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途（GL）》云烟暮色

28、第二十八程

　　农历八月初八，各地乡试开考。
　　农历八月十一，皇帝颁旨下聘，将立忠武侯之女苏竞雪为后，定婚期于二月初十，即日起习礼法、着备嫁之事。传旨太监刚走，忠武侯府便传出未来皇后当场昏厥之事，据说是过于兴奋……
　　农历八月十四，沐零一行人抵达崇明关，落脚客栈，驻守将领肖谙夜间悄然拜访。
　　农历八月十五，太后于长信宫中设中秋宴，邀朝中官员女眷入宫赴宴，苏竞雪以未来皇后身份盛装出席。
　　通常而言，后宫宴会是由皇后操持，可先皇后死于沂阳公主手下，去年中秋宴就未办成，今年为了介绍新皇后，太后不得不扛起这卸任多年的重担。
　　太后位于大殿正中的高位，忠武侯千金与遂阳长公主分别坐于太后左、右下手。长公主端正坐着，唇角始终泛着温和的笑，时不时与太后密语几句，令下方一众女眷好生欣羡，皆折服于长公主华贵而庄雅的气质。
　　太后祝酒完毕，歌舞开始，众人言笑晏晏。
　　长公主侧身与太后亲密说话，眼中含着几分尊敬与慈孝，旁人想来，大约她是在与太后说着体己的话。而太后则是目光宠溺地看向她，面上挂着几分笑意，听得十分认真，时而搭一两句，看上去母女情深。
　　坐在太后左下位的苏竞雪心情格外复杂，她内力深厚，太后与长公主的对话虽小声，但却一字不落地进到她的耳里，貌似……貌似并不是表面那样地温馨和睦。
　　“母后，前几日打赌是女儿赢了，那赌注您什么时候给呀？”
　　“嗯？敢情澄儿今儿个进宫就是为了向哀家讨债的？”太后宽厚地笑着，说话间眉梢却意外地挑了挑。
　　长公主右手摩挲着酒杯，神色不变，“母后您想多了，今日中秋佳节，女儿是来陪母后过节的，赌注的事就随口提醒一下罢了。”
　　“是了，今日过节呢，那就暂且不提其他。”太后说着，话头一转，意带挑衅，“不过既是过节，她人皆备了节礼，倒是哀家见澄儿空手而来，可是忘了带？”
　　长公主眼角跳了一下，脸上波澜不惊，“瞧母后说的，沐府可是备了重礼，女儿既是沐家人，自然不好备两家礼了，免得生分了不是？”
　　太后表面轻笑一声，拉过长公主的手，亲热地放在自己膝上，话语中却暗含了些许遗憾，“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可怜哀家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大，你这心呐，都向着你婆家去了。”
　　长公主轻抚太后手心，神情温柔，“母后过奖了。若是小九在，不说送礼不送礼的问题，少不得还得从您收到的节礼中拿一些去接济她自个儿呢。”
　　太后一滞，笑骂她：“哀家可真是养了一群小白眼狼，一个赛一个的抠门。”
　　长公主谦虚表示：“母后过奖了，都是您言传身教的好。”
　　太后生气了，特别想让长公主滚蛋，但是要在旁人面前保持威严的形象。
　　苏竞雪埋头吃菜，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太后在长公主那里受了委屈，果断抛弃了亲生女儿，开始关爱起未来的儿媳妇，“竞雪呀，这些酒菜可合你的口？”
　　苏竞雪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太后盯上了，嘴里还塞了两个虾仁，只得赶紧咽了下去，随后有些惶恐地望向太后，立即拍马屁道：“特别好吃，太后宫里的菜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这些都是皇上那边的厨子做了送过来的，并不是哀家宫里的菜肴，不过你喜欢就好。”
　　苏竞雪垂下了头，轻声答：“是，臣女知道了，谢太后、皇上厚爱。”
　　大约太后也觉得确是有几分尴尬，轻咳一声，用其它话题继续关照她，“听闻皇儿遣人到侯府下聘那日，竞雪激动得晕倒了？身体可还要紧？”
　　“臣女身体已无恙，谢太后挂念。”苏竞雪温顺地答，心头却是怒气澎湃了。激动个毛线！她明明是哭晕过去的，传出去还得说是因为高兴、激动、兴奋，搞得别人都以为她巴不得嫁进宫里似的，呸呸呸，真是呸了皇……那什么全家了。
　　太后微微点头，见她有些拘谨的样子，想着还是有些生分，便不准备再说下去，免费她不好意思，只是叮嘱了句：“竞雪往后可要多进宫走动走动，了解下后宫事宜。”说完，这才头一次认真看起歌舞来。
　　听太后这样说，苏竞雪终于松了一口气，目光扫了扫下方的贵妇、小姐们，心头郁郁难平。这时，一道清澈的目光迎上她，与之对视一眼，那人原本柔和的眼神慢慢转为了坚定，身体也蠢蠢欲动起来，那举动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就在她暗忖那位大小姐又要抽什么风时，借着舞姬退场之际，一道曼妙而瘦削的身影站了起来，如风拂柳，一步三摇，不知情的只道是这女子走路摇曳生姿得怕是有些过了，知情的便想：这病秧子路都走不稳了，难道还想在宫宴上出风头不成？
　　“臣女宁归云拜见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愿太后、长公主万福。”宁归云跪在大殿中央，声音弱得仿佛只剩一道气息，再配上那病白的脸色，看得旁人皆不由心生了三分怜惜。
　　太后与长公主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倒映出了疑色。但疑惑归疑惑，太后表面功夫还是做的很周全，“快些免礼吧，不知安国公家的千金有何事？”难不成是要献舞，就那病弱的身姿，怕是舞不起来吧，太后腹诽着。
　　长公主看了眼身边候着的侍女，那侍女瞬间知晓了主子心意，下台阶去将宁归云好生扶了起来。
　　“臣女自两年前亲睹皇上龙颜，便一见钟情，日日思来，已是相思成疾。今日入宫，虽不曾目睹圣颜，却想着与陛下同处一方宫苑，已是激动得情不自禁。臣女斗胆求太后，允许臣女入后宫侍奉，即便只是做些端茶倒水的小活，也是乐意的。”宁归云说着，泪水已经盈湿了脸庞，看上去情真意切极了。
　　这一番话，在一众女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在宫宴上明目张胆哭着求入宫的，这还是建朝以来头一份吧，不仅是贵妇、小姐们，就连宁归云的好闺蜜苏狗蛋都不得不暗赞一句：丫的太不要脸了！
　　太后也是怔了怔，旋即端量起宁小姐那小身板来，下意识地说道：“哀家听闻，归云四岁时掉水中风寒了半年，这身子骨就不大好了，后又经历水痘、天花，前年又摔断了腿，虽都挺了过来，浑身却没个好地儿了，始终不够健朗，这要入宫的话，没个好的身体可是不行的。”
　　长公主闻言，悄悄扯了扯太后的裙摆，丢给她一个眼神：母后，您说错话了。
　　太后醒悟过来，哎呀，她怎么把听来的八卦全给说出来了……再一看，场内众人均是低头露出深思的神色，仿佛在思考太后怎么对人家的病痛史如此了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不是在人伤口上撒盐么。
　　“澄儿前些日子与宁小姐一见如故，特地进宫求哀家赐御医替宁小姐诊断，所以哀家便知晓了归云的一些事，准了她所奏，待中秋结束，御医就该到府中问诊了。”太后十分亲和地说道，看向宁归云的目光中满是怜惜与慈爱。
　　不管是不是一见如故，先把锅推给长公主再说，反正哀家的面子更重要。太后如是想。
　　“母后说的是，不如待御医问诊后再说入宫之事吧。归云生得如此貌美，本宫见了也心生怜意，若是身体无碍，想必皇上也会中意的。”长公主自认是个孝顺女儿，从不在外人面前拆母亲的台，所以顺着太后的话圆说道。随后又吩咐侍女将宁归云扶回原来的位置。
　　苏竞雪坐在高位，眼看着宁归云回座后被或鄙视、或愤恨、或质疑的目光所包围，心头有些发闷。她想不通啊，宁大小姐虽说平日里爱抽风，但那也分场合的，怎么今日在宫宴上当着太后与长公主的面就抽起来了？而且，她什么时候对皇上一见钟情？不是一直在追旌昱吗？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啊，突然好想阿零，阿零若是在这里说不定能猜出归云到底是怎么了……
　　宁归云丝毫不惧他人眼光，擦干了泪痕，神色淡淡地，仿佛从破败娇花摇身一变成了遗世白莲。她夹了一块虾仁放进嘴里，唔，什么狗屁御厨，菜里居然放了糖，太腻了，估计也只有苏狗蛋那家伙才爱吃。这样想着，她抬头瞄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苏竞雪，眸中划过一丝深沉。
　　被苏狗蛋惦记着的沐零此时正在客栈的后厨忙活，灶台上摆了一众鸡鸭鱼肉，已经分类切好，就待入锅。李行月本想进来帮忙，却被沐零以“别搞破坏”为由赶了出去，她不甘心，便寻了张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里面，看得沐零暗笑不已，总觉得胖球此刻跟候食的小狗没两样。
　　自从前几日吃了沐零做的干锅兔肉之后，几人都惦记上了她的厨艺，尤其是李行月，大手一挥直接将安统领接济的银子塞给沐零，让她来安排伙食。所以这两日待在崇明关内，伙食大多是由沐零包了，尤其今日是中秋，还特意加了几个大菜，又去糕点铺子买了月饼，准备好好过个中秋，毕竟前几日赶路也着实辛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