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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零六 ...

  •   江南的绵绵细雨数日不停,不比京城的猛烈有的只是柔情,容澄披着一件雪白狐裘在风雨亭里同惊雨下棋,夏风立于她身后沉默的守着她。栖岩寺的钟声缠着细雨飘荡而来,翠竹被雨水洗涤后的碧色更显浓郁,小院景致清新淡雅。

      “公子,程浩该送拜帖来了。”

      容澄一笑,捏在青葱玉指间的黑子落下,她道,“不探清我此行目的他岂会安心。”

      惊雨道,“我打探到天盲老人的武功是从一个山洞里习得,谣传说是叫两生诀,但毕竟老人已身故几十年,如今真正无人见识过这门绝学。”

      “我对这些武功秘籍没多少兴趣,倒是你们两个如果有机会可以找一找这个山洞。”

      “江湖上虽都说这只是谣传,但也从未放弃找到这山洞,这样的绝学让多少人趋之若鹜。”

      “公子。”侍女在亭外恭敬唤道,“程盟主递进拜帖,人已在门外。”

      “请他进来。”

      “是,公子。”

      容澄迈着步子不疾不徐的踏入正厅,程浩手边的茶刚好不再烫口,她拱手施礼道,“程盟主驾临寒舍有失远迎。”她一笑如清风拂面,淡雅温和,“按照礼数该是在下登门拜访盟主才是,只是初到贵地便有刺客夜闯寒舍,不得已拖延了几日。”

      程浩不动声色的打量面前来人,素色锦衣罩住他的修长身姿,如玉的指尖轻搭在桌角,顺延而上,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也难怪一柳说这位十二公子文质羸弱不足为惧。

      可他心知这位公子绝不是表面这般温润,他只踏进这间屋子空气便似凝结,年纪轻轻能有这般气势这多少令他有些吃惊。原本,他是想端起盟主的架子压一压这位公子的锐气,可如今他改变了主意,此人当以拉拢才是上策。

      “十二公子客气了,你来永州城自然是老夫亲自上门拜访。”他一顿,神色肃然道,“公子刚才说有刺客夜闯府上?竟有人在永州城里行如此卑劣之事,简直是不把老夫放在眼里。”

      容澄含笑道,“鼠辈而已在下可以应付。”

      程浩面上红白夹杂一瞬又恢复如常,眸中的狠辣也险些流露出来,但他笑中还是一片正气坦荡,“十二公子不愧是少年英雄。”

      容澄含笑收下这句夸赞,她看出了程浩枯瘦干燥的脸上在极力掩藏对她的蔑视,那双狭长细小的眼睛十分阴沉,藏满了精明的算计,他的十指怪异干瘪如同枯枝,可从凸出的骨节不难看出这双掌里蕴含极强的力量。

      他道,“公子可知近来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阎罗殿?”

      “不巧,来时从他们手上救过一人。”

      “哦?公子与其交过手,救的又是谁?”

      “双木林家的公子,林北川。”

      “如此之巧,我正派人寻北川下落,不想公子竟他的救命恩人。”程浩起身假意施了个谢礼。

      容澄手臂虚抬,淡道,“盟主客气。”

      程浩又道,“传闻天一中人从不踏足江湖,不知公子到访永州城有何要事?”

      “在下只是向往江南风光。”她话语一顿,眸中带笑道,“正巧赶上了武林大会,在下想要不要凑一凑热闹,回去也好跟宗主说道。”

      程浩双眉一拧,道,“那也正巧,今年武林大会最要紧的事便是共商讨伐阎罗殿,若有公子相助我等也就多几分胜算。”

      “我天一宗规,天一中人不得插手武林之事。”

      程浩面含喜色,却又极力装作遗憾,“可惜了公子一身本事,不能在武林中扬名立万。”

      程浩自有他自己的算计,他坐享武林这么多年就算年老退位盟主宝座也该是试剑山庄的,他铺排许久要送程一柳坐上这个位子,绝不容许出现任何差池。从这位十二公子初到永州城以来,最担心的莫过于他是冲着盟主之位而来,如今得了容澄这句话他便也安了心。

      他又装模作样说道,“虽然公子不便插手武林中事,但若江湖有难还望公子出手相助。”

      容澄故作为难,程浩又是一阵大义凛然、言辞恳切,她才勉强答应。程浩与她又寒暄数语才起身告辞,她吩咐夏风送客,程浩走后堂内一时寂静无声,她面色沉静若有所思,许久才问道,“惊雨,可有京城的消息?”

      “清平郡主举荐了门下省侍郎刘志新为新任户部尚书,但陛下只下旨让刘大人代管户部,户部这个位子如今成了烫手的山芋。”

      “刘大人倒是个不错人选。”她见夏风从门外走进,又道,“去查一查林北川是否已被程浩找到。”

      “是,公子。”

      从永州城传到京城的消息起码要在路上耽搁两三日,当容澈听到小福禀告杀手夜闯容澄居停之所时,她执笔的手在不经意间顿住,正巧一滴浓墨滴在了白色的纸上,她眉头一拧将笔搁下命人撤去污浊的白纸。

      “安乐郡主可有受伤?”她惯常清越的声音此刻冷冷冰冰。

      “安乐郡主没有受伤,但听说那晚战况激烈夏风都险些不敌。”

      容澈眸光一暗,“何人所为?”

      “应是当今武林盟主程浩。”小福道,“怕是担心安乐郡主坏他好事,才想除之而后快。不过,除了当夜死的赵随柳、武鸣与马六湖外,其他三人也在此后三日分别死于家中,想必是安乐郡主所为。”

      “死有余辜。程浩可是登门拜访了安乐郡主?”

      “主子料事如神,程浩与三日前亲自登门拜访了安乐郡主,至于谈话内容属下无法得知,自那晚刺杀后,安乐郡主住处守卫更加森严影卫无法靠近。”

      “无碍。”容澈转而道,“让他们去试剑山庄盯着。”

      “主子。”小福张口欲言,犹豫再三才道,“主子这么做如果被王爷知道一定会被王爷责骂,安乐郡主虽说与咱们非敌非友,但眼下……”

      “主子主子。”小福的话被大福高亢的声音拦腰打断,大福一路跑进书房急切道,“魏公子书信,说不出两日便要进城了。”

      容澈一愣,“这么快。”

      “魏公子是提前入京,说是不等年尾与魏国公一道。”

      “备马,入宫。”容澈疾步出了王府打马朝着皇宫奔去,冷天里西沉的落日带走了最后一丝暖意,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子般的疼,她在马上遥望清凉月色眸光与月色一般的淡漠。这一晚容澈伴驾直至深夜,才讨了一份准她出京的谕旨。

      阳光穿过沉沉暮霭让模糊的小院逐渐现出了轮廓,江南终于迎来了一个好天气,火红的朝霞将天边染得艳丽一片,冬季的风是冷的光却是暖的。枝叶上的白霜凝成了晶莹的水珠蛰伏在枝角,却被脚步声惊动跌进了泥土里。

      今日的永州城人群夹道十分热闹,晨曦中安乐郡主的仪仗自城外缓缓驶了进来,永州府尹亲自出城相迎带着衙门的人在前面开道,后面跟着两排骑着高头大马的郡主亲卫,再往后是两匹通体黑亮的骏马拖着一辆马车,那便是安乐郡主的銮驾。

      马车的四角飞檐下挂着四只金铃,随着马车摇摆发出清脆的声响,车身上浮雕着祥云图案,饰以金漆珍珠点缀。车帘是江南进贡的织纱,轻盈华丽、随风轻摆,百姓翘首争看,隐约可见轻纱后端坐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

      郡主的仪仗刚好路过城里最负盛名的酒楼,万千楼,它二楼临街的位置可是最佳的观赏点。容澄修长的手指捏着瓷白如玉的茶盏边沿,正坐于桌前看着街上的热闹,杯盏里氤氲的热气衬着她的眉目更加清丽。

      “公子你刚看到冬歌了没,坐在那里扮成你还似模似样的呢。”春绵瞧着底下的热闹,眉开眼笑,俨然没了几日前被禁足时的郁郁模样。

      “辛苦冬歌了。”

      “公子偏心,我被清平郡主打伤也没见公子夸我。”

      惊雨难得笑出了声,“春绵,公子吩咐过只有诸葛先生准你离开你才能走,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偷跑出来气得诸葛先生扬言往后不再给你治伤了。”

      “他刀子嘴豆腐心,才不会见死不救呢。”春绵眉毛一挑,说得十分得意。

      容澄手下夏风、惊雨、冬歌、春绵四个贴身近侍,春绵是她们中最小的一个,比容澄都要小上两岁又是自小跟着容澄长大,容澄对她较之他人自然是要纵容些。春绵小脸圆圆明眸善睐,笑起来时眼角弯弯像极了月牙,别说是容澄,就是其他三个人也是将她当做妹妹般宠爱。

      见她这般天真又胡闹,夏风冷峻的面上也有了笑,“清平郡主乃是四剑客之一,剑术奇高,你能从她手上逃脱已是万幸,若不好好养伤将来如何保护公子?”

      “夏风哥哥你也是四剑客之一,你同这位郡主比划过没?”

      夏风摇头,“四剑客不过是好事者的排名从未有过比试,不过听闻清平郡主招式迅猛诡谲,当之无愧的四剑客。”

      “若不是公子之前命人替我改良了兵器,我可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春绵想起那夜的容澈依然心有余悸。

      “夏风。”郡主的仪仗早已从长街消失,楼下的叫卖声讨价声又连成了一线,容澄问道,“如今的四剑客都是谁?”

      “公子公子,这个我知道。”春绵洋洋得意,“四剑客之首当属我们夏风哥哥,其他几位分别是流光剑主清平郡主,铁剑客石君颜,逐浪剑易时迁。”

      “那你是什么名号?”惊雨笑问。

      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她是小滑头春绵。”

      “冬歌姐姐你来得好快呀。”

      二楼之上不知何时来了个黄衣女子,面容姣好气质温婉,眉目轻柔端庄。她走到容澄身边,轻轻柔柔地唤道,“公子。”

      容澄含笑问道,“陈大人要进见献礼了?”

      “陈大人昨夜便在城外等候,今早已在城外拜谒过了郡主,只是没想到他今晚又设宴要为郡主接风洗尘,我再三推辞也没能打消他这个念头。”冬歌脸上尽是无奈,“出来前告诉他郡主舟车劳顿需要休息,这才将他打发了去。”

      “这个陈玉一看就是个溜须拍马的人,公子不要理他。”春绵气愤不平。

      容澄笑道,“地方上难得见一次京官,一点心意罢了,今晚冬歌随我去赴宴,夏风同惊雨一道带春绵四处走走。”

      “是,公子。”

      陈玉是永州城郡守,为人善于察言观色,奉承拍马也是出类拔萃,他地属偏南天颜难见,此次恰逢安乐郡主大驾,自然要借着机会殷勤的侍奉郡主,以报皇恩浩荡。

      “老爷也真是的,郡主难得到了咱们这你不让她住到咱们府上,硬是把人请到南边的别院,这大老远的看你怎么巴结。”这是陈夫人今天第三次埋怨起陈玉。

      “妇道人家懂什么,郡主是女儿家身边随从众多,住到咱们府上不方便。”陈玉不耐烦的挥手打发夫人走,“今晚我还要设宴为郡主接风,到时候你们妇道人家统统留在后院不许出来,万一惊扰到郡主尊驾就是大罪过了。”

      “啐。”陈夫人打心眼里瞧不起陈玉的奴才相,“一个女儿家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说你们妇道人家不懂事,如今陛下膝下无一子女,未来储君不是这位安乐郡主就是现在京城的清平郡主,我这叫做提前侍君。”

      陈夫人一听心花怒放,脸上堆了笑,“那就先恭喜老爷了。”

      “记住,今天晚上不许出后院坏了我的好事。”

      “放心吧,老爷。”

      容澄至天色黑透才由侍女掌灯驾临宴席,素色宫衣外罩着件雪白狐裘,脚下是银丝羊皮小短靴,鞋面上绣着大朵祥云图案,她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腰间环佩珑璁。地上伏跪了一片迎接她的人,她站定虚抬手臂,温润的声音自他们头顶传来,“都起来吧。”

      陈玉率先起身侍奉在她左右,一路殷勤的将她引上主坐高位上,他回身走下时没忍住偷看了一眼容澄。皎洁如月的肌肤,含笑却疏离的双眸,如同精雕细琢的脸蛋,心下便忍不住的夸赞起郡主的绝世容颜。

      容澄入席坐定陈玉吩咐开席,这晚宴上请的是城里最好厨子做的拿手好菜,不远处的水亭里有丝竹奏乐,众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陈玉跪地举杯遥敬高位上的郡主,歌咏皇恩浩荡国泰民安,众人纷纷举杯同祝,容澄推不过含笑喝下了这杯酒。

      往后的例行奉酒统统都被冬歌以郡主不宜酣饮推掉,众人也不敢强求郡主只得悻悻而归。陈玉瞧见高位之上八盏琉璃灯下的安乐郡主,言笑晏晏,顾盼间星眸璀璨,不禁看得太入神一时间忘了尊卑。

      嘭的一声陈玉手上的酒杯碎裂,酒水洒了一身,因这一变故,丝竹声断众人噤声,夜仿佛戛然而止。

      只见一枚银针钉在了陈玉面前的几案上,他在慌乱中回神瞧见安乐郡主脸上带了抹冷笑,正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盏睥视着他,冷汗密密绵绵的从他脊梁骨里渗了出来,他眼珠子转的极快匆忙的跪在主坐之下,叩头道,“郡主对酒宴不满是下官失职,下官这就让人撤换。”

      “我看陈大人是醉了。”冬歌的声音自他头顶传来,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郡主出行之前可是有言在先不可铺张宴请。”

      冷汗已变成了豆大的汗珠,陈玉此刻最想刮自己个大耳光,郡主岂是他可以冒犯宵想的,“是是是,下官这就派人送郡主回去。”

      “陈大人,不必了。”向来温婉的冬歌此刻的声音里也含着怒意,“郡主是为五日后的武林大会而来,陈大人不如先治理好这永州城吧。”

      “是是是,冬歌姑娘教训的是。”陈玉一迭声的叩头认错,直到容澄那双银丝羊皮短靴从他眼前走过许久,他才被下属左右搀扶了起来。夜风吹过,他通体冰凉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冷汗早已湿透了中衣。

      “快快,将准备好的东西赶紧给郡主送去。”他催促着下属,又道,“打听清楚郡主喜欢什么,明天一早统统送过去,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快去。”

      容澄裹着雪白狐裘缓缓踏出了郡守府,门梁下宫纱灯笼照的街前一片明亮,有暗香被夜风送了过来,郡守府的梅花今夜悄然绽放。月色昏黄,她驻足于墙下细嗅沁香,于夜色中她依然白衣胜雪、不染纤尘。

      “郡主,夜凉了,该回去了。”

      马车在长街转向时来了个移形换影,一驾空无一人的马车朝着郡主下榻的别院驶去,容澄回到“紫气东来”冬歌这才回到那处清净别院。

      春绵撑着脑袋两只眼直勾勾看着烛光,满脸的失落无趣,一听到容澄回来的通报赶忙跑出去迎接,“公子我要告状,说好夏风哥哥同惊雨哥哥带我出去玩的,可他们今晚都有事让我在家里等,我在家里憋了整整一个晚上。”

      “京城有事?”她眉梢带笑安抚的拍了拍春绵,却是对夏风问道。

      “魏公子入京了。”

      “哦?”容澄眉毛轻挑,似笑非笑,“那清平郡主呢?”

      “已离开京城。”夏风话音刚落,忽然警觉,朝着夜空喝道,“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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