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假面碧池》吉尔尼斯杨桃

47、圈养野兽的法则（下）

　　“你也知道的吧，像我们这样在枪口讨生活的人，是很难过上安定的生活的。
　　没有家人，普通男人又对我们敬而远之，能多看我们几眼的，心里也都打着歪主意。”又子一边吃着团子，一边说道。

　　又子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好像是在讨论昨夜的电视剧一样，但是铃悬的心却被紧紧的揪成了一团。
　　这家伙，原来不像是表面上那样白痴啊。
　　她以为和野猪一样只会横冲直撞的又子是感觉不到那些东西的，师傅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所以当时又子说要离开的时候，谁都没有阻拦。
　　“像她这么蠢的家伙，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在被利用吧。”铃悬一个人坐在屋檐下，自言自语道，“又或者说，她已经蠢到了会被心甘情愿的利用那种地步。”

　　总之又子是没有问题的。
　　毕竟从小到大都是个头脑简单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心思细腻的人才会受伤吧。
　　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又子意识到铃悬怪异的眼神，翻了个白眼，“我这话不是作为你的前辈说的，而是作为一个比你年长的女人说的。还有你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我可没有被坏男人抛弃过，我的心从一开始就是晋助大人的，没有变过哦！都说了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我了啊混蛋！”

　　铃悬也用了一个白眼回敬，还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倒是你，还打算回头吗？”又子放下竹签，认真的看着她说道。“想回去吗，善良的那一边？生几个孩子，每天做饭洗衣服什么的…”

　　“即使从今天开始吃斋念佛。我也不可能成为菩萨的。”铃悬拿纸巾擦了擦嘴，毫不客气的回击道，“还有你对正常生活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啊，女人不当主妇也是可以的吧！”

　　“所以说，不和同类在一起，你又能去哪里呢？”又子擦了擦嘴，正色问道：“你有信心吗？被我们之外的人接纳？”
　　铃悬挑了挑眉毛，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不安。

　　“桂那家伙要追逐的未来，你觉得你可以在那里立足吗？若是他做到了，你觉得你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她的动摇精确的被又子捕捉到，又子继续说道，“还是说，你想为了他…”
　　“不可能…”铃悬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她伸手拿起剩下的那串团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与其像现在这样小打小闹做一个连通缉令都上不了的犯罪者，不如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如何？你和桂，是两条道上的人，就算现在因为偶然相遇了，以后也会分道扬镳的。我们，才是一个起点出发的不是吗？”

　　听了又子的话，铃悬只是默默的啃着团子。
　　不像她表面表现的那样平静，她的内心已经起了无数的波澜。

　　是啊，我和又子才是一个出发点的。一起长大，一起变坏。每天吵吵闹闹的，一度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一辈子…

　　虽然桂总是说着不会离开自己这样的话，但是铃悬也很清楚，虽然现在的两人都是罪犯，但是桂有一天会摆脱这个身份。
　　那个时候，他会成为英雄，也就是那一边的人。
　　而他希望自己过去。
　　如果想要继续站在他身旁的话，必须要到那边的世界去了吧，因为她是不可能让桂继续留在这一边的。

　　就像是在游乐场里的那次，她已经察觉到自己连成为和普通人一样都很困难，又怎么能变成他期待的那样呢？

　　想到这些，铃悬的眼神随着黯淡起来。

　　似乎感觉到铃悬周身的气场变得忧郁起来，又子也难得的用上了柔和的声音。

　　“在遇见那个人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开枪，因为师傅只教导了我们这一种技能。”
　　“还有打牌出千。”铃悬迅速从忧郁中脱身，抬头补充道。
　　“这倒是，硬要说的话还有喝酒划拳。”又子一愣，随后仔细的回忆了一下。

　　“那个老头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有没有死呢？”话题骤然陡了一下，往叙旧的方向直冲而去。

　　“那老家伙找了个寡妇赶上了夕阳红的列车，没有做够之前不会死的吧，”铃悬恨不得拿把瓜子出来磕一下，“当然马上风也不是不可能…”
　　“话说，我一直没有问…”又子有点犹豫的开了口。
　　“什么事？”
　　“是师傅把你赶出来的吗？因为结了婚…”
　　“不是，是我自己要走的。毕竟我这样的人留在他们家，人家怎么能好好过日子呢。”
　　“师傅没留你吗？”
　　“我半夜偷偷翻墙走的…”
　　“什么？那你在老家岂不是成了失踪人口？？”又子立刻满脸黑线，“还有那个骄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我有留下字条，‘我去江户闯荡了，不要来找我，等我功成名就会回来看你们的，在那之前请积极预防老年痴呆和马上风。’而且我这算是出门打拼，师傅一定会理解的~ ”
　　“师傅会不会看到字条就昏过去啊？！”
　　“如果是的话，现在坟头草也三尺高了吧…”铃悬认真的考虑了一下。
　　“你居然害的人家寡妇再次守寡…你果然是恶魔…”
　　“至少师傅也让人家得到过快乐的吧！”
　　“话说师傅不是腰不好吗？”
　　“躺下被骑不就行了！寡妇不是都喜欢这个姿势吗？”
　　“也是…”

　　话题越来越偏离原来的轨道，两个很明显都发现了这点。

　　“你看，”又子不由得笑着说，“我们还是可以好好的聊天的不是吗？”
　　“如果你不故意找我茬，哪里不可以啊…”
　　“是你一直不肯放过我吧！”
　　“谁叫你突然这么中二的说要去毁灭世界啊。” 铃悬不爽的扭过头去。

　　“我没这么说过哦！”又子突然瞪大了眼睛说道。
　　“诶？”
　　“我其实没有很强烈的欲望去毁掉这个世界，我只是在追随那个人罢了。”又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晃动着的双脚，然后转过头看着她说道，“你能理解吗？”

　　铃悬避开了她的目光，沉默了起来。

　　她一直在心里隐隐这么觉得，但是从来么有说出口的事情，被又子一下子就说中了。

　　其实每次在桂叙述自己的愿景时，她都能察觉到内心隐约的不安，所以她不是故意装傻就是假装走神。
　　不愿意正面回应，也怕对方给出什么沉重的承诺。
　　她知道桂是个很执着的人，如果她答应了他，那么就算拼上性命，他也会去做到的。
　　至此以上，不想再给他增加负担了。
　　就像是那次承诺要让她体会到恋爱的快乐一样。最后还是因为她自己出了问题，导致两人差点分道扬镳。

　　她对黎明和黑暗没有什么概念，她也丝毫不向往什么‘更好的国家’，在遇见他之前，她甚至认为攘夷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虽然这个观点现在还存在于她的心中，但至少在嘴上不会说出来了。

　　她愿意去相信有‘江户的黎明’这一种可能性的存在，仅仅是因为…
　　那是桂的理想罢了。
　　她不相信什么黎明也不相信什么变革，她只是简单的相信他能成功罢了。

　　就像他相信她能变好一样。
　　这个蠢货，是世界上唯一相信自己能变好的人了吧。

　　看着铃悬陷入深思，又子还以为自己的话打动了她，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时候，我离开师傅和你去报仇，但是失败了。”又子有些尴尬的揉了揉头发，她从来没有告诉过铃悬这些事情，因为她知道一定会被狠狠嘲笑的。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铃悬并没有开心的哈哈大笑，只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很丢脸对吧？”她这样的反应反而让又子更加不安，“但是我没觉得很难受，因为晋助大人出现，救了我…”
　　“不仅如此，他还教会我直面心中的恐惧和毁灭的冲动。”回忆起那是高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场景，直到现在，又子的心都会忍不住悸动起来，“是他对卑微的我伸出了手，是他告诉我，我的枪到底可以做些什么…”
　　“我存在的意义是晋助大人给我的，”又子抬起头看着铃悬，眼里是铃悬从没见过的虔诚，“所以余生，我愿意做他的一颗子弹。”

　　不一样。
　　我们，果然不一样。
　　铃悬在心里狠狠的摇了摇头。
　　好险，差点就被这家伙忽悠过去了。
　　这个高杉是什么邪教组织的头目吗？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洗脑能力…
　　我的桂是绝对不会让我去做危险的事情的。
　　虽然我不需要他这样做，但是他还是会自说自话的来保护我…

　　“在下不希望铃悬大人去做危险的事情。”这样自顾自的说着，然后伸出手将她拉到身边。
　　“不要你管。”她总是暴躁的甩开他的手。
　　“恕在下做不到。”
　　明明平时都是温柔的不得了，在那种时刻却会格外的固执。
　　“在下不能对铃悬大人的事情坐视不理，所以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一次次的将温暖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用温柔而坚定的目光直视着她。
　　让她无法逃避，也没办法拒绝。

　　看着又子虔诚的神情，铃悬第一次觉得，似乎被桂那家伙牵制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有了桂的身影守护在心头，铃悬整理了一下情绪，淡然的说：“师傅说过的吧，枪永远都只能是被人用来杀戮的工具。而你却把自己降格为了一样工具。这就是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吧？”
　　她抬起手，竹签“哗啦”一声被精准的送进了垃圾桶里。
　　“又子，亏我还认真听你的话到现在，搞了半天你是被派来说服我的啊。为了背熟这些台词，你费了不少力气吧？”

　　“这些话不是任何人教我的。都是我想对你说的。”

　　“是嘛？ ”铃悬冷笑了一下，“什么活下去的意义，消失的寂寞，都只是你们单方面的错觉吧？那个人，真的把你们当成过同伴吗？”
　　随随便便的就把人生交到那个人手里，你真的是个蠢货啊。
　　“他教会了你直面心中的欲望，但是他有真的直面过你们吗？他有对你们坦诚相对过吗？”
　　那种连理由都懒得编好就要人家为他送死的家伙，怎么会相信任何人呢？
　　“那家伙，对你，对我，所做的都是用那双恶毒的眼睛看穿我们，挖掘我们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撕开我们的伤口，然后来诱惑我们罢了！”
　　装出可以满足任何心愿的样子，实际上只是把人拖入更黑暗的深渊罢了。
　　“没有这两把枪，你来岛又子还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吗？他所需要的，到底是你还是你的枪呢？”
　　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能被晋助大人利用，是我的荣幸。”又子“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你不用离间我们。”
　　“你的脑子已经完全坏掉了。为了那种冷血的人…”
　　“住嘴，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晋助大人！”又子突然激动的拔出了木仓对准了铃悬，“你这小鬼，不是也在心里把每个人都当成笨蛋吗？你想要杀掉我们的时候，会犹豫吗？”
　　“你除了犯罪，你还能做什么呢？”又子几乎是没经过大脑就说出来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又子隐隐感到有些后悔。

　　不是第一次说出这种话了。
　　十年前。
　　“你在这里啊，”又子在院子里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闷闷不乐的铃悬，“刚才那样跑掉算什么啊！”
　　“不要你管。”
　　又子回忆起刚才自己说的话，不禁犹豫起来。
　　难道是自己说的太过分了吗？
　　刚才争吵的时候，又子无意间说出了‘“师傅是看在你有犯罪天赋的分上才收留你的，才不是看你可爱呢！”’这种话来，结果铃悬没有像平时那样回击，而是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又子，你怎么回事！”师傅走了过来，在又子头上敲了一下。
　　“我又没说错。”又子小声的说，但是看见铃悬那样，她不怎么也不好受。
　　“铃悬啊，别听又子那个白痴乱说好吗？”师傅上前去，蹲下来摸了摸铃悬的头，“不愿意学就算了，行吗？”
　　“没关系，能当个坏人，总比一无是处的好。”铃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了头。
　　“教我吧，枪的用法。”

　　成为坏人的话，好歹大家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