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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六二 ...

  •   容澄的马车尚未回到府中暴雨便突兀的砸了下来,大雨如注倾盆而下,天际昏暗令白日如同夜晚,当真是一场不小的雨。长街上行人奔走乱作一团,惊雨恐马车撞翻了匆匆路人便停下挥鞭,放慢了行车的速度。

      容澄端坐于马车内随着马车颠簸摇晃,不时有雨水被风刮了进来,落在她的袍角不多时便湿了一片,大雨的声响将长街的慌乱掩盖,惊雨好像在同她讲些什么可她一个字也没能听清,只垂眸不语安静的坐着。

      行车不便,今日比往常迟了一阵子才回到府中,骤雨如幕马车隐隐只能瞧见轮廓,夏风撑着油伞早已在门外等候。马车在府门前停好,夏风撑伞遮住暴雨冬歌掀开车帘将容澄扶下,三人拥簇她走进了改换门楣的常宁王府,如今的容府。

      回到书房,容澄将现今朝堂形势略写一二后唤来惊雨,吩咐道,“你将这封信亲自交到清平郡主手上。”

      惊雨将信妥善收了起来领命离开,容澄这几日神色平静少有惯常温润的笑容,她在书房静坐许久思绪神游,一道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问道,“阿澄在担心什么?”

      容澄思绪回笼,眉间舒展微微一笑,“我在担心皇姐。”见白青桐带着惯有的漠然,知她不明就里便继续道,“我担心皇姐放心不下阿澈会执意要离开南阳城。”

      白青桐不解道,“殿下担心郡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为何不能离开?”

      容澄无奈的轻摇螓首,道,“她若离开南阳城这里怕有人又要兴风作浪了。”白青桐面色清冷即不是疑惑也不求甚解,容澄粲然一笑,道,“不与你说这些不爱听的话,青桐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待朝局稳定后我们便一同去。”

      白青桐微微一怔说道,“好。”

      房内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唯有雨声还在恣意作响,容澄望着紧闭的窗外又陷入了沉默,白青桐开口道,“在担心清平郡主吗?”

      “不知阿澈此时怎样了?”容澄眸色担忧,“毕竟两军交战刀剑无眼,阿澈作为主将上阵杀敌在所难免,总是会怕她伤着。”

      白青桐一双秋水剪眸静静的望着她,她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她不懂这些复杂的权势争夺,但她懂此刻容澄心中满是担忧,她自知说不出宽慰的话也无法帮她剔除烦忧,唯有静静的陪着她。于容澄而言,如此便好。

      东江以南容澈率三营集结的十万大军追讨叛军,迅速收复豫、云二州之后,命两州守备军继续留守原地。待过了云州再往前走便彻底离开了东江这道分界线,她又命从江北大营调来的三万大军退回江北返回营地。

      众将对于此刻竟将兵马分散多有不解,但各地空营也实有不妥,随容澈行军时日虽然不长但知她军令如山,几队人马不敢耽搁各自领命返回营地待命。至此她手上只余二万禁军及从高山营调来的三万人马,所以再又打下两州后追击只能缓了下来。

      主帐之中容澈的案上放了一道朝廷的旨意及一封容澄寄来的信函,魏长东在底下问道,“此刻召你回去是何道理?安乐郡主可说些什么?”

      “堂姐只是将朝堂上发生的事略讲一二。”

      魏长东语带不解,“安乐郡主这是何意?”

      容澈自然知道容澄无须多言只将情势说清,万事且由她自己决定,只是这些姐妹之间的默契她并不与魏长东多说,只道,“这里距高山营不远了叫杨山进来。”

      杨山进帐抱拳问道,“将军可是对当前战事要重做安排?”

      容澈道,“如今叛军逃窜溃不成军已无威胁,这里又离高山营不远你本属高山营副将,也该带着高山营的兵马回去了。”

      杨山急道,“将军不可,若高山营再走此地只余两万人马,末将恐叛军得到消息再杀了回来。”

      魏长东也道,“将军这么做前番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这场仗打了几个月死了那么将士,”他一顿,犹豫片刻还是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口,“你怎么会如此糊涂,难道你要为了南阳城里中的蝇营狗苟就要置几万将士与不顾吗?”

      魏长东从未对容澈如此疾言厉色过,她略微一怔,开口道,“我在南疆这么多年暗中培植了一支暗箭,此刻正在南疆待命等着叛军南逃,这是其一。”她一顿,又不急不缓道,“如今在南阳城里弹劾我杀李武达与擅调动高山营的折子几日不断,这便是其二。”

      “南阳城里的那些人最善以言诛人的伎俩,现如今的危难情势他们又可曾亲眼看见,若不是你的擅自调兵又哪会有呈于朝廷的数次捷报?”

      “长东。”容澈将朝廷发来的那道旨意拿在手上,方道,“如今的南阳城是东宫监国,三省是在借我逼迫殿下就范。”

      “他们放肆。”

      “东宫现如今还只是东宫,一日未登基大位他们便就敢放肆,毕竟这些人都明白陛下还在这宫苑里头。”她继续道,“只要陛下尚在一日东宫便被掣肘、投鼠忌器。”

      魏长东抬眸望着容澈,他们虽长自边疆可朝堂上的君君臣臣也已耳濡目染、习以为常,他深知容澈所言非虚。若不是东宫软禁陛下夺权,他们哪里能在这痛快地上阵杀敌,东宫有意保全他二人,他二人又岂能置东宫于不顾。

      杨山虽出生行伍但是个聪明人,他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于是他道,“末将有个对策不知将军要不要听?”

      “但说无妨。”

      杨山黝黑的脸上十分认真,道,“我粗略的算一算叛军折损严重眼下当不足十万,咱们与叛军虽力量上些悬殊但声势上是咱们占了上风,刚才将军说南疆还有一万多的人马,而高山营擅自离开营地也确实不妥,不如我们先与叛军打几场虚战再派一人赶紧回宫请调动南岸各营的兵符,这样一来不仅宫中形势可解咱们也能安心杀敌。”

      魏长东接道,“计是好计,不过依照三省目前的态度,他们能眼见着兵符出城而坐视不理。”

      容澈也有此感,她问道,“杨将军既然提出此计定是有了最佳人选。”

      杨山拍了拍胸脯说道,“正是末将,末将出生高山营由我前去南阳城,一来可为将军在李将军的事情上辩护,二来也能将南边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殿下知道,朝堂之上那么多双眼睛我不信三省还有什么道理反对,恳请殿下允准。”

      “杨山。”容澈提笔手书一封,“你去到南阳城带着这封信先去找安乐郡主,她自会为你做好安排。”

      杨山接过容澈的亲笔手书,魏长东又道,“杨将军,南阳城不比军营到了朝堂上切莫鲁莽顶撞了那些个老臣,若他们怀恨在心对你往后升迁并无好处。”

      杨山笑了笑,憨厚坦诚,“我在高山营那么多年没正儿八经的打过一场仗,这次有机会跟随将军与魏将军已是三生有幸。其实我这次去也是有私心的,我也不想着什么升迁不升迁只想以后都能跟随将军左右。”

      听此言,容澈神色如常眉目之间依旧淡漠,她道,“杨将军,一路保重。”

      “将军保重。”他又转向魏长东道,“魏将军,保重。”说完大踏步迈出了主帐。帐帘被他这么一掀一放投进了大片阳光,容澈自主座走了下来也跟着踏出了主帐,帐外一里之地均在扎营范围,亲兵巡逻、将士操练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肃杀之地竟被金秋的阳光晒得十分安详。容澈驻足久望,泰然而立任风吹过。

      杨山走后朝廷军与叛军只打过几次交锋,多数还是叛军窥察军情意图反攻,可容澈与魏长东亲自带兵上阵,以一当百,叛军莫不可敌。靖远王自有靖远王的打算,分江而治已无希望,他想的自然是保存亲兵主力再做打算。

      杨山带着容澈的手书来到了容府,惊雨将他接进容澄的书房,杨山伏地行礼道,“末将参见安乐郡主。”并将手书双手呈上。

      惊雨将手书摆在容澄面前,容澄垂眸将手书略扫过后才道,“杨将军,请起。”见杨山起身垂首而立后,她又问道,“清平要我帮的忙我自然会帮,杨将军身为高山营副将既然回了南阳城理应要去兵部报个道。”

      杨山不解,便道,“可是。”

      他话不及说完便听容澄又道,“后日殿下问政你势必要在群臣的眼皮子底下请赐兵符,若你不去兵部走这一趟便会落下个私自进京的口舌是非,更为重要的是你在替清平办事若殿下当庭庇护只会令清平往后在朝堂里面更加难做,我这么说将军可听得明白?”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兵部。”

      “杨将军且慢。”容澄也提笔手书一封交给了惊雨,“将军将这手书一并带上,去到兵部交了手书自会有人替你妥善安排。”

      杨山恭恭敬敬的再行一礼,“末将谢过郡主。”

      “杨将军客气。惊雨,你亲自将杨将军送去兵部。”

      “是。”

      惊雨与杨山一道离开了容府去到兵部,容澄将容澈的字条收好命人备马车进了宫,容泠少见她于这个时辰请旨入宫便知有事发生,果然,当容澈亲笔手书在眼前展开时,她眼中的急切显露的分明。

      “澈儿莫不是疯魔了不成?竟然要将高山营的三万兵将也调走,她拿什么与叛军十万人马争斗,简直胡闹。”

      “皇姐切勿着急,依照今日杨山的言行来看,阿澈应该有十足的把握应战。”

      “当真?”见容澄凝神肯定她暂时放下心来,“不行,我一定要去见她,你不许在拦着我。”

      容澄眉间一拧早知容泠会有此举,却只叹息一声又几不可察,“皇姐可想过若你离开,南阳城必乱。”

      容泠望着她,头一次那双灵动的眼睛带着一丝恳切,她道,“阿澄,我放心不下澈儿,我日日都在想着她,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去见一见她。”她一顿,微合双眸轻声细语道,“你我都心中有数,毕竟澈儿这一去怕是很久都不会回来,我只想说几句嘱咐道别的话,若这次不去便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她蓦地睁开了眼睛,望着容澄,“阿澄,依我这次可好?”

      那双眼睛里有恳求有柔弱还有无奈,容澄终是心软了,“皇姐,定要快去快回,我怕我撑不了太久。”

      容泠终是舒展了眉心露出了笑容,“我信你守得住这座南阳城。”

      “皇姐当真是高看了我。”

      容泠眉梢轻挑恢复常态,道,“你何曾如此妄自菲薄过。”她又道,“杨山回来请兵符最怕三省从中作梗,后日怕又要做一番口舌之争委实讨厌。”

      “见机行事就好,毕竟皇姐一意孤行三省也莫可奈何,顶多暗地里发发牢骚。”她话音一顿,低声道,“怕只怕三省要打上禁军的主意。”

      容泠倒是笑道,“真是成也禁军败也禁军。”

      秋夜静谧,这宫苑偌大更显寂静,一切声响尚未走出宫墙便被静夜吞噬,归于寂静。容澄出宫的脚步声在宫墙之间回响不断,缓慢又清晰。这座院墙她自小便十分熟悉,即使不用前头的四位宫娥掌灯,她也能依凭记忆稳稳走到宫门外。可宫苑就是如此不可有丝毫的任性自由,一切皆是身不由己,一切都被束缚在规矩礼仪之中。

      宫门外送她来的马车依旧停在远处,见她走近冬歌连忙上前搀扶,并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白姑娘也来了在里头等着郡主。”容澄粲然一笑,双眸亮如星子。

      三日之后东宫问政,杨山由兵部尚书亲自领着去面见容泠,群臣皆在,尤是三省的几位老臣脸色稍显难看,隐忍不发只待稍后在做发难。

      杨山行跪地行稽首礼,“末将高山营副将杨山参加殿下。”

      “杨将军请起。”待杨山依言起身后,容泠道,“杨将军此次可是有前方军报要呈?”

      “回禀殿下。”杨山跪地,道,“末将是来请高山、细水二营及南岸各城守备军的兵符,此前几战虽都是胜仗但将军顾及北岸空营已令各营将士回营,如今南岸敌众我寡悬殊较大叛军若察觉反噬,前番努力必将前功尽弃遂末将来请殿下恩赐兵符。”

      容泠问道,“清平郡主倒是没有负本宫所托。来人。”

      见她欲赐兵符,叶、李两位大人岂能沉得住气,李春生率先发难倒不是针对东宫而是逼问杨山,“你乃高山营副将既然明知清平郡主未掌兵符,还随她出征追讨叛军已犯了军法,此刻怎还有脸回宫请赐兵符?”

      杨山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不卑不亢道,“当时南岸被叛军占领,各州悉数按兵不动,高山、细水二营本就为南岸主营竟也畏缩不前,若郡主不调动高山营与江北大营里应外合又岂能换回南岸大捷?试问这位大人末将所言可有半句不对?”

      李春生一时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后又着急道,“我且问你,高山营主将李武达可是为清平郡主所杀。”

      “正如末将刚才所言,高山营任由叛军铁蹄踏碎我大夏河山,实为主将李武达与叛军暗中勾结所致,郡主得悉此事就地正法在末将看来全无过错。”

      “一派胡言。”

      “李府之中尚有他与叛军暗中勾结的来往信函,大人尽管派人去查,末将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受罚。”

      李春生此刻已无计可施,叶梅见状挺身而出,他一向不是李春生那般疾言厉色,看似温和实则狡猾,“杨将军莫急,你所述那些殿下自会还你公道。”他一顿又道,“只是本官不知为何你会突然回的南阳城,而据本官所知你一无请回的折子也无兵部的诏令,本官且问你这次清平郡主让你突然回京意欲何为?恐怕不是请兵符那么简单吧。”

      杨山一时窘迫无言对此他并不知该作何回答,容澄含笑替他解围,道,“叶大人莫不是忘了,是三省拟的让清平郡主回京的诏令,而诏令待殿下批示后也是由三省发出的,本郡主以为叶大人不至如此老糊涂了。”

      “对,对,是老臣糊涂是老臣糊涂。”叶梅以退为进,他抬手一指杨山道,“可该回来的也当是清平郡主而非他这个高山营的副将。”

      容澄眉梢带笑,只道,“叶大人有所不知,兵部早前也发过一道诏令去前线,说是前线战事紧迫可叫副将代主将回京。”

      叶梅假意疑惑道,“还有此事?。”

      兵部尚书果断出言道,“叶大人若不信大可以去兵部翻查抄录留底。”容澄早料到三省会有所诘难已及早做好了应对的安排,这些自然少不了兵部的相助。

      叶梅深知若纠缠下去也讨不到半点好处,何况战事危急若再继续为难杨山,延误了军情反倒在群臣跟前失了威仪、弄巧成拙。于是他一番常态从善如流,“郡主出言担保老臣自是信的,是老臣多虑了还请郡主多多见谅。”

      “叶大人。”容泠在高位之上幽幽道,“清平素来忠君爱国怎会见到诏令却不奉诏回京?此刻叛军尚未剿灭大夏危急犹在,若非钧令杨将军又岂会在此?各位爱卿,本宫知尔等皆忠心可昭凡事都以朝廷为重,只是这战事瞬息万变不得耽搁,杨将军已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本宫以为这兵符之事应当再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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