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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起了夜风,草木的清香夹着浓郁的血腥之气扑进沈幕鼻端。

      不羁山妖气与灵力纠缠盘旋,御剑飞在空中反而如坠千钧,倒不如手脚来的利索,也幸好鸟妖本就是强弩之末,难以维持平衡,颠三倒四的撞断枝木,发出巨大的声响,沈幕徒步循声追去。

      鸟妖的黑影就在前方不远,银链飞出,庞然大物轻而易举被扯下,落地后闷响震得它鲜血从嘴角溢出,沈幕的长剑随后刺入。

      仙剑腐蚀妖的血肉,它突出的眼珠绝望乱转,嘴角还不时漫出簇簇火苗。

      沈幕稍稍远离,沉水不沾血腥,过后也干净的不见纤尘。候了片刻,鸟妖已一动不动。

      嘴边的草燃起些许,沈幕走近踩熄,他看看了看那鸟妖,蹙起眉头。

      鸟妖因为死透,眼珠已经黯淡无光,它整个头怪异的扭曲着,像是挣扎着看向重重密林深处……

      妖比人对灵力的感知更敏锐,它在看什么?

      沈幕眯起眸子。

      风扬起脖颈边的发丝,卷着些落叶穿入深林之中,忽然响起的细碎的声音一下一下从未知的黑暗里传来,轻缓而规律。

      沈幕握剑的指尖一动。

      月光斑驳落下,在掩映的丛林间渐深渐浅的勾绘,一个纤细的影子出现在目光所及之处,暗红的衣料被月色浸透,随风翩跹,飘扬的长发越过肩头飞舞。

      沈幕怔住,定定望着那身影。

      对面的人自黑暗中走近,整个身子骤然沐浴在月光下,火红的劲装晕开些深色斑驳的污渍,那是一张女子的脸庞,月色照着又有些异样苍白,毫无情绪的沉黑双瞳如沉寂的死水,可在那死水深处分明又有些奇异的暗涌牵着人移不开视线。

      轻盈的身子逐渐靠近,她系着的发带同长发纠缠在身前,近在咫尺的长睫在毫无神采的眼瞳之上轻轻抖动,她缓缓抬起目光。

      沈幕动了动:“姑娘……”

      身前的人蓦地靠近,视线里的一切被泼墨浸染,沈幕本能的睁大眼。

      视线不清,感官就变的敏锐。有湿热的柔软覆盖在伤口之上,因为用力吮吸边缘微微有些泛疼,丝丝酥麻从伤口里一寸寸浸入身体,怀中的人靠的太近,挡也挡不住的一股腥甜涌入鼻端。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沈幕想,那是血的味道。

      沈莺赶到的时候,眼前便是这样一幕:月光镀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之上,怀中的陌生女子埋首在他脖颈间,温柔缱绻,双手覆在他身后微微攥着衣衫,那仿若有情人久别重逢的相拥,静谧而真实,那个自己勾勒过无数次的脸庞却宁静温顺的低垂着。

      垂在身侧的手蜷起,沈莺提剑刺去。

      那缕外来的灵力惊醒沈幕,他一掌推开身前的人,又借势后退,胸前一尺处堪堪停着把剑,身子还有些发软,他蹙眉看向来人。

      沈莺的剑锋已经偏转指向另一面。

      “师妹!”沈幕喊出口:“住手。”

      沈莺的剑微顿,却去势不减,然而一切并没有如她所愿——那个踉跄止住步子的女子抬起头,她有双沉黑的眼,一瞬间犹如觉醒的野兽杀气毕露。

      沈莺莫明心慌。

      剑锋已至,只见那女子身子后仰躲过,灌注力道的足踝踢向沈莺的执剑的腕,“嘭”的一声闷响,沈莺腕部生疼,骨骼仿佛脱臼般。

      沈莺措手不及,满目的不可置信,不待她痛呼出声,对面女子一柄小匕首迅捷的当胸甩来。

      这样近的距离,即使躲避,也必然会伤,她眼里的不可置信甚至还未来得及变成惊恐。

      锋锐的银光从身后飞出,沉水正正截住匕首,“铿”一声钉向对面脚下,红衣女子猛的跃后一步。

      激烈短暂的打斗戛然而止,双方像是才看清形势般静下来,杵在原地一时无人开口。

      最先动的是沉水剑,它轻盈的飘起,入鞘。沈莺回到师兄身边,眼角泛红:“师兄,她是谁啊?”

      沈幕不语,清冷的眸子辨不出情绪,直直望着对面的人。

      女子打量着眼前二人的衣着,秀眉微蹙,眼底划过一丝茫然,她环顾四周,目光骤然停在鸟妖身上。沈幕看到那瞳眸里没有分毫畏惧,若真说有什么情绪,也是震惊和疑惑更多些。她转过眼,欲说什么轻启唇瓣,却忽的一僵,又闭上了嘴,品味般的抿抿唇,眉头皱的更深,她抬眼看向对面二人,长久的沉默后问道:“你……那个伤口,是我弄的?”话里分明带着一丝不确定,指尖正指向沈幕脖颈上的伤口。

      沈幕眯起眼,静了片刻,张口道:“与姑娘无关,是在下方才与这鸟妖缠斗,不小心伤了。”

      女子深吸一口气,又蹙了蹙眉,她再次问道:“这妖是你一人所杀?我,我方才……”

      沈幕平静的接过话头:“是在下一人所杀。姑娘方才看起来只是有些不适。”

      女子沉默不语,片刻后缓步走向被沉水剑震落的匕首,“那么,我既不识得二位,又与拂云门无冤无仇……”她屈身拾起,另一手抚上刀刃,眉梢冷冷挑起:“不知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惹得这姑娘要我性命所偿?”

      沈莺愤道:“你刚才在我师兄怀……”

      “沈莺!”沈幕打断她的话不动声色上前半步,半边身子挡在沈莺身前,温和道:“师妹自幼同我一起长大,师门情义深重,今日又偶遇这鸟妖,师妹担心我,才贸然对姑娘出手,在下在这里代师妹向姑娘陪个不是。姑娘这般身手,师妹伤不了你。”他略略施了一礼,嘴角含笑,“此事若是换了在下,沈幕也会护好师妹,必不让旁人伤他分毫。”

      女子一愣,方才那誓不罢休的气势消失无踪,她没有在意沈幕的护短,脱口问道:“你是沈幕?云州掌门嫡传亲子沈幕?”

      “正是。姑娘识的在下?”

      “噢……”女子意味不明的看了他半晌,缓缓道:“既是你的师妹,那我也不便计较。”

      无因无故,沈幕可不认为谁会如此大度放过一个险些要她性命的人,即便她看起来像个普通人,更何况,她不是。他不动声色追问:“多谢姑娘高抬贵手,只是,为何?”

      女子眨眨眼,骤然笑的明媚:“我听仙门中人提过你的名号。斩妖除魔,身手了得,威名远播,我可打不过你。”

      她笑的顽劣又纯真,仿佛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沈幕直直望着她,深邃的眼瞳辨不出情绪,片刻后才道:“姑娘谬赞了……深山老林之中,妖魔鬼怪横行,姑娘孤身一人,万要小心,我与师妹也该走了。”

      她并未搭腔,沈幕走的也果断,像是毫不担心她的安危,领了沈莺渐行渐远,林中愈静,身后再看不到任何人。

      “……手腕没事吧?”

      “没事。”

      ……

      沈幕忽的说到:“如果那一剑她没反抗,挡住你的就会是沉水。”

      沈幕的声音更沉但听起来依旧平静:“……为什么要杀她?”

      沈莺眼里又涌出水汽,万分委屈的模样:“师兄,我真的以为她同那鸟妖是一伙的,要害你性命!这才出手护你的。”

      沈幕直直看着她,那目光透亮锐利的让沈莺不敢回视,她偏过头擦了擦眼泪,“师兄……她……认识你?”

      “……我并不认识她。”

      “……”

      “日后小心。”沈幕如是说。

      鸟妖的尸身冷透,风吹过全身柔软的绒毛抖动。挺秀的鼻梁阖动,确定林中没了其它的气味,夜色中停滞的步子重新迈开,一步一步毫不怜惜的踏碎落叶,红色的衣角逐渐靠近地上的尸体。

      “噗”的一声,匕首插进鸟妖胸腔挑开皮肉,白皙柔软的指骨分外有力,伸入其中取出妖丹。

      那丹早已黯淡无光,奇异的是被鲜血覆盖的外围却还攀着丝丝缕缕执着燃烧的火焰。

      “若不是我取草时受了重伤,怎么会让你白白占了便宜?”她冷嘲一声,淡淡的呢喃消散在夜风里:“你就是沈幕啊……”

      岳梦远双眉紧锁,有鸟鸣和火光的深林此刻重新被无边的寂静和黑暗吞噬。逃回的两个护卫吓软了腿,磕磕绊绊讲了遇到的事,此时还未冷静下来。未知的妖物,焦灼的等待,岳梦远渐渐有些不耐烦。

      “师兄。”岳梦远走到沈洋身边,“派个人去看看吧。”

      与岳梦远的不安相比,沈洋镇定的有些无情,他收回远眺的目光,摇摇头:“不必。”

      “师兄,师妹头一回下山,她从未对付过妖。”

      沈洋懒洋洋的看着他:“有我哥在,就是他自己有事,也断不会让师妹伤了分毫。”

      “你也看到方才那冲天的火光,若是那妖物所为,必然不是容易对付的。”

      “那火是大,可跟沈幕的火术相比不值一提。”

      “可是……”

      “岳梦远,”沈洋皱起眉头,稍稍靠近些:“出山时掌门特意嘱咐过,此行的目的是护世伯周全。你下山也三年了,为何还如此不知轻重。若这妖行的是调虎离山之计,到时我们几人顾此失彼,世伯管家连同护卫六个凡人,他们无事也罢,但凡有个好歹,你要如何向掌门交代?又如何对得起你修仙氏族的身份!”

      沈洋素日里总是懒洋洋的,鲜少用这样犀利的目光直视旁人,一时说的岳梦远哑口无言又不禁无地自容。

      张老爷本不是挟恩图报之人,对这些晚辈一路的护卫本就心生感激,唯恐带累他们同门之间生了龃龉,他轻咳一声,提议道:“沈洋,不如大家一起去看看?”

      沈洋敛了情绪,稍稍正色:“这事本该我等晚辈尽力,如今却还要劳烦世伯操心,只是我同沈幕下山八载,他手段如何我再清楚不过,明目张胆猎食的妖不足为俱,世伯尽可安心。”

      他话音刚落,牵着众人心绪的二人姗姗来迟。

      岳梦远迎上去:“大师兄,师妹,没事吧?”

      沈幕:“无事。”

      沈莺瞥了眼沈幕,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沉默的坐回原地。

      沈幕同张老爷简要叙述了方才种种,深夜赶路多有不便,一行人决定依旧歇在原处,可发生了这样的事,多少有些无法安眠。

      擦肩而过的刹那,沈洋看到沈幕脖颈上的细小伤口,周边一片嫣红,像是被吮过一般,他诧异的扫了眼独自坐在角落里的沈莺。

      “在想什么?”沈洋踱步到已经歇了的沈幕身边,大大咧咧屈膝坐下,甩过一个瓷瓶。

      沈幕沾了点药膏擦在脖颈上:“……没什么。”

      沈洋弯弯嘴角,“行了吧,看你那心事重重的样子,瞒得过我?”他稍稍靠近,意味深长的说:“这伤口够怪的哈,不像利器啊……”

      沈幕瞥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沈洋靠的更近,赫然无视他的眼神,眉角飞扬继续调侃:“师妹有魄力!”

      沈幕转开目光决定不搭理他。

      嘁,无内情可刺探,沈洋无趣的重新倚回树干,一时静默。

      “沈洋?”

      “嗯?”

      “……你现在还会中迷魂术吗?”

      “说什么笑话,从四年前起,我体内的灵力就不会被外界的灵力侵扰,无论多厉害的迷魂术,对我都无用。你不也是吗?”

      “……”

      “问这个做什么?”

      “……我今日中了迷魂术。”

      沈洋敛起散漫的神色,半响问道:“那鸟妖?”

      沈幕抬头望着哑然的远山密林,拧眉沉默不语。

      迷魂术,以灵力探入对方体内,扰乱神志,灵力不能在自身稳固流转的人此刻堪比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是种人和妖皆可修习的术法。

      可是……

      妖,唯有妖,会无意识循人血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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