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花醉》予清风

1、第一章 命若琴弦无寄托

　　清晨，金色阳光洒满整座皇城，从远处看，精致雕刻的琉璃瓦重檐和朱漆门层层叠叠，连绵不绝，似包裹着数座宫殿的巍峨庄严。
　　晨阳中，或有三两文臣成群结队，相谈甚欢。唯一男子独自迈着稳健步伐走向大明宫，此人身量挺拔，棱角分明硬朗黝黑的面容上是不苟言笑的神情，目若寒星坚定不移，他就是寒信。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四十多岁的女皇独坐高处，皇冠上细细垂下的纱帘遮住了这位女皇的面容。
　　太监总管李全福高声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女帝威严庄重的声音传来：“众位爱卿，畅所欲言罢。”
　　礼部尚书和丞相互看一眼，礼部尚书陈书应向前一步：“臣有本启奏。”
　　“说。”女帝浓黑的丹凤眼瞟了一眼礼部尚书和丞相。
　　“陛下，自大棠盛世以来，陛下励精图治事事亲力亲为，国富民安，可近日在都城竟传出陛下残暴杀兄杀父的谣言，臣奏请陛下容臣查明此事揪出幕后指使，以正国威。”
　　寒信在一旁扬起薄唇，这礼部尚书可谓是极尽奉承阿谀之能事，平时最迂腐也最爱扬国威，事事听命于丞相，一丘之貉。
　　“啧，陈尚书实在是为陛下为国之福，事事为陛下上心，只怕村口的王寡妇都没你知道得多。”兵部尚书步飞嗤笑一声，在朝堂的闷笑声中上前一步，“陛下，臣有本启奏。”
　　女帝倒也丝毫不介意兵部侍郎的不礼行为：“谣言一事日后再议，步爱卿何事？”
　　步飞肃容道：“近日，邻国藩鲁国的土匪屡次骚扰我国边境百姓，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在臣看来，这实属挑衅，背后的指使者是谁不言而喻，臣请陛下派兵平荡倭寇土匪，还边境百姓安宁！”
　　女帝沉思片刻，点头道；“步爱卿所言极是，匪寇一日不平，百姓一日难以安宁度日，可不知，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兵部尚书老辣犀利的眼睛转向寒信：“臣认为，寒将军一直恪尽职守，多次在战场立下汗马功劳，年纪轻轻却用兵劲道，擅用奇计，是此战最合适的人选。”
　　女帝转眸看向寒信，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寒副将为我朝确实做了很多，在朝堂中不善言辞，居功不傲，着实是个人才。”
　　丞相紧皱着眉头，向前一步：“陛下，臣认为不妥，寒将军年纪轻轻，虽有战功却出身平民，战场上难免意气用事，怕是难当此任。”
　　女帝浓黑的丹凤眼轻轻一眯，玉润的手在龙袍上拨弄：“哦，丞相认为谁可担任此职？”
　　“臣认为，礼部侍郎的儿子年纪轻轻却精通武艺且饱读诗书……”
　　“够了！乌烟瘴气一团乱！”女帝用力一拍桌子，怒道,“朝中拉帮结派，你来我往，礼部侍郎的好儿子？昨天朕的密探说在酒楼看见他强占民女！这样的国之蛀虫在沙场站得住几刻？一桩桩一件件，朕都懒得说！此事不容再议，传朕令，丞相老眼昏花，该在家休息几天！礼部侍郎拖下去，罢免官职。另着寒信为威远大将军，替朕荡平匪寇，扬我大棠国威，下朝后来朕书房细谈。退朝！”
　　“陛下，臣冤枉，陛下……”声音渐传渐远。寒信肃容跪下，磁性的嗓音坚定道，“臣领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在一片唏嘘声中，寒信整理仪容，握拳向步飞敬礼：“谢步尚书推举，信定不负尚书的信任。”步飞捋虎须，微微笑着，“你这个年轻人出身平民草莽，不喜拉帮结对阿谀奉承，只是缺个机会，老夫也就动了动嘴皮子，没什么好谢的。”拍拍他肩膀，大笑着走远。
　　寒信黑梭梭的双眸深邃如一潭水，他从小父母双亡，参军十年，从小小的步兵，一路受过无数次伤，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一次次苟活，锻炼一身武艺和坚毅的性格，世道伦常他都懂，可坐到如今的位置，也只是个副将，有一帮战场的好兄弟，却不喜欢和虚伪的文臣结交。
　　兄弟们几次替他感到不值，他立下汗马功劳，却被那帮腌臜文臣压成一个小小的副将，寒信倒不太在意这些名利，只是希望当个正将，为弟兄们争取更多的肉吃，让跟他多年的弟兄们都过上好的生活。
　　都说这天下女人当帝，天命倒转，牝鸡司晨，为纲常伦理不容。寒信不以为然，从他小时候被乞丐欺负抢走唯一的馒头险些饿死，他就不信命不信伦常，男人当皇帝又如何，该吃不饱的仍然吃不饱。
　　这世道，本就是强者生，弱者亡。只是现在他是强者，就应该让这天下的弱者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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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寒信带着三万将士，整装出发，帝都万人空巷，大棠民风开放，女人们抛着鲜花和馅饼，更甚者有人高喊：“寒将军好俊！真正是真男人！”寒信不为所动，只是礼貌地向百姓点点头。
　　李斯虎坐马上老大不乐意，浓厚的胡子抖了抖：“老大这个时候老是一副死人脸，那些姑娘真是瞎了眼了，我李老虎这么帅男人味儿十足都没人抛香囊鲜花给我，却看上一个木头。”
　　寒信硬朗的面容微微一动，深邃的眼睛眯起转头看向后方队伍角落那一缕白色，似在搜寻着什么，片刻后沉声道：“你若喜欢，我送你一程。”手风抖动，李斯虎整个人都向女人堆里扑去，随着女人们的尖叫，李斯虎脸上带着手爪印又驱轻功回到马上，“我的个乖乖，女人看起来那么柔弱，下起手来真是不心软。”
　　寒信不语，策马往前走一步，李斯虎倒是没追，只是在心里嘀咕，老大一直不喜欢女人靠近，以前打仗时候敌方送美女间谍老大都不为所动，莫不是……好南风？
　　就这样，到达边境后，军营驻扎下来休息整顿，寒信坐在长椅上，和周围的副将讨论着边城地势，突然外面的侍卫进来道：“报，抓到一贼！”
　　寒信挥手：“带进来。”副将也都停了下来。
　　“我不是贼，都说了我不是别压着我！”随着一道清脆的少年声音，众人看向被压进来的人。
　　寒信抬眸便撞进一双清亮的过分的圆眼睛中，此人面容清隽秀丽的不似男人，皮肤白皙稚嫩，少年的眼中是倔强不服气，就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寒剑一样灼人。这样的一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知怎的，寒信竟许久没回过神。
　　“将军，将军。”旁人提醒道，寒信这才回过神来，“此人偷什么东西了？”
　　“回将军，他今天鬼鬼祟祟在文墨室偷毛笔，被巡夜的士兵发现了，小人回去查看士兵记录，竟查无此人。怀疑是敌方奸细，故抓来让将军发落。”
　　寒信了然微微一笑，俊朗地让旁边人都怀疑他吃错药了：“原来今天就是你偷溜进我军阵营。”示意侍卫调查他的身世，让旁边的人给他解绑，“说吧，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偷偷参军还偷墨？”
　　季白秀丽的脸微微一红：“我叫季白，莫城人。参军是因为想跟着将军打仗，我也是大男人，我家乡被倭寇骚扰，我想参军荡平他们还家乡安宁。至于偷墨，只是因为我想写信寄回家中告诉他们我安好，让他们别担心。”
　　寒信听后终于忍不住大声爽朗地笑了：“分明只是个偷跑出来的孩子竟还说要荡平倭寇，你家在哪里，我让士兵送你回家，军营不是闹着玩的。”说着让旁边人带他下去。
　　季白微皱眉头，半跪，坚定道：“季白不是闹着玩的，古人云，男子汉大丈夫不惧生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季白已年逾十八，心有鸿鹄之志怎能安于一隅龟缩家里？况白会些许剑法，傍身足以。求将军成全。”磕了一个响头，抬头用那双清亮逼人的倔强双眸直视着寒信。
　　寒信只是看着那双倔强的眼睛，心跟着跳了一下久久不说话，李斯虎倒是打圆场：“读书人说话就爱一套一套，这些文绉绉的话从你嘴里说出竟不讨人厌恶，果然文人也是分人的。”旁边一众将士也是笑起来。
　　这时调查季白身世的侍卫进来俯身在寒信耳边说了几句话，寒信点点头，扶起季白，浑厚的手不经意碰到季白的骨节分明的手，冰冷紧绷，这少年看来很紧张。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只是你武艺不精不适宜上战场打仗，我看你腹有诗书，不若留在我身边做个书侍，也是为荡平倭寇做出贡献了。”
　　见季白似乎还有话说，寒信只是摸摸他头：“书侍也是很累的，日后我教你马术射箭，慢慢来。”
　　季白长长的睫毛垂下，思索片刻点点头。寒信盯着那长长的睫毛突然想上前吹一下，堪堪忍住，咳嗽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战术定论，季白就在我外间睡下，小周帮他安排一下住宿。”
　　侍卫小周点头抱拳：“是，将军。”
　　季白从原来的帐篷出来，抱着琴一路低头不说话，小周帮他搬行李，以为他是因为不能上战场失望，便安慰道：“公子你也别太伤心，将军其实对你挺好的，我们跟了将军这么久很少见到将军笑过，今天他看见你居然笑了两次，公子这么聪明，迟早都会上的了战场立功的。”
　　季白笑着点头：“谢谢，我知道了，今天也很麻烦你了。”
　　小周感觉季白虽然笑的很好看但却透着一股疏离，便不再多说，帮季白放好东西就走了。
　　季白在床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把琴放好后，便盖好被子躺在床上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帐篷顶，许久后，又起身穿好衣服坐在桌前的书桌上，盯着白纸良久，写下清隽劲道的“命若琴弦”四个字，片刻后又用浓墨涂掉。
　　门帘后的寒信微微沉吟，便转身离开，夜色如墨般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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