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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64 ...

  •   翌日清早,天高气爽,容泠一走出营帐赵守义便将马牵了过来,容澈与魏长东及杨山一路相随至官道容泠才翻身上马,她端坐于骏马之上,三人跪地行礼,齐道,“恭送殿下。”

      容泠道,“都起来吧。”她的目光落至容澈身上,又道,“澈儿,保重。”

      容澈抬眸,神情柔和绽出一抹浅笑,她道,“皇姐此去也要保重。”

      如今分离不知何时再见,容泠虽有不舍但也毅然掉转马头打马而去,马蹄踏起的尘埃飘了许久才重新落地。容澈颀长的身影驻足在黄沙道上,久久的凝望直到容泠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方转身离开,该给堂姐传一道消息了。

      容澄收到容泠回京的消息已是四日之后,那一天南阳城里也是风和日丽,今年不知何故冬色迟迟不肯到来。

      夏风道,“宫里头的人正在外面候着,郡主可否此时要见?”

      “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乔了装的宫中内侍走了进来,跪地行礼,“奴才见过郡主。”

      容澄问道,“你来可是落华殿有了异动?”

      “回郡主,正是。”那小内侍道,“叶大人与李大人不知买通了谁暗中出入落华殿,碰巧这次被我撞见了,一问才知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好,这件事本郡主知道了。”她又与惊雨说道,“惊雨,赏。”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惊雨将小内侍领了出去,赏了不少东西又命人将他送至府外,这才转回书房,便道,“郡主有何打算?”

      “许久没去给皇姑母请安了,也该去瞧一瞧她老人家了。”她透过打开的窗扇望着院中扶桑,好一簇火红妖冶的花,“算日子皇姐不日便可过江,这京城的时局也是时候稳下来了。”她说完又对着外面吩咐道,“晚膳在无香院用,你们去准备吧。”

      用晚膳时白青桐又一次问道,“阿澄有心事?”

      容澄面上露出微笑,轻轻点了点头,又道,“待会我要入宫一趟,晚膳后便不能陪你了。”

      白青桐不会追问与她默默用过晚膳,又将她送至门外马车才重新回到了无香院。容澄坐在马车里手上把玩着小海给她的瓷瓶,她的神色里有少见的凝重,她清楚的知道此去将意味着什么。

      巍峨的宫城像隐藏在夜幕下的野兽等待着属于它猎物,它静静的趴伏并睁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每一个靠近它的猎物。宫门缓缓打开又缓缓闭合,马车如同驶向一张满是獠牙的巨口,正被幽深的黑暗一点一点的吞噬。

      容澄不喜欢这座宫城,它太安静了,少了人情味唯有冷清与孤独常年伴随着这里,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座宫城再大再华丽,可比起大夏的版图依旧显得微不足道,可这里却关系着整个大夏的命运。她从小便懂这些简单的道理,可不知为何,此时只觉可笑。

      整座宫城因为诸殿空落并不点灯,唯有落华殿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女皇即便被禁锢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做派。她未让宫娥掌灯自暗中出现惊了殿外值守的禁军一跳,险些拔刀相向,但见是安乐郡主后又立马躬身行礼。

      她道,“开门。”

      “回禀郡主。”一名守卫回道,“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此殿。”

      “任何人?”她一双星眸此刻黑沉沉的一片,深邃不见底,她未有多言只是瞧着回话的守卫,廊檐下华丽的宫灯将她身后的影子一再拉长。

      那名守卫只觉如有雷击,冷汗便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本想竭力抵抗这股威压,不知为何膝盖却软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告饶道,“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是哪位大人?”

      他急忙道,“是李春生李大人与禁军里头的林将军关系密切,也是林将军吩咐我们放李大人进去的,还请郡主饶命,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你只需说出哪几位大人,其余的本郡主便当做没有听见。”

      “多谢郡主开恩。”这名守卫得了恩赦忙从地上爬起来,主动推开了落华殿的大门,“郡主,请。”容澄抬脚踏了进去。

      女皇似乎知道她会来并未露出意外的神情,此刻她正在殿中欣赏歌舞饮酒作乐、悠闲自得,她从杯盏中淡扫容澄一眼,又举起酒盏一饮而尽依旧半眯着眼享受着。

      容澄一如往昔恭恭敬敬的行礼,“安乐给陛下请安。”

      女皇语气轻蔑,她道,“安乐倒是在这里安插了不少眼线这么快便得到了消息,也就是元嘉心思单纯才会看走眼信了你。”

      “陛下夸奖了。”容澄的态度乖顺,她道,“皇姐天资聪颖乃是社稷之福。”

      女皇眉梢挑了起来,那神态与容泠轻挑眉梢极为相似,“朕知道你为何而来,但朕也料定你奈何不了朕。”女皇轻视一笑继续饮酒。

      “陛下说得对,安乐是奈何不了陛下。”她直直望定半躺着的女皇,话却是对着其他人说道,“你们都退下。”

      “是。”一众宫娥内侍鱼贯出了落华殿,殿门再次闭合咣当一声,震得铜环轻颤发出一阵急切的响动,除此之外大殿无声。

      好一阵沉默之后女皇先发制人,质问道,“你身为郡主却教唆东宫囚禁朕于偏殿,你这是谋权篡位大逆不道。”

      “安乐知道安乐所犯的乃是死罪。”容澄回答的十分平静,“依照陛下刚才所言,若是陛下重掌朝政那这一切罪责便都是由我挑唆所至,不过安乐没想到陛下还顾念几分母女之情。”

      女皇恍然听出了她话中的弦外之音,不再如先前淡定,她怒道,“你想做什么?”

      “陛下以为安乐要做什么?”她一笑,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安乐不过是想来劝劝陛下不要再有那些非分之想,如今陛下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在这里颐养天年不是更好?为何非得去外朝与那些朝臣周旋些小事劳心劳力,陛下当以龙体为重。”

      女皇面露狐疑的打量着她,道,“朕乃大夏之君自当在外朝问政,何况朕在此乃因元嘉受人摆布,安乐你可知罪?”

      容澄状似无辜道,“安乐何罪之有?”见女皇欲再发难,她又道,“陛下莫不是忘了,先前可是陛下让禁军严加看守常宁王府,安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在禁军的重重把守之下离开王府,更没有本事调动禁军将陛下留在落华殿里,陛下,安乐此言可有道理?”

      “你人虽在王府里头,却事先挑拨了朕与元嘉之间的关系。”

      “陛下怎会如此看待皇姐,凭皇姐的聪慧又是何人可以摆布控制的?”她神色一凛,又道,“一直以来要摆布控制皇姐的怕只有陛下吧。”

      “你放肆。”

      容澄走至一旁,竟将快要熄灭的红泥小火炉重新燃起,开始从容烹茶,全然不理会女皇的怒意,她动作缓慢意在让女皇看清她的每一个动作。女皇那双眼睛也的确没有放过她的一举一动,她看着她将茶汤舀进两枚青瓷杯盏中,又看着她端起茶盘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容澄将其中一个杯盏摆在了女皇面前,另一杯自然是她自己的,刚煮的茶滚烫,冒着浓密的白烟,她道,“安乐今日来其实也想跟陛下好好聊一聊,我们姑侄好像从来没说过几句体己的话。”

      “体己的话?你令朕沦落至此还谈什么体己的话?”

      “陛下,你亲小人宠奸佞置社稷于不顾,皇姐贵为储君可在陛下眼中却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她那双眼睛望着女皇一字一顿道,“我常宁王府多少年来忠心耿耿绝无贰心,可到头来陛下是说杀就杀丝毫不念旧情,与其这样那我常宁王府倒不如像靖远王那般早早反了,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女皇厉声责问,“谋逆大罪居然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容澄你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那陛下又何尝将我们这些臣子放在心里。”蓦地,容澄面露一笑,语气却如岩石般坚硬,“陛下心里眼里都只有陛下自己,看不见天下苍生也看不见万里河山,这座巍峨的宫城太大了而陛下也待得太久了,久到都不记得这宫门之外的南阳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更不会记起大夏又究竟是什么样子。”

      此刻茶已不再滚烫入口正好,容澄端起茶盏先饮一口,又道,“皇姐虽将陛下禁足但吃穿用度依旧是最精细的,就连这茶都比皇姐自己喝的还要好。”

      不知是否是容澄这句中饱含的母女情触动到了女皇,像是验证一般她也端起茶盏浅呷一口,茶是好茶,可她已喝了许多年早已习惯,并不能尝出其中的差别来。她只道,“元嘉不过受你一时蒙蔽,过些时日她自然能够想明白自己所犯的过错。”

      容澄转而道,“陛下可知皇姐去了济州?”

      女皇一怔,“朕知道她不在宫里却不知她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她去济州做些什么?”忽而她面露愠怒,“为了容澈?朕听说她擅自调兵,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元嘉竟然百般包庇,简直是胡闹。”

      “东江以南已被叛军占领,若不是阿澈擅自调兵我大夏将从此一分为二,阿澈此举虽有过错但功将抵过。”容澈步步紧逼,毫不退让,“安乐想知,若阿澈不擅动高山营,陛下与那些老臣当以何种方式收复失地?”

      女皇一时失言竟不知如何作答,她道,“东江以南又八大营镇守还有各城守备军,怎会没有办法。”

      “陛下可能还不知道,阿澈擅动高山营便是因为高山营原主将早已归附逆首,以此推断陛下口中的其余七营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派胡言。”

      “安乐是否胡言陛下心知肚明。”

      女皇素来高高在上哪里会被人逼得后退无路,她怒目而视,再次厉声问道,“安乐,你到底为何而来?朕不信你来只是为了告诉朕这些。”

      “安乐此次前来是希望陛下能写下退位诏书,将这大夏之主的位子传给皇姐。”

      “你妄想。”女皇讥讽道,“安乐,从进门起朕便看出了你的杀心,可你要知道元嘉毕竟是朕的亲生女儿,若你敢动朕分毫别说是你,就连你迁去京州的常宁王府也休想逃过此劫。”

      容澄站了起来望着紧闭的殿门,面色沉重,“陛下一心执着的只有皇权,可在安乐心中皇姐比陛下更适合拥有它。”

      “元嘉是朕的女儿是朕将她一手调.教出来,没有谁会比朕更合适这大夏之主的宝座。”

      “为政,皇姐或许还有诸多不足,但皇姐至少比陛下更有人情味,她不如陛下心冷所以不会残害手足,她也比陛下能明辨是非更比陛下心系黎民百姓。”容澄猛然转过身子,问道,“陛下,事已至此难道还要沉迷在权利欲望当中不愿醒吗?”

      女皇瞧见了容澄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头像是点燃了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就这么灼烧着自己,她的声音透出了一丝颤抖的恐惧,问道,“容澄,你到底想做什么?”

      容澄取出一只精巧小铃轻轻摇晃了两下,本该细微的声响却如魔音一般笼罩着整座大殿,她再一次缓缓说道,“我希望陛下写下退位诏书。并,”她顿了顿,看见女皇的双眼中逐渐蒙上了一层烟雾,犹豫再三后最终下定了某种决心,又道,“并自裁了此一生,为那些因你的权欲之心死去的人谢罪。”她说完转身,步伐缓笃的走下御阶用力推开了殿门。

      门外守卫恭恭敬敬的行礼,她道,“陛下今夜身体多有不适,你们小心看守。”她说完走下石阶离开了落华殿,几个守卫忙去关上大开的殿门,看到女皇失神的立在御阶之上望着殿外黑洞洞天,他们不敢多瞧静静的将殿门重新关上。

      这座偌大的宫城从落华殿走到宫门外需要走上一段不短的时间,她此刻有些乏了便在冷夜里传了步辇,今夜圆月,冷月如同银盘散发冷清的月光,她神色平静的倚着锦垫路过后苑湖边时,将腰间的瓷瓶与那小铃一并扔进了水里,水面上的涟漪又搅乱了湖中的冷月倒影。

      无花院里容澄步下辇轿踩过月光洒满的月台,侍女为她推开房门,八瓣莲花灯照得通亮的房间里,白青桐一袭月白色衣衫正坐在那里等着她。入眼的这幕让她抬起的脚有了一瞬的停顿,随即她的眼角眉梢便爬满了笑意走了进来。

      白青桐的目光在她的眉眼间细细描摹,居然先开了口,“阿澄这几日的忧思好像散去了。”

      容澄浅笑着牵起她清冷如冰的玉手,问道,“就为了这事在这里等我?”见白青桐轻点额头,她笑意更加明朗,“你可想知道这几日我为何事忧心?”

      白青桐又轻轻摇头,她道,“我无须知道。”她抬起手掌抚摸着容澄如画的眉眼,“只希望你若有事要告诉我。”

      容澄点头应允,“待皇姐回京我便向她请辞,我们离开南阳城去京州可好?”

      白青桐道,“过些时日便是师父的忌日,我想先回一趟百花宫。”

      容澄一怔昔日之事蓦地清晰如昨浮上了心头,一年之前她奉旨去永州城彻查行刺之案,到如今案情虽已真相大白却又生了诸多波折。这一年之快竟让她有些恍惚,好似不过昨日到今日般的短暂,可惜如今的整个大夏已然物是人非、斗转星移,一年之内多少人化为森森白骨重投轮回。

      不过提起一年倒叫她想起了另一桩事来,她望着白青桐的眼睛,缓缓问道,“青桐,你我一年之约将到,你可想好要去何方?”

      白青桐回望进她深潭一般的眼眸,眼角难得带了一分的笑意,她道,“卿之所往,吾之所向。”

      得此回答,容澄笑意更甚,“青桐,无香院我想以后留给阿澈你搬来无花院吧。”

      白青桐先是一怔即又有些赧然,好在起伏的心绪她早已压制习惯,于是道,“好。”

      今夜容澄的心绪多少还有些难平,好在白青桐在她身边,她总能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愁思与不安,她不用说话只需陪在容澄身边便是极大的宽慰。血色的清晨将沉睡的南阳城唤醒,那座南阳城最为神圣的宫城里传出了一道凄厉的喊叫,他竭尽全力的试图叫醒大夏版图上每一个还在沉睡中的人。

      “陛下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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