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迷雾（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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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了业才知道，再难找到学校食堂这样便宜且难吃的地方。”叶瑾之非要让安宁带她来江大的食堂吃饭。
“你不是说吃够了食堂了吗？”叶瑾之的母校在离江大不远的地方，之前每逢考试周叶瑾之势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每个食堂吐槽得像饲料厂。安宁瑟缩在被子里啃着法棍，听她抱怨食堂的阿姨练就的抖手神功，大碗牛肉面大的是碗……
“……”
安宁看着叶瑾之兴奋地去窗口的背影，叹了口气，拿着卡跟上。
刚走没两步，一个裹着黑棉袄，黝黑，佝偻着背，吊着左手，头发有些花白的人站在了她面前：“闺女，能借俺卡使使不？俺给你钱，那边办张卡还要花钱，俺舍不得，也不会用。”
安宁点了点头，把卡给他，对面伸出的皴了的手颤抖着接了过去，到面点窗口买了几个包子，最便宜的那种。回来还卡的时候，想是怕弄脏了卡，用棉袄里子擦干净了，从口袋里翻出五块钱塞给安宁。安宁摇摇头。
安宁看着他，把包子揣在怀里，佝偻去排免费的汤，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喘不上气来。下楼去服务台办了一张消费卡，往里面充了些钱，再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安宁，有什么事吗？”魏惟在门口看到安宁的时候，惊了一下。
魏惟说着打开了办公室门，法学院的院楼新建了没几年，连墙面都白的和纸一样。魏惟泡了壶茶，坐在真皮座椅上，听安宁说明了来意。
“你要看施工队的劳动合同？”
“院长，施工队没有给他们交纳社保，这不合法。”
魏惟倒茶的手一顿，“安宁，我们学校是和施工方签的合同，形式程序都合法，至于你说的事情，不是我们能管的范围。”
“可是……”
魏惟打断了安宁：“没有可是，安宁，现实里有些事情和书本上不可能一样，现在建筑公司为了降成本哪里有给工人买社保的，这是潜规则，不稀奇。就是退一万步，你去协商成了，也不过是这几个月这几个人。全国这么多建筑公司，这么多包工头，这么多建筑工人，你管不过来的。价钱开高了，活就没了，有的钱拿，总比连活都没有强。”
“可是……”
魏惟摆摆手，示意不想再谈：“安宁，你不是救世主，法律也不是。”
是啊，天地那么大，众生如蝼蚁，她不是救世主。
可是，这条鱼在乎。（1）不就足够了吗？
安宁从魏惟办公室出来，摸着崭新的墙，想起了那个吊着胳膊的佝偻背影，你说这如雪般的墙后都有些什么呢？
安宁才来江大不到一个月，没认识几个人，叶瑾之托了自己的一个朋友帮忙联系上了，施工队的包工头，以外来务工人员子女与户籍流动问题的由头去做个访谈。
这几日的天气不好，施工队没开工，就住在江大西门施工地旁边临时搭的一个铁皮屋里。安宁过去的时候，外面的天有点阴，包工头是一个叫万爱国的中年男人。
“您就是安老师吧，之前基建处的于主任和我打过电话，说要您要搞个什么采访。”万爱国身上穿着深灰色的羽绒服，黑色的长裤，运动鞋头还占着些泥。
“您是本地人？”安宁递给了他自己的教师卡。
万爱国摆了摆手：“不是的，我们都是外地的，安市那边的农村里的，来城里讨口饭吃。”
“您这有多少人啊？”
“百八十个，也不全都是我们一个队上的。我们就负责这块。”
“您家人也在这边？”安宁问道。
万爱国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老婆在这边做钟点工，儿子在老家我爸妈看着，没户口，这边的学上不起。”
“那……您这边有交社保吗？”
万爱国没说话。
安宁朝自己冻僵的手指哈了口气，把录音关上：“万叔，我们就随便聊聊，你不用有负担。”
万爱国叹了口气：“叔和你说实话，现在这年头卖力气的活不好找啊，我们小地方来的，除了便宜没人找。这沙子、水泥、钢筋的都得从王哥那买，家里都有老有小，指望着这点钱养家糊口，能省一点是一点。”
“王哥是？”安宁问道。
“……没什么。”万爱国猛地一顿，忙摆手道。
“万叔，您这有没有一个个不高，穿着黑棉袄，好像伤着左手的人？”
万爱国想了想，一拍脑袋说道：“你说的是老李是吧，他前几周摔断了胳膊。他最近几天不在我们这边，他摔折了胳膊不好干活，领不上工钱，最近捡瓶子卖。”
“不过，他也是个可怜人，原先过得好好的，结果不知道咋的，儿子和儿媳出了车祸，说是疲劳驾驶，人没了，就留下一个孙女。孙女争气考上了大学，说是个好大学嘞。老李跟着我们过来打工挣学费。”
安宁摸着口袋里那张新的消费卡，在厚厚的羽绒服下还温暖着，可却怎么都拿不出，安宁同万爱国道别，外面开始飘起了小雪。
路上车水马龙，此起彼伏的鸣声，很繁华。“你不是救世主，法律，也不是。”安宁突然间不清楚自己做的事到底是对还是错。
自己身后亮起来一束光，不刺眼。安宁回头，看见一辆黑色的车缓缓的停过来，降下窗，车内的温暖变成变成白烟涌了出来。
顾辰言侧头蹙着眉：“上车，雪要下大了。”
安宁看着他的眼睛，直到后面的车不耐烦地鸣笛，顾辰言下车拉着她塞进了车里。
一进车，在寒冷中待了一下午的眼镜立马生出细细密密的水珠，安宁眼前雾蒙蒙的，刚想把眼镜，就有人把她的眼镜拿了下来。安宁这才看清，身旁的人。
顾辰言仍是一身黑色的西装手边还有同色的大衣，正拿着方巾慢条斯理地擦着眼镜，仔细看了看镜片之后，还给她。
安宁微微笑道：“顾先生，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顾辰言没有应话，对前面的司机说：“稍微把温度调低一点。”才回头皱着眉看着她。
安宁觉得自己要被这股视线穿透，顾辰言方转过头，看着前方，缓缓地说：“不算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迷雾（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