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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肆意犯得荒唐事 ...

  •   白柳笙布庄呆久了,做事也越发规矩。一日下了工未回,差了小厮白景先回去报信,自顾自的在城西转着。想是乏累,又去了西头的荒亭。
      一眼几年,她还是最爱这里,手头宽裕之时便差人买下,修缮一二。给亭子补了些漆粉砖石,铺一条石板小路,还在水边置了一方小渡口,做了一叶小舟。只当是独自一方世界。
      要说只这些,自然不得罢了。这亭子虽破败寒酸,却是牌匾楹联俱全。上面便是当年白柳笙吟的两句诗: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江畔庭前排垂柳,别来几度春风。还特地落了横批:万物皆空。不但写了年月还嘱名落印,颇有几分才情味道。
      不然怎说她越发没了皮脸。原这诗只道是仙人赠尔,实则胡乱杜撰便罢,肚中无墨。虽有文采诗句,现下竟是装裱起来,如此文章,她便要担得。自文章后闹出些许笑话,暂且按下不表。
      白柳笙此番到了荒亭,天色渐晚,眼瞧日头渐西,却见水中余晖树影波中相映。感慨别样风光,况明日沐休,便起了河中泛舟的念头。她倒是不曾犹豫,解了小舟划将出去,不久便至水中央,独赏美景,好不惬意。
      谁知微风习习,竟一时困倦睡了过去。
      直至残月高启,天色如幕,有些清冷,白柳笙方才转醒。待她舒展筋骨四下张望,舟儿也不知去向了哪里。正是月黑风高夜,江边烛火星星点点,却看不清楚,难辨方向。左右不能在舟上宿一夜,瞧着有处一张灯营火地,甚是明亮,想来应是最近,便抽起木浆划了过去。
      行至岸边却无渡口,只得跳下舟来拉着,将其拖到岸边,寻棵大树,捆了绳子。歇下来再细瞧,此面山丘高耸陡峭,黑夜里瞧不清,想是翻不过去了,便绕着水边摸索。月光淡薄,一路瞧不清楚,只是磕磕绊绊,险些吃了泥土。想她一女儿家,如此境地倒也不慌张,胆量颇大。
      大抵是走了运气,白柳笙走路摸索一阵,竟是听得前面有人说话,此时衣服湿大半,也顾不得许多,索性脱了袍子,泅水而行。她遁声过去,在水中听不真切,自然也分不清男女。如此行事,不假思索,冒冒失失,却是犯下荒唐事,相与不好便会要了性命。
      只说那时白柳笙泅水过去,确有一人在水中,是个趁夜在水中戏水梳洗的姑娘。白柳笙一心只想寻人指路,殊不知他遁声游去,刚从水中冒了头,却是把姑娘吓去半个胆子,险些咽了气。
      正是站直身子之际,抹了把脸,姑娘却是赤条条捂着身子就要昏倒进水里。此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直揽姑娘在怀里,扶将住她,站定,双臂交叠将她圈固在怀里,将头摆在肩上,自是等她转醒,不敢有别的动作。
      此情此景,怀里软玉温香,温淡吐息,本应是话本里才子佳人月下私会的意思,又或是英雄救美、一见钟情的戏码,再不济也当得一句霸道公子强占闺秀,强取豪夺。
      白柳笙此刻却心跳如雷,慌张不已,不知自己如何安放。姑娘自是貌美,他却不敢多看,就是如此僵站着。倒不是他沉于美色,碍于颜面,当真是吓破了胆。
      遥想齐国律法便有丈夫砍死奸夫无责一条,还有辱女杖罚一罪,杖罚听着轻松,他却是三十杖不定受的,何况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两个横竖都是一死。
      想他六岁时,恰逢朝廷北上巡访,肃清叛党余孽。心下好奇,曾去罚场偷瞧。
      只见一人跪在木台之上,领上插着亡命牌,束发散乱,面目刺字,看不清神色。素色囚衣更是浸透鲜血,破败不已。从破口处露出些许红刺,他原不知是何物,却听得周围议论是断了手脚,白骨刺出,着实可怜。这人此刻也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像是割了舌头般,想是疼痛难忍,却独吊着一口气。
      监斩关见日头将近,便举着判书开始罗列罪状。叛党余孽,必然有许多恶事。此刻洋洋洒洒说下来,此人罪状甚多,被众人唾弃,似乎也无人觉得他可怜了。
      然白柳笙瞧这一团血污,午时三刻一到,火签甩出,人头落地。自此一条性命,了无生息。想来这人世间走一遭,起先当是意气风发,风光无限吧。如今却只得草草了之,也不知是否有人与他收尸。
      周围一片叫好声音,白柳笙却是满脑嗡嗡。也不知怎么,竟是熬到人群四散方才清明。扭头见地上一块白板,分明是那张亡命牌。走进见上面大字写着“斩结党营私犯杜东平”。
      当日白柳笙浑噩回家,却是高烧三日不下,第四日醒了变得呆愣痴傻,认不得人也不会说话,似是被夺魂魄。张梅儿心焦不已,别无他法,只得托人请了一做法道士瞧看。只道是受了惊吓,已致魂不附体。需床头、檐下烧几支香与冥纸,口中呼唤三次时日姓名,如此三日便好。
      张梅儿紧着三日呼唤,白柳笙竟是真的好了。原想要问她那日瞧见了什么,她却道想不出,当日的情形全然忘了。
      但自此之后,白柳笙便见不得血肉模糊之景,瞧见便是脏腑翻腾,干呕恶心。剖鱼斩鸭、杀鸡宰羊也是见不得,闻不得。故而两人生活积贫,她常要用药,家中也无甚禽仔支撑,更是清苦。
      话头一转,却说当下。
      白柳笙许是借尸还魂的缘故,时常性子放纵,私下轻慢,自然也不惧生死,只当是游戏一场。纵她故事潇洒,仍十分害怕血肉之景。儿时干呕的毛病已大好,却又因她速来脑筋活泛,瞧了便会想,想了便觉疼,不自觉便身临其境,落了个只能远庖厨的毛病。
      此时他脑中不断窜的,也是些话本里情景。却是些登徒子剜眼断腿,负心汉刺骨针钉,偷人一妻女者乱棍打死,强取豪夺人万箭穿心的场面,当真一个比一个惨烈。文字每聚一处便如绕心绳,勒束着,令他难以呼吸,每次提气都耗费不少心力。
      白柳笙搂着姑娘站了许久,又是衣衫尽湿,吹着凉风。此番心中惊惧,悍如梦魇,令他汗流如注,面色发白,小腿肚更是打颤,整个人晃动不止,咬牙却也快要撑不住。正在此时,一股力道自他胸前支起,他一时难应,仰头便落到水里。
      却说白柳笙被推进水里,挣扎起身,喝了不少泥水,此时连滚带爬上了岸,胃中饱胀恶心,鼻腔呛水更是酸胀难咽,他趴着呕了一阵,没了气力。只得阖了眼躺在地上,仰面朝天,不再动弹。虽说这姑娘推他入水,却也令他断了胡想,缓了一口气,心里感激。
      耳边传来悉索声响,便知是刚才那昏睡的姑娘了。只是又过一阵,没了动静,白柳笙想,女儿家重名节,许是逃了去罢。只是现在自己困乏无力,若等到恢复力气,怕是又要害病,想到良药苦口,更是难过,心下惨惨戚戚。
      直盼着快些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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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肆意犯得荒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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