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幕 ...


  •   朱醴包好了一束百合花,递给站在面前的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打着暗红色的领带,皮鞋锃亮,经过岁月的洗礼,他的背脊稍稍有些佝偻,头发灰白,脸上亦是纹路纵横,但纵然如此,他仍是风度翩翩,只眉眼覆着一层化不开去的哀伤。

      他接过包扎得十分精致的百合花,低低地道:“今天是我太太的祭日,她喜欢百合花。”

      朱醴不知该说些什么,末了,只道:“你太太看到你送她的百合花一定会很开心的。”

      老人点点头,付过钱,便一步一步地出了花店。

      朱醴核对着今日的进货单,突然,一声脆响炸了开来。

      他抬首一望,店门不明原因地碎裂了开来,大小不一的玻璃渣子铺了一地。

      他吃了一惊,赶紧前去查看,堪堪走出一步,竟有一只灰白色的圆形物体裹着玻璃渣子向他滚了过来。

      那物体撞在他的鞋尖,被迫停滞了下来,他垂首去看,刺眼的殷红从那物体流淌出来,弥漫开去,润湿了他的鞋面,他不敢置信地阖了阖眼,一切都毫无变化,这并不是他的幻觉。

      紧接着,有一个模样古怪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脸上布满了猩红的经络,动作僵硬而迟缓。

      少年冲着朱醴笑道:“人类,你的香气很甜美。”

      偏巧这时,店长听见动静,从后面的休息室出来了,他见到碎了一地的店门,奇道:“朱醴,出了什么事?”

      店长离少年较朱醴更为近一些,朱醴眼见少年舔了下利齿,惊声道:“店长,小心!”

      “小心什么?”店长疑惑地望向朱醴,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店长裸/露在外的喉结已然被少年咬住了。

      店长还来不及反应,就断了气,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疑惑的神情,面色温和,却是死不瞑目。

      朱醴心底的猜想被证实了,他瞥了眼自己脚边的老人的头颅以及鞋面上的殷红,快手拿起用于修剪枝叶的剪枝刀,快步躲进了后面的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的咖啡机照常运作着,咖啡浓醇的香气流泻了出来,将不大的休息室填得严严实实。

      不久,外头便响了叩门声,少年好脾气地道:“人类,快开门。”

      这门并不结实,叩门声越来越激烈,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马上就要踹门了吧?朱醴这么想着。

      果然不出朱醴所料,外头的少年不耐烦地踹了一脚门。

      朱醴望着顶上的白炽灯,倒不觉得如何害怕,左右他已经死过一回了,还因此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周朗月……”

      朱醴猝然想起了周朗月,他将袖口往上扯了一些,看着手表,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八点三十五,今天是星期三,周朗月来买玫瑰花的日子,周朗月一般会在下午三点半左右来买玫瑰花。

      朱醴暗恋周朗月许久了,原本今天是他决定向周朗月表白的日子,没想到……

      “我再也见不到周朗月了吧?”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朱醴从裤袋里拿出手机,可惜手机没有信号。

      他仔细搜寻着休息室里可用的物件,外头“咚、咚、咚”的踹门声愈加震天,更可怖的是有黏稠的液体从门缝里流窜了进来,红白交错着,竟是脑浆以及血液的混合物。

      ——难道门外的少年在用头颅拍门?而这混合物就是因此从头颅里迸射出来的?

      朱醴思及惯来温和的店长以及眉眼哀伤的老人,不由战栗起来。

      这休息室里完全没有一点可利用的物件,朱醴乍见休息室的木门摇摇欲坠,索性躲在了门后面伺机而动。

      他用双手抓紧了剪枝刀,在门被踹开的一瞬间,他利落地将剪枝刀插进了少年的咽喉。

      少年即刻倒地,却还没死透,一手抓着朱醴的脚踝,一手抱着店长的头颅贪婪地吸食着脑髓。

      脑髓从少年咽喉的破口流了出来,蜿蜒着,与地面上的脑浆、血液混在一处。

      朱醴面色煞白,拔出剪枝刀,又扎进了少年的手腕子。

      少年的手指修长,手腕子纤细,如玉一般,这是一双十分适合弹钢琴的手。

      少年没有痛觉,自然也不会因疼痛而松开朱醴的脚踝,由于朱醴的反抗,他不满地收紧了五指,圆润的指尖拼命地想要破开朱醴的皮肉。

      朱醴低下身,伸手去掰少年的手指,少年却趁机咬了上来。

      朱醴用自由的右脚一脚踩在少年脸上,却一时半会儿掰不开少年的手指,他怕少年攻击,毫不犹豫地拔出扎在少年手腕子里的剪枝刀,转而以剪枝刀去剪少年的手腕子。

      手关节较花枝要坚硬上许多,朱醴一面压制着少年,一面用力,费了些时间,终于将手腕剪断了。

      他远离少年,又费了些时间,才把少年的断手从自己脚踝卸上了下来。

      他刚把断手一扔,忽然,有什么活物将他压倒在地。

      这活物正是断了手的少年,少年舔舐着他的侧颈,用如同破风琴一般的声音道:“人类,你惹恼我了。”

      少年显然被他刺破了气管,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还能活动如常?

      朱醴心生惊惧,死命地挣扎着,却动弹不了分毫。

      他耳中听见了休息室里咖啡翻滚的声响,他鼻尖溢满了血腥气以及咖啡香,他眼中映入了店长不成形的头颅、失去了头颅的躯体、老人勉强算得上完好的头颅、一地的玻璃渣子、门外他之前包装好的百合花、百合花卷曲的雪白花瓣、被百合花瓣洒了一身的支离的躯体以及——一双腿,这双腿穿着黑色的高跟鞋,露出来的小腿一如少年似的布满了猩红的经络。

      渐渐的,丧尸越来越多,聚集在店门口,纷纷淌着涎水:“人类,是人类,好甜美的香气……”

      “周朗月……周朗月,我很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么?”

      朱醴无法挣脱少年的钳制,他低喃着,眼前恍惚出现了周朗月的身影。

      周朗月一身白色竖纹的烟灰色休闲西装,他执起朱醴的手亲吻了一下,眉眼温柔,语调柔软得几乎能把朱醴化作一滩水:“朱醴,我也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周朗月……”

      朱醴低低地唤了一声,面前哪里有什么周朗月,面前不过是他原先工作的花店,这花店里面一片混乱,无数花木倾倒在地上,胡乱地交叠着,因为无人打理的缘故,已全部枯死、腐烂了。

      花店里的血迹与脑浆还无人清理,已然死死地附在了地面上,颜色诡异,而两具尸体却不在了,想必是被政府搬运走,与其他尸体一道焚烧了。

      朱醴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在凛冽的寒风之中,他含情的双眼朦胧了起来:“店长、老人家,我活下来了。”

      *

      “朱醴,朱醴……”

      朱醴登地睁开双眼,望向周朗月,按了按太阳穴,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吐出话语来:“朗月,我怎么了?”

      周朗月听着朱醴沙哑至极的声音,柔声道:“你没事,只是稍微有点发烧。”

      他说完,低下身,撕下朱醴额头的退烧贴,又以额头抵着朱醴过烫的额头,望住朱醴因发烧而氤氲的双眼,牙齿衔住了朱醴的一点唇瓣:“朱醴,饿么?”

      朱醴点点头,又问道:“我为什么会躺在床上?我记不起来了。”

      周朗月松开朱醴的唇瓣,问道:“你下班之后,是不是在沙发上躺下了?”

      “嗯。”朱醴回忆着,“好像是这样的。”

      周朗月抚摸着朱醴的面颊:“我下班一回来,见你躺在沙发上,还以为你累了,吻了你一下,竟然发现你的体温高得厉害,就把你抱到床上来了,贴了退烧贴,我本来想喂你吃退烧药的,你却咽不下去,这退烧药倒是全到我自己嘴里了。”

      朱醴一听便知周朗月喂他退烧药他咽不下去,只能含了喂他吃,可惜他还没有咽下,却化在了周朗月口腔中。

      “很苦吧?”朱醴吻住了周朗月的唇瓣,“抱歉。”

      “不苦。”周朗月与朱醴接吻,朱醴发着烧的唇瓣滚烫,仿佛其中燃烧着什么名贵的香料,勾得周朗月竟舍不得与朱醴分离。

      周朗月凝定着心神,直起身来,用指尖滑过朱醴微微张翕的湿润唇缝,道:“粥应该熬好了,我盛一碗来给你好么?”

      “好。”朱醴双目含情,眼波柔柔软软地洒了周朗月一身。

      周朗月出了卧室,听见书房里的电脑“叮”地一声响了,先去书房查看邮件,才去了厨房。

      砂锅里的白粥向上冒着白色气泡,溢出稻米的清香来。

      他取过一只骨瓷碗,盛了粥,接着拿了一瓶腐乳,从里头夹了两块白豆腐乳装在小碟子上。

      他把粥以及白豆腐乳放在托盘里,想了想,又洗了一把小青菜,开了火,将小青菜炒了。

      等他回到卧室,见朱醴直直地盯住了他,眼中蕴着惊慌。

      他快步走了过去,把手上的托盘往床头柜一放,坐在床边,抱住朱醴,急声问道:“朱醴,你怎么了?”

      朱醴摇头道:“没事,我就是怕你不回来了。”

      “我不会不回来的。”周朗月探进薄棉被中,摸索到了朱醴的手,一把握住,“朱醴,我不会不回来的。”

      “那就好。”朱醴将五根手指插进了周朗月的指缝里,磨蹭了一会儿,又反手抱住了周朗月的腰身。

      “我不会不回来,也不会被丧尸吃掉。”周朗月叹息着抚过朱醴起皱的眉间,“朱醴,你不要害怕。”

      “嗯,我有些饿了,朗月喂我喝粥吧。”朱醴坐起身来,靠在周朗月怀里。

      周朗月端起粥来,舀了一勺,喂予朱醴。

      朱醴张嘴喝了,抱怨道:“好淡。”

      “这粥本来就是淡的。”周朗月轻笑道,“朱醴,你要吃小青菜还是白豆腐乳?”

      “小青菜吧。”朱醴皱着鼻子,“你一身的油烟味,不就是为了炒青菜给我吃么?”

      周朗月稍显委屈地道:“我的朱醴嫌弃我一身油烟味了。”

      朱醴却道:“不是嫌弃,是你不适合有油烟味,在我心里,你应该一直是一身洁净的样子。”

      周朗月收起委屈的神情,端起小青菜来,夹了一株送到朱醴唇边。

      朱醴一边咀嚼着,一边又听周朗月笑道:“朱醴,你别把我想得太好。”

      朱醴含含糊糊地道:“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很好很好,好得我不敢正眼看你。”

      “那我只能尽力不让你失望了。”周朗月喂朱醴吃着小青菜,又喂了几口粥。

      朱醴双颊被喂得圆鼓鼓的:“朗月,你吃晚饭了么?”

      “还没有。”周朗月怕朱醴担心,“砂锅里还有粥,等喂你喝完粥,我也去喝点粥。”

      朱醴听了这话,加快了咀嚼速度,催促道:“朗月,你喂得快一点。”

      周朗月的心口覆满了蜜糖:“朱醴,别急,我不饿。”

      朱醴坚持道:“但是我饿了,朗月,快一点。”

      “好吧。”周朗月夹了一点白豆腐乳混在白粥里喂朱醴吃了。

      朱醴发着烧,胃口还算不错,将白粥喝了大半,才摆摆手道:“不要了。”

      周朗月把吃剩的白粥、小青菜以及白豆腐乳收了起来,又拿了退烧药来。

      朱醴不接,仰着头道:“朗月喂我。”

      周朗月喝了一口温开水,将一颗退烧药含在口中,而后吻上了朱醴。

      朱醴乖巧地把从周朗月口中渡过来的退烧药以及温开水吞了下去。

      “躺下吧。”周朗月撕开一张新的退烧贴的包装,将退烧贴拿出来,贴在朱醴额头上。

      “嗯。”朱醴躺了下来,阖上双眼,又拉上了薄棉被。

      周朗月抚过朱醴的额角,低声道:“朱醴,你先睡一觉,如果明天烧还不退,我再带你去医院。”

      “我不喜欢去医院。”提及医院,朱醴不由想起了被他割去了头颅的丧尸,那一地的鲜血以及护士惊恐的眼神。

      “朱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要害怕去医院?如果明天烧还不退的话,你必须去医院。”周朗月觉得自己说得重了,软下声音来,“明天一定能退烧的。”

      朱醴拉了周朗月的一只手,妥协道:“我答应你明天退不了烧就去医院,朗月,你去喝粥吧。”

      “好。”周朗月抽出被朱醴松松地拉着的手,出了卧室。

      朱醴侧过头,窥见从窗帘的缝隙里透漏出来的一点月光,不禁想起了那个他第一次割下丧尸头颅的夜晚。

      那一夜也是如此,月色清亮。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