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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幕 ...


  •   朱醴又在一家花店找了一份工作。

      这次的店长是一个十分优雅端庄的女子,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唤作钟嫤。

      花店刚开门不久,负责供货的苗圃送了花木来,朱醴挽起衣袖,帮送货的苗圃老板搬起了花木。

      初春时节,朱醴失去了衣袖遮蔽的小臂稍稍有些发冷,但不一会儿便热了起来。

      钟嫤正在包扎一束客人预订好的康乃馨,粉色的康乃馨配上白色的满天星,再包上颜色较康乃馨浅一些的晨雾柔光纸,最后,用同色的缎带打上蝴蝶结,便包扎好了。

      她望了一眼忙碌的朱醴,把包扎好的康乃馨一放,也挽起了衣袖,帮忙搬着花木。

      大约十分钟之后,一卡车的花木终于全部搬了下来,各色花木把不大的店面填得满满当当。

      苗圃老板客气地道:“钟小姐,你先点点数量有没有差。”

      钟嫤对照着送货单将送来的全部花木尽数点了一遍,一件不差,才将送货单签了。

      “多谢你们照顾我们生意。”苗圃老板笑呵呵地接过送货单,告别了朱醴与钟嫤,开着卡车走了。

      钟嫤见朱醴额角溢出了热汗来,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朱醴。

      “谢谢。”朱醴擦了汗,就把纸巾往不远处的垃圾桶一丢,又取了剪枝刀,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修剪着一枝玫瑰。

      这枝玫瑰为渐变色,最外面一层花瓣呈粉色,向内渐变,最里面的花瓣呈白色,但有几瓣花瓣大体呈白色,边缘却染上了粉色。

      这枝玫瑰有一个旖旎的名字——“红唇”。

      “你好,我要买一束玫瑰花。”

      随着清脆的风铃声作响,一个男子走进了花店。

      这把声音于朱醴而言又陌生又熟悉,他怔怔地抬眼去看,映入眼帘的果真是周朗月,而非他的幻听。

      周朗月穿着一身烟灰色的羊绒西装,一手提着一只深褐色的牛皮公文包,一手拿着一杯咖啡,依旧是一副眉眼温柔,清朗如月的模样。

      朱醴端详着周朗月,见周朗月完好无伤,心下松了一口气。

      幸好我活下来了。

      因为我活下来了,才能见到活生生的周朗月。

      久违了,周朗月。

      周朗月,你还记得我么?

      纵然朱醴心里头惊涛骇浪,但他怕唐突了周朗月,暗暗地吸了几口气,才不紧不缓地站起身来。

      他方要张口,却听钟嫤笑脸迎人地道:“客人,店里乱得很,您别介意,请问您要什么颜色什么品种的玫瑰花?”

      周朗月并未觉察到朱醴一身悸动,却是指了指朱醴手上的“红唇”道:“就这种吧,要十枝。”

      钟嫤答道:“好的,稍等。”

      “让我来吧。”朱醴故作镇定地望着周朗月,“请问要包扎么?”

      周朗月认出了朱醴,柔声笑道:“你也没事么?太好了,许久不见了。”

      他向着朱醴伸出了手去,朱醴手上沾了不少泥土,仔细地在身上的围裙擦了,才握住了周朗月的手。

      周朗月的手极其温暖,朱醴舍不得这份温暖,又怕被周朗月瞧出了他心思,两只手交叠了仅仅一瞬,他便将手收了回来。

      “许久不见了。”朱醴又问道,“周先生,十枝‘红唇’要包扎么?”

      以前周朗月每次来买玫瑰都是要包扎好的,朱醴发问,目的不过是想与周朗月多说几句话。

      周朗月颔首道:“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朱醴利落地修剪着“红唇”,修剪完毕,他尽量语气如常地问周朗月,“要用什么配花?这是满天星,这是南天竹,这是绣线菊,这是铁线莲,这是尤加利叶,这是茵芋,这是银芽柳,这是兔尾草,这是千日红,这是蓝刺头,这是洋桔梗,这是情人草……”

      周朗月耐心地听他将店里的配花一一介绍了一遍,含笑道:“我不懂花,你来搭配就好。”

      朱醴取了几枝绣线菊、蓝刺头以及情人草来搭配“红唇”,接着他将所有的包装纸摆了开来,问道:“周先生,要用什么颜色的纸来包?这是牛皮纸,这是韩素纸,这是雾面纸,这是雪梨纸,这是玻璃纸,这是网纱,这是巴黎纸,这是凌宣纸,这是欧雅纸。”

      周朗月指着凌宣纸道:“就这种吧。”

      “好的。”朱醴裁剪下了一段凌宣纸,将“红唇”、绣线菊、蓝刺头以及情人草包好,递给周朗月。

      周朗月付了钱,望着朱醴含情的双眼,道:“我可以问你的名字么?”

      为什么要问我的名字?

      朱醴心底紧张,手心出了汗,忐忑地答道:“朱醴,朱红色的朱,醴酒的醴。”

      周朗月抱着一大捧“红唇”,问道:“朱醴,你喜欢喝咖啡么?”

      “朱醴”这两个字从周朗月口中吐出来说不出的悦耳动听,仿若是大提琴拉出来的乐章一般。

      朱醴的耳根情不自禁地发起烫来,片刻后,他听见自己回答道:“我喜欢喝咖啡。”

      周朗月指着放在柜台上的一杯咖啡:“这杯拿铁可以送给你喝么?”

      话音还没有落地,他又急急地补充道:“这杯拿铁我还没有喝过。”

      朱醴笑着接受了忽如其来的拿铁:“谢谢。”

      周朗月放下“红唇”,双手拿起拿铁送到朱醴手边。

      等朱醴伸手接了,他不好意思地致歉道:“有些冷了,抱歉。”

      朱醴喝了一口拿铁:“虽然有些冷了,还是很好喝,谢谢。”

      “那就好。”周朗月窥见朱醴唇间沾上了一点拿铁,一把抱起“红唇”,又提了公文包,出了花店,钻入一片灿烂的阳光之中。

      没多久,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朱醴其实方才根本没有尝出拿铁的味道,这时又喝了一口,被周朗月麻痹的味觉才复苏了。

      周朗月还记得我,周朗月还问了我的名字,周朗月还送了我一杯拿铁。

      我果然喜欢周朗月。

      *

      “朱醴,快醒醒。”周朗月在朱醴耳侧轻声道,“我送你去医院。”

      朱醴挣扎着睁开眼来,一口拒绝:“我不要去医院。”

      周朗月撕去了朱醴额上的退热贴,探了探温度,而后又掀开朱醴身上的薄棉被,将朱醴浑身上下都察看了一遍,末了,严肃地道:“朱醴,你浑身上下都很烫,必须去医院。”

      “好吧。”朱醴乏力地缠上了周朗月的脖子,“朗月,抱我起来,我没力气。”

      周朗月扶着朱醴坐起来,为他换下睡衣,擦过脸,刷了牙,又喂他喝了一碗白粥,才将他打横抱起,出了门去。

      今天是工作日,但时间尚早,还没有上班高峰期,电梯里不过寥寥几个人。

      这寥寥几个人见周朗月抱着朱醴进来,皆是满脸吃惊。

      一个成年男子打横抱着另一个成年男子实在太不像话,即使被抱着的男子脸上泛着病态的嫣红,但他竟拿手缠着抱着他的男子的脖子,这俩人的姿势也太过于暧昧了。

      其中一个老年妇女鄙夷地扫了朱醴与周朗月一眼,不阴不阳地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男女都不分了。”

      狭小的电梯内一时间气氛格外压抑。

      朱醴半睡半醒着,全然没听见老年妇女的讽刺,周朗月则是懒得同她计较。

      负一楼很快便到了,周朗月抱着朱醴率先出了电梯,他疾步到了自己的车前面,打开车门,将朱醴放到了副驾驶座上,又谨慎地系上了安全带,才坐到驾驶位上。

      周朗月怕朱醴不适,保持着匀速行驶,汽车驶离车库,一层暖光均匀地洒了下来。

      夏末的阳光算不得烈,朱醴正被病理上的热量灼烧着,添了这阳光,更觉不适。

      未免周朗月担心,他忍耐着,下一刻,却有一顶草帽罩在了他头上。

      这草帽是他在网上买的,帽檐非常宽大,他想要在和周朗月去海边时戴,可惜这草帽买来已经快一个月了,俩人休息的时间却凑不到一起。

      “朗月,我没事。”朱醴宽慰着周朗月。

      “我知道你没事。”周朗月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轻轻抚过朱醴的面颊。

      恰巧这时遇见了红灯,周朗月踩了刹车,掀开遮住了朱醴大半张脸的草帽,覆下唇去,轻吻着朱醴被烫得鲜红欲滴的唇瓣。

      四片唇瓣碰触了几秒便分开了,周朗月笑道:“红灯很适合接吻。”

      周围停满了同他们一样等候红灯的汽车,朱醴环顾了一圈,羞怯地道:“嗯,红灯很适合接吻,下一个红灯也很适合接吻,下下个红灯……”

      朱醴的声音越来越轻,面色越来越红。

      又过了几秒,红灯结束了,这一路上畅通无阻,俩人再也没有碰到一个红灯。

      汽车抵达医院门口的时候,朱醴已然恢复了些力气,他不让周朗月抱,只让周朗月扶着。

      周朗月将朱醴扶到等候区坐着,自己去自动挂号机取号。

      前面还有两个病患,周朗月扶着朱醴到了诊室,又等了一阵,白袍白口罩的医生走到朱醴面前,看过朱醴的舌苔,又用酒精擦过一支体温计让朱醴含着。

      几分钟后,医生从朱醴口中取出体温计,看了看,道:“体温稍微有点高,38.9℃,最好打个点滴,再配点退烧药。”

      周朗月回道:“好,那就打点滴,至于退烧药家里还有,就不用配了。”

      医生开了单子,又嘱咐周朗月去缴费,才道:“下一位。”

      周朗月将朱醴扶到输液室,缴了费后,一个护士拿着两袋点滴来,挂在一旁的输液架上。

      “不疼的,别怕。”周朗月揉了揉朱醴的后脑勺,把朱醴的右手放在了座椅的扶手上。

      朱醴顺势将头埋进了周朗月怀里,任由尖细的针头扎进了他的静脉之中。

      他一踏进医院,便想起了被他在医院病床前割去了头颅的丧尸,进而又想起了其他被他割去了头颅的丧尸。

      为了活下来,他不知割去了多少丧尸的头颅。

      这些丧尸原本也是普通的人类,有家人,有爱人,有朋友……

      “朗月,不疼。”朱醴从周朗月怀中出来,他的唇瓣不轻不重地擦过了周朗月的侧颈。

      他靠着椅背,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苦笑道,“朗月,我忘了带手机了。”

      周朗月了然:“你要向钟嫤请假么?”

      “嗯。”朱醴无奈地道:“今天有一家西点店开业,在我们花店订了十个大花篮,我在这儿打点滴,就只能麻烦店长了。”

      周朗月取出手机来,按了号码,附到朱醴耳边。

      钟嫤很快就接了电话,朱醴歉然道:“店长,我发烧了,在医院挂点滴,今天恐怕不能去店里了。”

      “没关系。”钟嫤温言道,“朱醴,你好好休息吧。”

      周朗月挂了电话,又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抬起头来瞧了眼透明的输液袋子,又望住了朱醴,道:“朱醴,要喝水么?”

      朱醴点点头:“要。”

      周朗月起身倒水去了,好一会儿才拿着一杯温开水回来。

      周朗月一坐下,朱醴立刻靠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同时低喃着:“朗月……”

      周朗月喂着朱醴将一杯温开水饮尽,又以指尖揩去了残留在朱醴唇上晶莹的水汽。

      朱醴阖着眼,摸索到周朗月的手掌,暗暗地勾住了他的尾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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