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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牙眼 ...

  •   一记响亮的爆刹车声,划破了城中村死寂般的黑夜。
      “呼啦!”
      黑暗中,木板上仰躺的人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棉大衣,猛地跳到地上,抓过身侧的双肩背包,雷锋包塞进双肩包里,利落背到身后,军大衣快速穿好,后背拱起驼峰般,带上雷锋帽和口罩,鞋子则一直没脱。
      穿棉大衣时,衣服抽在了隔间的胶合板上,惹怒了隔壁马上要律动结束,攀上欲望巅峰的哥们儿。
      被扰了兴致的男人扯着大烟枪嗓子开骂:“敲你麻痹敲!爷快活,管的找嘛!”
      拿开胶合板门上的铁钩子,黑暗中军大衣身形移动迅速,入户铁门被大力拍响的时候,刘五已经拉开出租房后门,闪人黑夜中。
      住宿的城中村,是经过多方比对挑选的。这片地域破败不堪,再加上有一个老制药厂,别说藏一个人,就是藏一个部队,也不在话下。
      黑暗中,隐约可见驼背的身影,专挑犄角旮旯走,三拐两拐,忽然翻进一堵矮墙内。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重,甚至有些辣眼睛。
      矮墙根下是一处停车棚,在常年停放锈迹腐蚀的自行车中,总算找到一辆车胎气儿还没撒光的破车子。
      蹲在墙根下,大衣捂住整个人,不动不出声的状态,让几次巡逻的保安都未发现停车棚角落里蹲着个人。手电筒的光亮偶尔扫过黑暗中深绿色军大衣表面,不过在一刹那的光束里,那只是一堆废弃物,跟经年废弃的停车棚一样。
      冬日的凌晨,靛蓝色的天空映照出城市中央绚烂的霓虹。
      破洞的石棉瓦车棚下,黑乎乎的身影慢慢起身,在背对他走开的保安身后,刘五举起千挑万选的自行车,一手握住车梁,一手撑着矮墙,只是瞬息,人和车稳稳落在矮墙外。
      自行车轮胎压过冰面,晨昏的小路上留下一长串“咔擦咔嚓”的破冰碎裂声。
      车子沿药厂矮墙向市区骑去,渐行渐远。
      晨曦微光驱散一夜的黑。
      刘五头顶扣着的雷锋帽边缘,结了一圈厚厚的白霜,蓝色口罩上面以及睫毛上也挂着厚重的霜。
      “呼哧~呼哧~~”破车子蹬一圈叮当响,开始车子零件的响声还能听见,在骑了不知道是十几公里还是二三十公里后,耳边只有肺扩张,胸腔鼓动的声音。
      火车站后广场,自行车修理摊前。
      修车师傅的刚把自己的三轮车在摊位前停好,一个满脸白霜的年轻人骑着辆十八手的自行车往他面前一停,喘着粗气,拿气音问:“师傅,这车子收吗?”
      一大早没进钱,先掏钱,师傅没好气的说:“不收,忒破!”
      刘五从车上下来,不要脸的开始推销自己顺来的十八手自行车:“师傅您可看好喽!市面上有没有咱这款车子,我们家祖传的,这可是……”
      跟一个修车师傅谈祖传,师傅脸都没抬,哼笑一声:“小伙子,你别不是一晚上,就搞来这么一辆破车,跑我这儿销赃来了?”
      的“嘿嘿”一笑,不要脸的开始吹嘘:“师傅,不带这么寒碜人的,一晚上搞来这么一辆破车,我还舔着脸往您跟前推,我还不如一头扎死在松花江江面上,喂大马哈鱼得了。”
      师傅没闲工夫大早起跟他闲扯皮,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去!找别人问问去,没空!”
      刘五站着喘匀了气儿,车蹬子一踢,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师傅,50,给您了。”
      师傅一听,站直,一手叉腰:“怎么招?你还想强买强卖?”
      “哪能?那您给个数,我真是累坏了,不想动了,从家骑过来,我这赶着去外地,锁在火车站,不用三俩小时,准没了。”
      师傅总算听见一句实在话,转身回去干活,扔下一句:“20,爱卖不卖!”
      一拍大腿,刘五撑着膝盖站起身,手伸到师傅面前说:“祝您今天开张大吉,今年平平安安!”
      师傅一听乐了,拍了他一张二十元整钱。
      二十元整钱转手进了黄牛的口袋,黄牛拿着手里的打票机问:“首都是吧?最近一班车,还得是最便宜的票,不是,我说小伙子,你对自己这么狠吗?没坐你得站二十多个小时,想好了,票打了啊?”
      “打打打,大哥快着点,不是马上要开了吗?”
      “小兄弟跟着哥,保准儿给你送车上去,走嘞!后面的跟上!”
      黄牛带着一群人,不走正道,没检票,没验票,不过没吹牛,火车开车前二十秒给十几个人送上了车。
      长途绿皮车,车厢里挤满了务工返乡的人。从北方开往南方,站站停,缝K/T/Z/D/G车就让路,靠边儿一停就是半个多小时。
      首都站也没下去多少人,反而上来不少人。
      进了华北气温接近零度,即使后半夜,摘了雷锋帽,脱掉军大衣,也不觉得有多冷。
      “没买票的,把票补一下。”列车员拿着跟黄牛同款打票机挨个车辆吆喝补票。
      摘掉雷锋帽,脱了军大衣的刘五,俨然成了整列火车的颜值担当,即使窝在一群民工里,头发乱蓬蓬的依旧让凡是路过的人,有空没空都要瞄他几眼。
      头发乱成鸡窝的刘五起身掏钱:“你好,下站到哪里?”
      “下,”列车员大姐刚说一个字,抬眼一看,差点忘了跑了十几年的线路站点名,“下站啊?下站津市。”
      “补到津市,谢谢!”
      “哎!不用客气!”大姐神情愉悦,花容满面,仿佛春天终于来了似的神清气爽。
      “嚯嚯嚯~~~”一个操着浓重方言口音的中年男人,看着列车员的背影一直笑,“帅娃子,阔以耍脸,不给钱,也母的问题。”
      帅娃子刘五顶着个鸡窝头,回了个笑,起身去洗了把脸,放水。

      津市火车站,多辆列车同时进站,东西南北四个出口均挤满了人。
      A1接站口,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一个带着大红耳机的男生,两手插兜,身形挺拔的立在出站口一旁,耳机紧扣在耳廓外,重金属摇滚音乐屏蔽一切嘈杂,呱噪的他直想掏耳朵。
      他微扬着下巴,额头正中美人尖的发穴儿把自来卷发卷出了一个洋气的弧度,懒懒散散的分向两侧,来了个大中分,加上偏深邃五官,让他看起来与众不同。
      在出站的大批人群里,瞥了有千百眼,总算让他找到了目标。扬起长臂,高过平均身高的男生,再加上长臂一挥,很多出站的人都不自觉的望向他。
      也许,‘茫茫人海中遇见你’这种桥段,真不是没有。
      “舅……”男生只喊出一个字,高高扬起的手仿佛定住一般,因为人群中有一个人抬眼皮瞅了他一眼,淡蓝色口罩之上眉眼清淡,神情更冷,瞥来的眼神仿若冷凝般,让呱噪的空间顷刻凝固成冰。
      他目光追着那个人的身影移动了好几米,眼看身形修长,捂的只漏一双眼睛的个人走进……
      忽然,从四面八方蹿出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清一色黑西服。
      人群被推搡开,叫嚷声一片,有人摔倒,有人在拔腿狂奔。
      “哎哎!往哪看呢?你家老人家在这儿!”一个三十多岁,衣着讲究的男人,一把抓住带大红耳机要转身的男生。“小猴子!听见了吗?”
      目光追着拔腿狂奔的人消失在人群中,被叫小猴子的男生,大名侯岳,拜他的姓所赐,他有更拉风的外号——“猴哥”。
      侯岳转身往停车场走:“真有样,您是没被接过站吧,大早上非得折腾我一趟……”
      男人一把揽过侯岳的脖子,状似亲昵的说:“这不是想你了吗?”
      侯岳把头使劲儿往一边躲:“您可行了,您是我亲舅,有事您说话,没事儿您让我多活几天。”说罢双手合十冲男人拜了拜。
      侯岳亲舅叫刘弘,主业上学。
      刘弘被侯岳一拜,赶紧躲开,两人臭贫嘴一直说到车旁。
      车后备箱打开,侯岳拎着行李刚放进去,余光瞥见一道人影跑向他,转头望过去,人影消失,他盯着一长排停放整齐的车,双眼一眯视线穿透,猴哥火眼金睛秒上线……然而并没有,他连个飞虫都没看见。
      走回车旁,侯岳刚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一个体积庞大的黑球突然滚到他脚下。
      “卧槽!!!”侯岳吓的原地一蹦,惊人的弹跳力差点让他蹿到车顶去,实在是这个黑球出现的太过诡异了。
      他都没看清这人是从哪个方向滚出来的,也没看清这人是怎么滚的如此迅速的,几乎是瞬移到他脚下。
      可以说,滚的非常专业了。
      “怎么了?!”刘弘从副驾驶位往驾驶位探头看过去,但是以他的角度什么都看不见,他催促,“上车呀!”
      侯岳低头对上仰脸看向他的黑球,呸!是人!
      浑身上下只能看见一双清淡的眉眼。
      侯岳压下心惊肉跳问:“你……”
      这人蹲在他双腿和前车轮之间,仰头冲他笑,一双清冷的眼睛猝不及防的转换成一双月牙眼,还有一双小卧蚕,声音低哑的恳求:“帮个忙,谢谢!”
      侯岳有些烦躁,心想,你笑一笑就让我帮忙?那他也特么太大爱无疆了!
      但是……看在那双漂亮的月牙眼和那对可爱的小卧蚕面子上……
      不行!他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他轻咳一声说:“你就蹲这儿,我走不耽误你蹲着,继续。”他说完抬脚要上车。
      回手关车门的瞬间,后车门打一条缝,这人轻巧的上了他的车!
      前座两人都有点傻眼,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碰瓷吧?
      嘿!还是组团的!?
      后车门关上的同时,前车头忽然跑过两个黑西服,眼看黑西服马上要穿过车前,却突然来了个脚刹,站稳后转头往车里张望。
      侯岳见人不走,按了下喇叭,降下车窗,伸出头不耐烦的说:“堵路了大哥!”
      黑西服转身正对车头,沉着脸问:“看没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经过,黑双肩包,栗色头发,蓝口罩。”
      侯岳的耐心早就清零了,一脚油门冲上去,眼看车要在黑西服身上碾过去,下一秒稳稳急刹在纹丝不动的黑西服身前。
      侯岳探出头笑的狡黠:“A1出口,刚跑进去一个人,不是,我说大哥,你真是什么车都敢拦呀?不是本地人吧?轻点折腾,找到人赶紧撤!”
      他这话连吓唬带糊弄,黑西服扫了眼车牌果然变了脸,往一旁让开,恭敬的点下了头,转身往A1出口狂奔。
      发动机的嗡名声在车里回荡,窝在车后的刘五很后悔爬上车前没看一眼车牌。
      坐在副驾驶的刘弘也挺后悔大清早把侯大少爷叫出来接站,这个全屏起床气杀人的少爷,此时心情好不怎么美丽。
      刚刚那一脚刹车再晚0.1秒,那俩黑西服准保碾成黑芝麻馅儿月饼。
      车子开了几分钟,缝弯儿就来个骚气又暴怒的漂移。
      “哧啦!”轮胎摩擦地面又是一个急刹。
      “下车!”侯岳给车门解锁。
      后车门应声打开,随后关上,下车的人背离车子往回走,边走边扬起胳膊冲车上的人挥了挥手,算作谢过。
      报废了一副车胎后,侯岳的心情勉强接近了美丽的水平线,目光盯着后车镜里的背影,渐行渐远,忽然想开车门下车……
      几分钟内,碰见同一个陌生人两次。
      侯岳有些愣神。
      倘若在意了,是不是该叫邂逅?
      如果不在意,哪怕他们擦肩而过几十几百回,哪怕把衣服都擦破了,估摸记不住。
      “侯岳,舅舅不是怕,但是你看那些黑西服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刚说到这儿,侯岳转头给了刘弘一记眼刀。
      刘弘伸胳膊拍拍他肩头:“当然,你也不是好惹的,但是吧!你大爸爸和你爸要知道你这么干,非得拆了我。”
      车子启动,侯岳目视前方:“拆了你,又不是拆了我,他们拆了你,过后我再给你重组,怕啥!你不是从小被姥姥吓大的吗?”
      “哎呦!快别提你姥姥,脑仁疼。你想好了,咱们赶紧办手续,我是不想在国内待着了,我得赶紧追求我的学无止境去。”
      “过,明天吧,今儿我一天的课,你有靠谱的人能带带我吗?”
      “有,我一个哥们儿,挺好玩儿,自己酒吧搞的风生水起的,改明儿我介绍你认识,好好学学,但是可别跟你大爸爸和你爸说是我让的……”
      副驾驶的男人絮絮叨叨个没完,开车的人思绪早已跑偏了。
      接站口茫茫人群中,让空气冷凝的那一眼,蹲在车轮旁求救时,仰头奉上的月牙眼,以及下车后留给他的背影,长长挥动的手臂。
      除了那双月牙眼,……其它,侯岳好像什么都没记住。

      老旧社区门前的报刊亭旁,刘五立在一侧,望着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直到那辆白底红字车牌的越野车开出视线范围,才转身对亭子里的老人说:“你好,来张地图。”
      “三块,要地铁线路图吗?两张算五块,合适。”
      最后买了两张,按照地铁线路图所示,刘五坐3号线去了西郊大学城。
      三号地铁从地下开向西郊大学城。与此同时,川流不息的马路上,白底红字车牌的越野车同样驶向大学城方向。

      “左佑,帮我占座,再来一份早点,加蛋加里脊,对对对!喝的我带了。”
      越野车急吼吼的停稳,前车门下来,拉开后车门要去拿后车座上,早起从家里带出来的巧克力和牛奶……
      侯岳:“……”瞪着空空如也的后座良久,火气蹭蹭冒出三层楼高,最后只能气的踢两脚车胎,“靠!玛德!”
      这他妈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吗?
      好心从一群黑西服手里救了人,怎么好意思舔着脸偷他的巧克力和牛奶!?

      “呼噜噜,吸溜!”一盒牛奶,两口气喝光,吸得见了底。
      一盒费列罗有五颗,吃了两颗,其实还想吃,只是……有些不舍。
      刘五不是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相反,他现在有多落魄,就会趁的他从前有多么奢靡。
      剩下三颗巧克力,最后塞进背包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会显得有些零零碎碎的,等两人共处一窝就好了。
    (*^__^*) 谢谢大家的收藏,评论,点击,非常感谢!
    180°对折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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