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深时见鹿》春酒

9、09

　　林深最近正忙着一古装剧的拍摄，这次取景的地点是在A市著名的影视城。

　　他有个怪癖，这和林深刚入行时养成的习惯有关，刚刚进入演艺圈的林深手上没什么好的资源，就算是只有两三句台词的龙套，他也会竭尽全力去揣摩和表演。林深沉浸在剧本中时，手机的提示音容易将他的思路打断，不知不觉间林深习惯性地将手机关机，后来被经纪人指出这样耽搁事儿，林深才将手机调为了静音，只是消息不回，非重要电话不接的习惯一如既往。

　　剧组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他这个毛病。如果不是因为林嘉奕发来的微信上提到了季念，林深也不会回消息和电话。
　　所以看到他接电话，周围人以为是重要电话，出于礼貌不约而同地走开避免不小心听到通话内容。
　　也的确是很重要的电话，比他们想的还重要，只是，和他们认为的“重要性质”又不同。

　　在林嘉奕说了那些话后，挂断电话的林深陷入了沉思。
　　直到导演喊了他两声，他才恍然回神，对上导演狐疑又关心的目光，他若无其事地道：“抱歉，陈导，我在思考这段戏该怎么演？开拍了吗？”
　　——她为什么要拒绝他的帮忙，之前不是还拜托了他吗？

　　口里这么回答着，林深实际思考的是和剧本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没事没事，你再好好想想，不急。”陈导和林深合作过好几次，倒是挺喜欢这个谦逊礼貌还敬业的小辈，因此，听林深这么一说，他也不急，开明地道，“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和大伙儿一起讨论着来啊。要不要再跟佩佩对对戏？”
　　“不，我……”他下意识地否认着，顿了顿，林深拿起手边剧本翻阅了下又道，“确实有一点。不过不是我的戏，而是女二和暗卫这段。”

　　“我这段？”饰演女二的小花苏佩佩听见这句话走了过来，她有些腼腆地朝林深一笑，扫了眼剧本段落，疑惑地问，“我这段怎么了？林深哥。”

　　剧本里苏佩佩饰演的女二是养尊处优、刁蛮任性的皇室公主，爱慕着从小守护在她身边的暗卫，两人却因为身份悬殊，有缘无分。

　　接下来他们要拍的这段戏，也是全剧的高潮。国难当头，林深饰演的将军奉命送王室离开皇都，公主却在这个关头让暗卫帮她做一件事。
　　她让暗卫帮她摘一朵花——盛开在悬崖边，公主小时候见过的，已经在记忆里变得模糊却又被过分美化的花。
　　当暗卫排除万难险些掉下悬崖，才将这束花送到公主手里时，公主看着花却说：“我不要了。”

　　“为什么两人终于能在一起了，公主却在这个时候拒绝了暗卫的告白。”林深沉吟了一会儿，迟疑地道，“我最开始以为是国难当头，公主自身难保，所以不想辜负暗卫的满腔情意。但我翻了翻后面剧情，将军平乱，公主回到皇宫后，暗卫的戏份就消失了。是编剧忘了写吗？”

　　苏佩佩愣了下展颜回答：“林深哥，这就是你不懂女人了吧。女人都是感性的，也容易被自己的错觉欺骗，公主喜欢暗卫，是因为小时候暗卫保护了她，所以，她‘以为’自己喜欢上了暗卫。”
　　“但她真的喜欢暗卫的话，前面就不会有意无意地忽视暗卫的感受了，在侍女的提示下，公主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她让暗卫摘花，就是重现当年暗卫救她时的场景。她记忆中的花，就盛开在暗卫当时救她的悬崖上。”
　　“但是当暗卫真的把那束花给她摘来时，她才发现，这束花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美丽。失去了记忆光环，就是一束普普通通的，哪里都有的野花。正如暗卫之于她。”
　　“公主一开始就不是真的喜欢暗卫。”

　　苏佩佩坦坦荡荡地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林深怔了一下，露出了如暗室光影般暧昧不明晰的浅笑：“原来是这样。”

　　他神色如常，心情却不是一般的复杂。
　　在接下这部剧前，经纪人挑选了两部内容和商业价值都不错的剧本给他，一部是民国片，一部就是现在拍到一半的《逢春》，他一年基本上只会接一部戏，当然要精挑细选。林深看过两个剧本后，觉得都不错，难以抉择。

　　他本来想抓阄决定，最后目光却定格在了《逢春》女二的人设上。

　　她……很像。剧本中，嘴硬心软，张扬又骄傲的公主，很像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苏佩佩说，剧本中的公主一开始就不是真的喜欢暗卫。
　　他想起来了，虽然是季念追的他，但她其实只是告白错了人。

　　……

　　季念正在调试镜头。
　　她的主业是摄影，虽然被季然说是“拿着家里的钱在外面玩票”，季念对赚钱也不上心——她的钱够多了，也不是为了钱才干摄影的。

　　进娱乐圈比摄影来钱快得多。
　　她不在乎家里的看法，所以在季然误会的时候也懒得辩解。但季念敢保证，她完全是出于兴趣，因为喜欢，才摄影，也正是因为喜欢，她才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季然姐，”新来的助理翻着新企划，她看了看不远处正在上妆的模特，疑惑地问，“不拍‘青葱’啦？”
　　季念动作一停。

　　“……没找到合适的男模，先拍其他的吧。”她环顾四周，朝窗边的造型桌抬了抬下巴示意，“那边再弄下，把书往左边移点。”

　　《青葱》因为她拒绝了林深的帮助打水漂，新的企划是一组森女系写真。是工作室接下的单子，拍摄地点选在了S市知名的古楼，这也是都快被拍烂了的场景素材。
　　现在是工作日，又是大早上，人不多，她特意挑了这个时候带上团队来拍摄，在布置场景的时候，季念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走廊里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会不会拍啊，啧，让他们找个机灵点儿的来，就跟我找了根木头杵在这儿？不拍了不拍了！拍不了就别拍了！”
　　一个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落下后，外面吵嚷了起来，大多是劝“宋老师消消气”，帮着数落那个不懂事的模特，然而，不知道究竟是模特太蠢太气人了，还是宋老师气性大，季念本来想无视外面的声音，却听见外面越来越吵，屋里不少人都探头探脑的堵在门口看热闹。

　　于是季念也跑去看热闹了。

　　她有些好奇外面的模特是有多笨了……

　　“咳，”发现被挡在屋里挤不出去，她拍了拍员工的肩，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道，“你去把花盆移一下。”
　　把挡面前的人支走后，视线豁然开朗，季念看向了前方。

　　走廊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