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江山[阴阳师]》天宫惊蛰

9、第九章

　　晴明现在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酒吞童子对他来说十分有趣，这彻底激发了他的好奇心。探究鬼王的过往和内心就像是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上行走，不知何时就会坠入其中的危险反倒令晴明兴奋得颤栗起来。这股颤栗自尾椎升起蹿上大脑，令他的内心盘旋着蠢蠢欲动的征服欲。

　　此时在平安京及周遭名声鹊起、威名传遍这土地的每一寸、令无数妖怪闻风丧胆的第一阴阳师安倍晴明尚不明白，这份他认为是好奇的心情究竟会演变为什么。

　　日渐西沉，当晴明收到了鸦天狗的传讯时，他和酒吞童子竟在这里坐了将近一天，不知不觉中桌面上已摆满了空酒坛。晴明将钱放在桌上的空当处，然后缓缓地站起身，

　　见晴明起身，酒吞懒懒地把玩着酒坛道：“怎么，有消息了？”毕竟是人类的酒，数坛的份量也没能让酒吞露出醉意。
　　“是啊，这件事大概今晚月升之前就能够解决了吧。”晴明面色也不见醉意，他清晰地回答道。
　　晴明率先朝门帘走去，他背对着酒吞，也不管自己向酒吞露出这么大的空隙是否会对自己造成危险。酒吞眼睛眯了眯，将手放在了鬼葫芦的绳结上——

　　他拎起鬼葫芦背在身后，跟着晴明的步伐走了出去。
　　此刻的已是夕阳逢魔，橘色的落日给街道上的行人们都涂上了一层暗色的金辉。当晴明走到了大街上时，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乌云聚集在平安京上空，隐约听到有雷鸣声。

　　行人们诧异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低声嘀咕着：“怎么忽然下雨了？”然后加快了回家的脚步。晴明撑起伞，酒吞童子倒没问晴明从哪里拿出来的，他环顾四周，知道这雨来得蹊跷，酒吞抱着肩盯着晴明，问道：“这是你弄的？”

　　“不过是清场的小把戏罢了。”晴明答道，他微微抬起伞檐问：“你要进来吗？”朦胧的雨幕模糊了他眼角的绯红，晴明就这么站在酒吞的眼前，微微抬着手腕，狩衣的袖子滑落到他的手肘处，阴阳师握着像是玉石铸就的淡白伞柄，反倒衬得那只手比玉石更温润剔透。这一方伞下的世界仿若安倍晴明在向酒吞童子更深层次地邀请着什么，令酒吞想起了昨晚的梦境。

　　酒吞看着晴明，阴阳师嘴角带着微笑，见酒吞看向他将伞又往高处举了举——毕竟酒吞比晴明要高上不少。
　　“不用了，我又不像你们人类那么脆弱。”他哼了一声。酒吞的白发被这雨幕压沉黏在脖颈处，雨水浸湿他的衣服，精壮的身躯透过单薄的布料昭显着存在感。

　　晴明将伞放平，淡淡说道：“这样啊。”声音平稳，倒让酒吞有些猜不透了。
　　风急雨潇，在行色匆匆赶回家中的行人间，撑着伞闲庭漫步的晴明和就这么淋着暴雨的酒吞理应无比显眼，但却没有一个人把目光投向他们。

　　晴明在前面走着，酒吞跟在后面，此刻的酒吞已经恢复成妖怪的模样，飘荡在脑勺后方的红发像火焰般在雨幕中燃烧着，周围的雨水似乎也被这火焰烧灼般近不得酒吞周身分毫，酒吞赤着脚踩在泥泞的地面上，却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不知何时路上已经没有人类了，明明太阳还未完全下山，此刻平安京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乌云沉沉地盘踞在平安京的上空，但若是有人从别处看的话，会发现平安京以外的地方仍是晚霞西挂，炊烟袅袅。

　　“你的清场好大的手笔啊。”酒吞身上清爽得似乎并不是空手在暴雨中行走。晴明虽然撑着伞，但那行进的速度也不像是被这猛烈风雨阻碍的模样。“这整个平安京都在你的清场范围内么？”
　　“以防万一罢了。”晴明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酒吞心中一荡。

　　“看来那个小姑娘的父母不肯成全啊。”酒吞舔了舔有些干渴的唇，继续紧紧盯着晴明。
　　“不愧是鬼王，仅凭这个就猜出来了。”
　　“哈。”酒吞不置可否。以往只在加入他麾下的小妖怪们口中听过安倍晴明如何如何厉害，在晴明的手下无论多么弱的妖怪都能发挥出最大的潜力，变得更强。酒吞那时只觉得这些小妖怪们大概是被吓破了胆，所以才把一个人类捧上了天。但切实地直接接触过晴明后才发现，那些传闻描绘不出晴明的一半风姿。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借着这场雨将那个小姑娘带出来？”酒吞快步向前，和晴明并排走着。
　　“酒吞你不是都猜出来了么？况且就算没有我插手，你麾下的妖怪们连着那个名为阿宏的妖怪，应该早就在池田中纳言府邸附近等着了吧？数量有点多呢，没有这场雨的话还真是有点难办。”
　　“所以你说的清场……不仅指人类，还包括妖怪？”酒吞眯起了眼。

　　“这场雨对于妖力强大的鬼王来说大概算不上什么。”晴明微微扬起声音，“不过对于那些稍弱一点的妖怪来说大概会很棘手吧。”
　　“哈、哈哈哈哈哈！”酒吞手抵住额头高声笑了起来。“安倍晴明！你真的能够一次又一次的给我惊喜啊！所以刚刚你邀请我和你一起共伞，也是为了不让我发现这雨的蹊跷吗？！”

　　“一半是的。”晴明的声音透过连绵的雨滴声传到酒吞的耳里：“不过我没想到你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这场雨也影响不到你分毫。至于另一半……”晴明的话还没有说完，身边就突然升起结界将来自酒吞的攻击给拦了下来。

　　“我再一次确定了……安倍晴明，你真的令我火大啊！”酒吞五味俱陈，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心脏里，令他想要将那个堵着的东西给挖出来，这样的话他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他攥紧了手中鬼葫芦的绳结，想要狠狠地将那个站在结界中的阴阳师拖出来狠狠地揍一顿，而且一定要打在那张胸有成竹的脸上，才可解他心中之怒。

　　“你为何要生气？”晴明微微皱眉，复又舒张开来，结界溢开来的蓝色灵力幽幽地映照着这片朦朦的雨幕：“我话还没有说完呢……另一半是我不希望你淋湿了。虽说不知道妖怪会不会和人类一样染上风寒，但是我不希望你去冒那个风险。感染风寒可是很难受的，甚至会有性命危险。”
　　堵在酒吞心脏里的那个东西似乎动了动。

　　“……你这个人类，真是狡猾。”
　　“是么？”晴明眨了眨眼，“这场雨也有为了让你麾下的妖怪们别太冲动的目的在呢。毕竟池田中纳言可是直子姬君的父亲，若是真闹出人命会比较麻烦。”
　　酒吞将鬼葫芦背回背上，“哼，既然如此就赶快去那里把那个小姑娘带走吧！我已经感到厌烦了！”

　　晴明继续迈开脚步：“实际上，我们已经快到了。”
　　折过一个拐弯的街道，正是池田中纳言的府邸。酒吞敏锐地发现这个府邸上空的云比其他地方更加厚沉，雨落的速度也更快。

　　门口还停留着晴明借给直子的牛车，酒吞一眼就看出那正是上次晴明唤出来的那辆。此刻离得近了，酒吞发现这牛真身是一只长着尖角、有三只眼睛、六条腿的妖怪，在风雨里静静地站立着，没有沾上一丝泥水。

　　而他麾下的妖怪们正靠在府邸的门边，一个个的瘫在地上或是靠在墙边，似乎已经没了力气。
　　“放心，这只是暂时性的。”看出了酒吞的疑问，晴明主动解惑：“等雨停了之后就会恢复的。”

　　“最好如此。”酒吞扫视了一眼，确认晴明说的没有错，他们只是暂时失去了力气。
　　“现在，该把直子姬君的事情解决了。”晴明松开撑伞的手，那把伞往上一飘，落地后化成了长着巨大独眼的付丧神妖怪。
　　“唐纸伞妖，你在这里照看这些小妖怪们。”

　　“了解，晴明大人。”唐纸伞妖朝晴明点了点头，然后退到了一边。
　　晴明迈开步伐踏过门槛，发现酒吞没有跟上来，他偏了偏头，唤道：“酒吞？”
　　酒吞顿了顿，快步跟了上去。

　　进了门之后晴明的脚步完全没有停滞，仿佛在自家行走般熟悉自在，而且在途中没有遇到一个侍从，酒吞猜测大概又是晴明的阴阳术在搞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