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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九 ...

  •   一阵风过,吹响了宫苑檐角的铜铃,不是往日清脆的声响,不知为何今日这铃声沉闷又微小。这座南阳城里乃至整个东夏最尊贵的一户人家,此刻也与寻常百姓家中一般,虽是皇权争夺但归根究底不过家长里短。

      “安公公。”静默当中是容泠那把好听的嗓音,她道,“你先退下吧。”

      “诺。”安公公退出门外一揩额上薄汗,刚才在里头大气不敢喘一下,这一出来一张口差点把狂跳的心给吐了出来。

      女皇毕竟是女皇,她坐拥天下十几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她镇定自若坐了下来,只拿一双冷漠无情的眼睛望着容泠,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女帝静待容泠先开口。容泠下颏微抬,倨傲又冷静,她虽不如女皇那般驾轻就熟,但至少她胜券在握。

      女皇也有些讶异与她的岿然不动,于是先开了口,她道,“泠儿,你若及时收手朕姑且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陛下,我已不是当初那六岁女童,陛下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女皇开口训斥,“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大夏的储君这皇位迟早是你的,这点忍耐的性子都没有将来如何能堪重任?”

      容泠竟觉可笑,于是开口问道,“陛下事到如今竟还不自知为何走到了如今局面?”

      女皇的神情稍稍一僵随即明白了过来,愠怒责问道,“朕这么做还不是都为了你。”

      容泠冷冷一笑,反问道,“为了我?”她望着那双自己像极了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陛下只是为了陛下自己。”

      “你在胡说什么,若不是朕担心你日后受人裹挟做了傀儡,朕何必狠下心来对自己的弟弟下手?”

      “其中缘由难道陛下不是最清楚吗?”

      “你这是跟朕说话该有的态度吗?”女皇随手将手边杯盏砸了过去,白玉坚硬落地后只发出一声闷响,滚到了一边,“朕不仅是一国之君还是你的母亲。”

      “那母亲有把我当过是你的孩子吗?你为了裴清扬疏远贤臣,你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残害手足,你当年更为私心将父亲害死,这里哪一件是作为国君作为母亲该做的事情?”

      听容泠一番话女皇心中在意却只是皇夫之死,“欧阳爽都跟你说过些什么?”

      “连父亲最后一面陛下都不让我见,父亲又怎会与我说些什么?”容泠虽不解女皇如此反应,面色却不露疑惑,她自有她的猜测,“父亲的死难当与陛下没有半点关系吗?”

      “他本就该死,慌乱之时竟抛下了你害你被掳仅凭这点他便该死。”

      这么多年容泠也不解皇夫当年此举为何,忽见女皇这般直呼皇夫姓名神态轻蔑,猛然间打通了其中关节,“他不是我的生父对吗?”见女皇神色无异便更加确定,“难怪陛下如此狠心连他的死讯都吝于让我知道。”

      “元嘉,小小事情你便心神毋宁,将来如何做着一国之君?”一旦女皇寻到容泠的弱点,便会乘胜追击,“朕的所作所为你可能不喜欢,但朕确实是为了你,欧阳爽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险些害了你,常宁、靖远同样也是,朕要为你铺平这条帝王之路。”

      容泠静静的看着女皇,此刻她的脸上溢出的是慈爱关心,她不动声色用眼神想搜寻出一丝破绽,可惜她的目光无功而返,天衣无缝的神情在容泠眼中唯有虚假。她的亲生母亲对她都吝啬真情,何况他人?

      容泠目色微凉将视线移开,唤道,“来人。”

      “末将在。”

      “陛下近日来操劳国事以致虚火旺盛身体受损,故要在寝宫内好生安养些时日,你们要好生守护在此不许外人打搅陛下休养。”

      “末将领命。”

      容泠打开寝宫大门,细雨如丝润物无声,临踏出殿门之前她道,“陛下好生休养,儿臣明日再来。”说完跨到门外,身后的殿门再次紧闭,只余一室争吵后的死寂。

      裴清扬被狠狠摔在了掖庭的廊檐下,还来不及因疼闷哼便被随即而来的动静吓慌了神,执金卫里他的左膀右臂接连被扔了过来,他虽知此刻情势不利但依旧心存侥幸,依旧将最后的筹码压在了女皇那里。

      惊雨搬来一支红楠椅子摆在廊檐的正中,容澄一袭素色宫衣别了支春意步摇,步履缓慢自远处走来,袅袅娉婷环佩玎珰。她眉目如画漾着笑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目视之处皆是屏息凝气,就连裴清扬一时之间竟不敢放肆。

      “裴大人。”容澄声音温润,“好久不见。”夏风手捧容存善的灵主牌在她身后站定。

      裴清扬瞧见那神主上的名字心下一惊,却故作姿态道,“安乐郡主不该在王府禁闭怎会在皇宫禁地出现,郡主可知违抗圣命乃是死罪。”

      容澄的眸光徒然冷了下去,“不过短短半年裴大人便已不是当初的裴大人了,若在放任下去这皇宫禁地怕就成了裴大人自己的了。”

      “你休要胡说。”

      容澄冷笑,“与裴大人这一寒暄险些忘了我此行来找裴大人所谓何事。”她目光带着森然的寒意,令裴清扬不觉一个冷颤,便听她慢条斯理道,“裴大人可还记得容存善?”

      裴清扬恍然醒悟慌忙分辩道,“那人是乱党。”

      “裴大人可有证据?”无须回答,她又道,“我只知道他是我哥哥,妹妹替哥哥报仇也是天经地义,来人。”

      此刻裴清扬与那几个执金卫才发现廊檐下不仅有黑甲的禁军,还有与他们一样着红衣滚金边的执金卫,容澄话音落地禁军未动走出来的是朝夕相处的同僚手足,执金卫。这几个执金卫倒是沉着,深知大势已去在劫难逃,只是裴清扬按捺不住焦急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容澄幽幽道,“动手。”

      执金卫手持黑檀木镂银雕花的棍子从四面走下廊檐靠近几人,裴清扬正要跑便被一棍子打在了小腿上,扑通栽倒在地嗷嗷的叫唤。惨叫声此起彼伏,刚才还硬抗的执金卫最后也忍不住吃痛叫出了声,被乱棍打的执金卫真是那晚随裴清扬去业成寺的打手。

      容澄下颏微抬,只冷眼旁观这场乱棍酷刑,她就是要用容存善当日所受之罪加之在他们身上,她下令不可下手过重,她要看着这群凶手在疼痛中慢慢死去,才能慰藉容存善的在天之灵。她微微侧首望着容存善的神主牌,道,“哥哥你看。”

      那晚容存善自始至终不肯叫出一声,更激得裴清扬戏弄残忍之心,容存善所受之苦远胜此刻,可裴清扬叫声还是最为惨烈,甚至带上哭腔去乞求容澄放过他。容澄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看他五脏六腑的血都从口中喷了出来,洒了一地的,最后气息奄奄躺在一滩血污当中,临死前还睁着一双眼睛不忘死死盯着容澄。

      容澄起身不再多瞧一眼,只道,“扫撒干净。”便抬脚如来时一样离开了掖庭,夏风将一块白布重新盖在神主牌上,随着她一同离开了掖庭。

      东宫太极殿内容泠经此事尚未回神,兀自静坐殿内等着容澄的到来,容澄止住通传抬脚踏进殿内她都未能察觉,容澄见她神色不定心下了然,她停驻脚步没有出声在门边站定,极目远望又被后苑湖中的飞亭截住了目光,索性看起了天色。

      整个南阳城如同往日般风平浪静,萧蔷之外街头巷尾依旧热热闹闹,哪里会有人想到萧蔷之内刚经一场温和的政变。好在,容泠提早回城早有准备,才让这次政变如此简单的结束,容澄目光缥缈口中不觉一声叹息。

      容泠回神时见门边一道身影先是一怔,即又惊醒过来知其是谁便开口道,“人死了?”

      容澄回身先施一礼才道,“一共九人皆以杖毙,执金卫需殿下重新招募整顿。”

      容泠道,“就交由你去做。”

      “不可,执金卫戍守皇宫禁地关系皇室安危不可交由外人,这件事得由殿下亲自处理。”她又道,“禁军同样如此,东江以北的兵符现在清平手中,南阳城除禁军外临近三城皆有守备军,此四营殿下怕也要重新整顿了。”

      “阿澄,留下来帮我。”

      容澄伏地行礼却道,“父亲早先便呈了退居京州的折子,还请殿下念在多年情分上恩准。”

      “母皇已被囚禁裴清扬也死了,常宁王涉嫌叛乱一案纯属无稽之谈,你为何还执意要举家迁徙到那偏远之地?何况王爷年事也高了京州烟瘴之地对他来说有害无益。”

      容澄叩拜不起,“肯定殿下恩准。”

      “你先起来。”容泠的神情也冷了下去,“我知道常宁王所上奏折是你出的主意,但那时危急此为权宜之计,现如今危机已解你又是为何如此?”

      “父亲久不问朝堂之事便是想置身事外,既然如此我理应遂他心愿,远去京州也为日后王府可得以保全。”她再拜,“若殿下恩准安乐自会留在京城协助殿下,父亲在与不在于殿下来讲并无差别。”

      容泠声音更冷,“你这是怕我以王府挟制于你?”

      容澄知道她误会了,忙道,“安乐不是那个意思。”蓦地她也不跪拜了,反而直起了身子眸中含了笑意,“我不过是想父亲能够安享晚年远离是非,却遭来皇姐无端猜忌。”说罢又是叹息,“皇姐,安乐斗胆一言,为君者当怕疑心过重。”

      容泠双眸微微一睁即也有所感触,眉梢轻挑道,“若不是你平日心思敏捷我也不会如此,若是澈儿与我说这些我自然不会多想。”

      “皇姐怎会如此偏心,阿澈怎样都是对我多说一字便是错,如此我不如跟着父亲去京州算了,省的平白遭人嫌弃。”

      “当真要王爷去京州?”容泠道,“京州路途遥远又不方便,你若真想让王爷远离是非捡一处好地方不是更好。”

      “先前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再改怕惹要朝臣非议,明日皇姐便要代天子监国,不到万不得已万不可枉顾君威。”

      “自小王爷王妃便带我极好,我心里头也不想委屈了他。”

      “以监察修京州道之名哪里算是委屈,皇姐放心,我自有安排。”

      容泠眉梢复挑,“就知道你早有准备,怕是京州一切安排妥当,就等我的御印放行了。”

      容澄只含笑不语,门外却传来了安公公的声音,他小声道,“殿下,陛下不肯用膳。”

      容泠有些不解的目光投向容澄,容澄笑道,“陛下突遭此变难免要使一使性子,试探试探皇姐的深浅,皇姐若是放心不下便去陪陛下用膳,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王府了。”

      容泠点头,又道“明日坐朝你记得来。”

      常宁王见容澄回来一整颗心才安心落肚,府外的禁军一个时辰前全数撤走,王府的人听见动静也不敢妄动,待一切风平浪静才知已逢凶化吉,几个侧室在院子里跪谢老天爷,只有王爷一直在等着容澄的归来。

      容澄见到父亲先行了礼,才道,“陛下被软禁裴清扬已死,我与皇姐求了情明日会准了父亲的折子,去京州一事越早越好。”

      常宁王眸光暗了暗,道,“你怕王府在京城被元嘉挟制,还是另有打算?”

      “父亲怎会与皇姐想到一处去了,我岂会怕皇姐挟制。我只是希望待此事一了皇姐登基后去京州与全家团聚,从此远离是非保王府百年基业。”

      “那便好。”王爷喃喃道,“为父是怕你还想着给存善报仇。”

      容澄眸光一凛,却道,“裴清扬与那几个执金卫已死,哥哥仇暂且了了。”

      王爷终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房内陷入沉默,许久之后王爷再度开口满是关切,“为父走后你独留皇城万事可要小心,切记不可依仗与东宫亲近便忘了身份。”

      容澄笑道,“女儿知道了。”

      翌日早朝,群臣久等不见陛下到来左右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何况今日位于列首的元嘉长公主身后,站着的正是前几日才获罪监禁的常宁王爷,不仅如此久不参朝的安乐郡主亦位列在前。满朝文武心下各自打鼓,明眼人更时发现裴清扬人不在此。

      殿外有安公公尖细锐利的嗓音传了进来,“圣旨到。”

      元嘉长公主携群臣下跪恭迎圣旨,安公公手托高高在上的圣旨踏进殿门一路走上高台,宣读,“朕在位十有九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大夏永固,而今朕年事渐高日有倦怠未必躬身临朝。东宫元嘉,夙彰奇表天纵神武,雄才宏略造我大夏,以称朕意。自今日起朕命元嘉代朕临朝,公卿百官相协推奉如朕亲临,钦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公公走下高台将圣旨呈于容泠,容泠接过圣旨跪地伏拜道,“谢陛下隆恩。”她自起身手托圣旨踏上高台,居高临下俯瞰众臣,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她道,“本宫幸得陛下恩宠不甚感激,亦承蒙诸位大人不嫌鼎力相助。”她话音一顿又道,“本宫今日头一次临朝问政,诸位可有本要奏?”

      常宁王头一个出列,拜道,“老臣早前上过去京州监修京州道一事,还请殿下恩准。”

      “王爷的折子陛下早已给本宫瞧过了,王爷有此心甚好,不过本宫念京州路途遥远恐累坏了王爷的身子。”

      常宁王恳切道,“老臣愿为大夏肝脑涂地。”

      “既然王爷心意已决,本宫便准了王爷的请求。”这些话不过是朝堂上的客套话,早已打好了腹稿不知以后得说上多少遍。

      “老臣谢过殿下。”王爷俯身再拜,“谢陛下隆恩。”

      常宁王的事不过是走个过场,群臣瞧他叔侄二人三言两语便敲定此事,心中有数,与往常一般奏请的奏请议事的议事,至于裴清扬的踪迹根本无人问津,与他交好的朝臣此刻力求自保那还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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