒舒服服地泡过热水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顺手给苏沐秋房间窗台边的一盆蓝芯草浇水时，叶修心里有一瞬错置感，说不清那点情绪来源于大老远穿过空间裂缝跟人过家家的好笑，还是当真被苏沐秋强大的适应力感染，给圈进了这无以名状的居家生活。
从苏沐秋房里的窗口朝下望，后院那一大片菜园尽收眼底，各种各样他们带来的珍贵植物们如今已悉数重新种上。此外，叶修察觉田里还多了些较为常见的食用植物，估计是邱非自己找地方移植来的，整片菜园绿油油的一片，欣欣向荣……并有一股浓烟飘来。
“我早说过，废物利用、环境改造这事我有经验。”苏沐秋得意洋洋，一面被烟雾呛得咳嗽，一面坚持说了一通“我以前如何如何”的简约生活史。
“水是免费的，但泡澡的人还得拿洗澡水到处浇花浇菜，忙完又出了身汗，这是什么道理。”叶修收回视线，把肩头挂着的毛巾扔到喷嚏连连的苏沐秋脸上，“小邱把后院整理好了？在烧落叶？”
“对，我刚才教他拿那堆枯叶来烤土豆，一会儿就能吃。”苏沐秋红着眼眶，埋在毛巾里说，“等等开组织会议，你可别乱跑。”
“苏沐秋，你以前是干杂务兵的吧？”叶修耸肩，“烤土豆有放调料吗？”
稍晚些时候，两大一小展开严肃认真的小组会议时，苏沐秋和邱非都抱着一颗烤得松软的盐焗土豆，上头淋着热芝士，唯有叶修稍稍不同，他的午饭是苏沐秋亲手特制的烤土豆佐生土豆泥，除了土豆什么都没有。
“现况来说，我们仍然缺金属。”苏沐秋指着一整叠图纸，“一部分金属需要重新炼制才能使用。这里虽然曾经是金属加工厂，但这间加工厂的设备，我看过，根本不可能重新启用了，一些常规零件制造，必须委托给别人。”
邱非点头表示明白核心任务，一边与手里不断拉丝的热芝士战斗。
叶修接话：“我在市集认识了个老头子，听上去管道不少，只要砸钱，应该不成问题。”
叶修干啃着生土豆泥，倒是不挑嘴，吃得怡然自得，他拧了下眉：“不过，我提过市集里那个带宝石袖扣的家伙吧？我肯定我当时是拿出乌铁后，才引起他的注意。那一整天后头都有人紧盯不放，乌铁矿石在这里，可能有其他情况。竖琴跟翅膀……不知道是什么组织。”
“那不是竖琴，是里拉琴。”
苏沐秋纠正了句，沉吟道：“一切向利益看齐的人不牢靠，还是得想办法找口风紧的工厂……至于乌铁，我们留下自己试试，反正冯族长告知了方法。小邱，蓝芯草你看能养活吗？”
邱非点头：“可以的，试种的几株没有问题。”
“那就帮大忙了。”苏沐秋大松口气。
既要用来制作零件，又要供苏沐秋作为向导素替代品使用，他们手里剩下的蓝芯草用不了太久。
三人手边都摆着杯水，用来配烤土豆，仅有苏沐秋的杯子里漂浮着蓝色花瓣，看着格外梦幻。
除了零件外，苏沐秋最头疼的仍旧是五感失控的问题。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突然掉链子，倒在大街上昏迷不醒，就此沉入精神图景直到死亡，又不可能把速效药叶修绑在裤腰上带着走，毕竟他们小队严重的人手不足啊！他只能尽量待在屋里，将外出任务全交给叶修。
苏沐秋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叹气：“零件暂时手工打磨吧！机器我试过，能修理，勉强用一用了。叶修，你继续到镇上多搜集点情报－－”
叶修举手：“报告组织，我想申请留下来看守驻地。”
“啊？”苏沐秋下半句任务分配顿时咽住，“为什么？你不就爱在外头浪吗？”
叶修：“我想维修一叶之秋。”
苏沐秋不解：“你怎么突然想维修机……”
这时，工厂机甲仓的方向，倏地传来一声哐当巨响！
三人吓了一跳，同时起身，叶修和邱非一马当先跑在前头，苏沐秋不知为何，慢了半步，跑在最后。他们顺着宿舍楼二层与工厂联通的短通道，飞快进了工厂，叶修一摸索摁亮大灯，电流通过老旧线路，啪嚓一声，完整照亮了空间。
只见两架机甲，沐雨橙风依旧如昔，然而一叶之秋的左手臂，竟然突如其来地掉了下来，在工厂地面上砸了个大坑。
叶修回头，直勾勾地盯着苏沐秋。他开口道：“苏沐……”
苏沐秋打断他，正经八百地抢答：“喂，别想赖我，咱们机甲早摔碰过了，没解体都算得上质量过硬，手臂掉下来不是奇怪的事吧。”
叶修嗯嗯应声，一脸赞同，待苏沐秋自顾自说完了“机甲手臂无故坠落原因猜测”十八条，叶修才慢悠悠地笑道：“嗯，说得没错，正如我想的－－你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一叶之秋的内部构造啊？凶手果然是你。我什么都没说，你就自己招认了。”
苏沐秋：“……”
叶修：“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偷偷摸摸拆一叶之秋的零件去补沐雨橙风？别想瞒我，我问问小姑娘她有没有长胖，就真相大白了。”
苏沐秋眨了眨眼，缓缓扭过头。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36：买一送一/胡言乱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