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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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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工作完成,锥生零回到了旅店,进入房间之后谨慎地检查确定没有被人侵入又没有针头相机窃听器一类的东西后,便进入浴室卸下了这一天的伪装,黑色假发下是银白的发丝,白发贴服地垂下,发尾处没有一丝卷,是完全和那人不同的发质,随即便是隐形眼镜,即便没有度数,这么一天下来,不习惯人还是带不惯,淡紫色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血丝,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视线全部集中的眼睛上,血丝使眼睛泛红,很容易让锥生零想起什么,那是他正在逃离的「世界」,也是他无可挽回的缺失的「世界」。回过神来,手已经覆上了镜中的双眸,锥生零看着镜中的眼睛,那里不再有过往的冰冷与凌厉,也不是黑主灰阎看到的死寂,痛苦、绝望、无助、迷茫、脆弱……不过是名为「疯狂」的深渊,深邃的找不到一丝光亮。
迅速完成沐浴又弄好了伪装后,锥生零躺在床上,准备开始一天之中唯一期待的时刻。放任思绪下沉,像是在海洋中飘飘荡荡,某一时刻又像穿透了什么薄膜一般进入什么地方,锥生零再睁开眼时,他又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梦中,那不断反复的绝望的梦。
“最终,不过是陌生人。”
玖兰枢在月光下笑得惨淡而哀伤,白皙的手指摊在面前,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想要握紧,又被克制住只能如此摊开,放开所有会被他拖下深渊的一切。
“这样,谁都不会再欠谁更多了。”
话语轻飘飘的,那么小心翼翼,时到今日,回忆上百遍,锥生零才注意到其中的异常。那时就算表面镇定却早已方寸大乱,怎么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呢!
玖兰枢逼着锥生零放手,也逼着他自己放手。世界已经决定了玖兰枢无可避免的死亡,注定要下地狱又何苦在拖累另一个人,更何况那人还是锥生零,玖兰枢不仅不会抓住反而会将他推开,这只是属于玖兰枢温柔而又绝望的爱恋。
“……我在这,我就在这,在你身边……”
锥生零不自觉这样说道,与记忆中不同的话语打破了不断反复的梦境,周围的景色渐渐开始支离破碎,玖兰枢苦笑的表情也渐渐模糊,这种天翻地覆的状态持续一段时间后,就便成为夏日的树林,树荫下棕发的青年依靠着树干浅眠,宁静祥和仿佛随时都会醒来,然后用与学生时代一样的笑容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锥生零缓缓地走向玖兰枢,身后渐渐传来许多声音,熟悉的、不熟悉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在对着什么人说着什么,这都是与他无关却是他必须承担的回忆。脚步没有因为身后的嘈闹而又半分停顿,直到走到玖兰枢身边时,一个声音迫使他不得不回头,看见的是一个熟悉的人。
于是,锥生零便开口道。
“优姬。”
“零,你又回来了!”
赌气的口吻,质问的语气,玖兰优姬,不,穿着黑主学院校服的黑主优姬几乎是黑着脸对着锥生零咆哮不已。双手死死地抓着裙角,狂暴地一直在跺脚,一副气的不轻的样子。
“你不该回来,你不能总是这样!零,你明明知道……”
“优姬!”
黑主优姬的声调节节拔高,锥生零不得不用责备的语气对她吼了一声,可音量是压抑的,生怕吵到了玖兰枢的浅眠。
“零你你你!”
显然这不是第一次,黑主优姬跺着脚气呼呼地转了几圈后,身上的衣服变成便于随时进入战斗的便服,面上的表情比一开始成熟了许多,气势也随之改变,却远远没有达到她以为人母那时的温柔强悍。
“零,你明明比谁都清楚!你不该沉迷于此!”
玖兰优姬拼命地劝说锥生零回到现实世界,而锥生零却一直不为所动,一次又一次,这样的戏码不断重复,锥生零没有一次理会玖兰优姬的好心,而玖兰优姬也毫不懈怠地劝说。一直在深林范围外的空白之地,气的跳脚。
这片深林是只属于玖兰枢的地方,当存在之时就拒绝除了锥生零之外任何人的靠近。这是锥生零的特权,也是玖兰枢的特权,甚至是玖兰优姬与锥生一缕都没有这样的待遇。玖兰优姬还在不停地苦口婆心都劝解着,不知何时锥生一缕也出现在她身边,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心心翼翼地与玖兰枢食指相握的哥哥,不发一言。
对面的吵闹完全不会影响到锥生零,他握着玖兰枢的手,感受到由掌心传递来的温度,眼眸中,死寂背后,令人毛骨悚人的疯狂也终于渐渐淡去,锥生零感觉到了久违的宁静与祥和。
渐渐地被疲惫吞噬,昏睡过去,而四周的世界也在锥生零睡去的瞬间变成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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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再睁眼时已是天明。
锥生零起身,看着窗外穿梭的人群,无喜无悲。昨日的行为果然引起了对方的注意,眼熟的吸血鬼纷纷在四周暗中监视着附近的区域,神情不爽,毕竟只凭感觉也能知道,一天之后的现在,这座城市已经暗伏了多少竞争者,吸血鬼与猎人,众多势力都在寻找着锥生零的蛛丝马迹,就像当初追捕玖兰枢那般隆重。谁也不肯放手,将机会平白让给对手,这般努力着。
拉下百叶窗,锥生零转身去洗漱。完成准备工作,就大方地出门,将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旅店附近的超市走去,不意外各种窥探的视线黏在身上,而锥生零悠然的神态就仿佛是置身事外的无关者,大方方地做着一个普通人该做的事,吃饭、逛街、休憩,正常的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的学生。随着时间的推进,粘着的视线逐渐减少,直到傍晚仅剩下一小部分疑心病晚期的吸血鬼与猎人,锥生零觉得这一日的戏演够了,也就慢慢地向逛回旅店。
一路上,四处环顾,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有趣的事物,锥生零推算着追捕网的疏密程度,部分警觉,部分放松,总体而言,锥生零说扮演的出游学生还是他们名单上的重点排查对象。众人暗中盯梢,还未有一方主动出击,不是怕打草惊蛇,只是各种势力相互牵制,谁都不想成为「黄雀」之前的「螳螂」。锥生零利用了他们的这种心理,心安理得地停留在这座城市,但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从自动贩卖机中购买了一罐清凉的饮料,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单手拎着饮料,借着抬手灌饮的动作,遮挡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倒扣着罐子,直至最后一滴饮料入口,锥生零皱眉,不满这份量的不足,然后随手朝着垃圾箱丢去,当然,空罐子正好打在垃圾箱的边缘,叮咚一声弹到地上,锥生零脸色顿时暗淡,悻悻地走过去,弯腰拾起罐子再次丢入垃圾箱才算完事。一脸心情抑郁的模样,径直返回旅店,不打算再出来散心的状态。
身后监视的人员面面相觑,监视的时间越久越觉得对方的嫌疑越小,可「上峰」下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丢这人的死命令,又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与其他势力不同,这支只有五人的队伍既不是吸血鬼也不是猎人,他们直接隶属于更高层,是属于历史背后不能被提及的黑暗,忠于天职,忠于命令,即便看不出这个青年有何特殊之处,他们仍然坚守。
当夜,锥生零收拾好了行装,是时候离开这座城市了。撒下的网迷惑了很多人,但终有那些机敏过头的家伙存在,他这个「蝉」的安全始终得不到保障。屋内漆黑,外面只有稀疏的星光,一切在在昏暗中隐藏。锥生零靠在窗边的墙上,拉扯开一点百叶窗,透过微乎其微的缝隙,评价着这夜色之中暗藏的危机。余光扫过对面高楼的某个房间后,锥生零消无声息地退开窗边,谨慎地再次检查了行装。右手中掂量着黑主灰阎留下的微型炸弹,这种一看就是违禁品的东西也马上就要有用武之地,而左手边是那把奇怪的刀。「源金属」消失之后,专门克制吸血鬼的武器都已化成灰烬,血猎的武器都已向热武器转变,以科技的力量对抗吸血鬼。然而,可不可思议的是,黑主灰阎竟然还会保留着一把正统的血猎武器。不知名的材质,只有握在手中的一刹那才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刹那之后,就回归到了普通的状态,像是在一瞬间被封入刀鞘般失去了凌冽的气势。锥生零思考了一段时间,决定收起这把刀,不知何时何地会发挥何等能力,如此不安定只会拖累他自己而已。
即使,对这把刀,锥生零有着莫名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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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溜出旅店的大门,在拐角的处,不出意外地迎来一阵枪击,消音后只有子弹破风的呼啸声,早有准备的锥生零闪身躲避之时,抛出了一个以固定频率闪着红光的小东西,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等锥生零翻滚地后退之时,震天的轰鸣声响起,掀起阵阵热浪,连带着飞沙走石,再好的阻击手都别想在热视仪靠不住、视野混乱的黑夜里阻击到目标。高楼之上的阻击手在爆炸平静之时正确估量了形势,即刻将信息反馈给队长。
毕竟都是专业人士,群殴总强过单打独斗。锥生零摆脱了高楼之上的阻击者,没跑出几条街又碰到了一队人马,在被发现前就撬开附近的房屋。抢时间关上房门的瞬间,身后传来女孩的啜泣声,迅速地捂住小鬼的嘴。不多时,刚刚接近的脚步声又急速远去远去,而刺耳的警铃声鸣响,锥生零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纯白的长裙,血迹斑斑。松开手后,女孩立刻后退,锥生零便上前,少女后退,一进一退,直到看清客厅内的惨状,锥生零才停下脚步。女孩站在后退直到抵上墙,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不是畏惧这满地的鲜血,也不是害怕惨白的尸体,她颤巍巍地捂住嘴,收回将尖锐的犬牙,本能地在这个陌生人的面前表现得乖巧顺从,却不敢接近。
“……我是人类……不是怪物……不是……”
女孩低声啜泣,微弱的辩解都抵不过现实的残酷。少女穿戴整齐,额角别着好看的发卡,可以看得出这家对少女是极为关爱的,只可惜好心没好报,普通的人类家庭收留了一个没有自觉的吸血鬼。
鸣声越来越大,谈判专家的声音也被专业的扩音设备放大很多倍,与此同时,攻坚的警员也已在门口就位,随时都可能冲进来,而追捕锥生零的人在暗中观察着事态。怎么看留给锥生零的时间都不多了,他迅速跑向厨房,女孩子紧紧跟随,生怕他抛下她一般拽住锥生零的衣角。明明害怕的不敢接近,却在攸关生死之时爆发出无限的勇气,锥生零冷眼看着她,最后还是一手抱起她,跳窗离开。不出几步,躲开了普通的警员,那些追捕者再次尾随上来。先前是街头爆破,随后是杀人事件,折腾的动静越大对锥生零来说越有利。黑主灰阎免费赠送的微型炸弹一路不心疼的抛出,仿佛惊动了这个整个城市的警力,几个小时之后,到处都布满了戒备的公职人员。因隶属的「上峰」不同,追捕者的追捕行动不易展开。锥生零终于成功甩开这一波人,拎着女孩在天亮前跑到了郊区。
锥生零很强,但是那毕竟是曾经,与那个传说中被奉为「最强猎人」的LEVEL D不同,现在的他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要孤身从训练有素的精英的包围中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还要护着这个小拖油瓶。身上负伤,几处刀伤,几处中弹,虽然血流不止看得令人胆寒,但都确确实实地避开了要害。对方想要活捉自己,锥生零一边熟练低给自己包扎,一边想到。要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这肩膀上的子弹完全可以爆头。
没有吸血鬼超强自愈力的锥生零忍着疼痛一圈一圈给自己包扎,那个因被人护着而毫发无伤的女孩则颤巍巍地站在不远处。身体佝偻,抖动成筛子的样子,仿佛在抵御着什么。锥生零并没有太多关注她,只是消音的子弹一枪打在了她的前脚,擦着她的鞋跟,撑破了她的脚踝。女孩被惊吓到,不住地往后退,后退几步便又向前。威慑的警告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锥生零无奈地抬高负伤的手臂,枪的准星准确无误地对上女孩的心脏,那是所有吸血鬼的死穴。
扳机迟迟未扣下,只因那女孩还未越雷池一步。
但是,这只是时间问题。
锥生零垂下眸,银发挡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神情。
人类屠杀牛羊,吸血鬼屠杀人类,弱肉强食,人类与吸血鬼,本质上没有什同,都是为了生存,没有对错。但是,如果是为了享受的话,无论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显得可笑至极。
少女终于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锥生零果断扣下了扳机,一瞬间血花绽放,失去生命的吸血鬼在风中化为砂砾。
“不愧是传说中匹敌纯血种的「最强猎人」,果然够狠。”
看戏的人觉得满足之后,便从树荫之后走出来,衬衫配白大褂,经典的研究员的打扮。那群追了锥生零一路的人纷纷出现,几十个人又将锥生零围了个水泄不通。研究员的脸上渐渐漏出得意的神色,看着插翅难飞的锥生零就仿佛在看着贵重的实验品。
人类也好,吸血鬼也罢,锥生零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绝无仅有的「实验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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