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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五五 ...

  •   残阳浴血更加红艳,这里是吴城府衙的内堂,朱漆斑驳的门板没有关严露出一条细缝,夕阳晚照从门缝挤进在地上投了一道笔直的光影,刚巧容澈正立在这光影上,让她此刻的样子奇特又诡异。

      容泠不言只拿双眼睛瞧她,又怨又气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最后不得不自己先开口,“无端端一进来就请罪,岂不是白白给人留了把柄。”

      容澈闻言不语,那道光影随着时间移动逐渐从她身上爬了下去,容泠叹了口气又道,“你瞧瞧你这身戎甲可还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又见她脸上有干涸的血迹,“可有哪里受伤?你打算站成雕像就这么一直不动弹?”末了也只是白眼相加。

      “皇姐。”

      容澈忽然开口反倒吓了容泠一跳,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我没事。”容澈道,“刚在前线为形势所逼,陈宣翼劝降豫、云二州时得了我的令赦免了两城守备军,我擅自做主还没请皇姐恕罪。”

      “这里没有外人别与我拘泥虚礼。”容泠沉思片刻,方道,“若不劝降叛军铁骑定会踏平吴城直攻南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件事你何罪之有?”见容澈有话她先一步开口,“我知你担心母皇那里,回去之后我会上报这是我的主意。”

      说此话时容泠眸中暗淡,如今她已不敢去赌陛下的心思,与其会害到容澈不如由她一力承担,毕竟她贵为储君不会惹女皇过度猜疑,更何况从战情着想此计可谓上策。

      容澈深知容泠心思,不禁惋惜起容泠回宫之后的变化,她又道,“晚些时候魏长东会带他们来请罪。”

      “好。”容泠望着她,这样的容澈是她都一次见,满身血污更衬得她英姿飒爽,她双眸恢复灵动盛满了笑意,“你快些去清洗,跟小时候一样像个小花猫。”她离她很近习惯的抬手刮她秀挺的鼻梁,笑容愉悦。

      容澈一怔,脸上竟有些赧意幸好头盔未取下遮去了大半神态,“那容澈先告退了。”

      她走至门边又听容泠嘱咐道,“记着待会去我那儿用膳。”

      顾乘风早命人烧足了热水供容澈沐浴,满满一桶热水还氤氲水汽袅袅带着些花香,容澈坐进木桶洗去一身疲惫。即使这样独处私密的时刻,她也是正襟危坐一如往常,举手投足也是恰到好处,俨然不像是寻常女儿家的沐浴倒想是例行公事,条理分明不差。

      待她沐浴过后不久顾乘风便请人进来通报,容澈穿了身青色衣衫微湿的发丝用一根玉簪挽起,其余的如飞流瀑布散在身后。顾乘风进来时她正用一方帕子擦拭流光,流光果如其名流光溢彩,照得满室光辉,而容澈动作细致优雅令画面十分的赏心悦目。

      待顾乘风站定正要行礼却听她道,“顾大人无须多礼。”容澈手上的动作未停,细细擦拭,“你是为刚才廖西风而来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郡主。”顾乘风道,“恕下官斗胆直言,廖西风仗着氏族驻守吴城处处压制府衙为显他统领的威风,这也就罢了下官也是能屈能伸,可在叛军来袭之前他为了立功竟擅自调兵,无视府衙下官也可忍了,可陈统领几次三番要与他商议对策却都被他一口回绝,郡主,恕下官直言此人若留吴城终是祸害。”

      从今日廖西风的言辞便可见顾乘风所言不虚,于是她开口说道,“经此一役可见吴城之于京城可说十分重要,渡江而来吴城占尽地利故人和最为紧要,你说的这些我心中明白自会与殿下提及。”

      顾乘风可说十分高兴忙欠身行礼道,“下官先替吴城百姓谢过郡主了。”

      “顾大人多礼了。”容澈擦好剑身将流光还鞘后又道,“堂姐果然没有看错人,顾大人也不负堂姐所望。”

      “下官不敢当。”顾乘风十分守礼半点没因此而得意骄纵,只是又道,“下官一直以来都想当面跪谢安乐郡主只是一直未寻到机会,希望年关回京待考能亲自登门谢过安乐郡主的大恩。”

      “顾大人将吴城治理有方便是对堂姐的报恩了。”此时门外又来了容泠身边的随从在外
      道,“郡主可收拾妥当,殿下等着郡主过去一齐用膳。”

      顾乘风忙赔礼道,“是下官耽误了郡主令公主久等还请郡主恕罪。”

      “无碍。”容澈抻了抻衣袖自顾乘风身旁走过,随着容泠谴来的随从一道去了容泠小院,而恰在此时魏长东陪同史文龙与云州最先倒戈的副统领夏仲在里头请罪,容澈便在十丈以外候着,她身姿颀长停滞神色淡漠的望着院中的几株芭蕉。

      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房门从里头被人打开,魏长东与那二人一道走了出来,但见容澈背影面上便有了笑意,唤道,“阿澈。”

      容澈回身问道,“江北大营可安排妥当?”

      他转而郑重,“你安心休息我自会料理好大营。”

      “澈儿。”容泠听到魏长东的那一声呼喊便跟着从里头走了出来,见二人聊得气劲不免要出声打断,“等你许久未来在做些什么?”

      对于容泠的亲昵容澈从来都是谨守礼仪,“回殿下,刚与顾大人就吴城设防多聊了几句。”

      容泠面色有些冷意,却依旧道,“快些进来吧饭食都要凉了。”

      容澈深知再以礼相待怕容泠要发作便只沉默的走过去,容泠瞧她从善如流也不与她多计较,若她事事计较不知自己要吃多少闷气,她既见好就收她便不计前嫌,这般相处久了习惯了也好
      。
      吴城虽然正逢战乱但对公主的膳食不敢有半分懈怠,菜肴精致,容泠吃了两筷后开口道,“他二人虽不是有心叛乱但活罪难逃,只是当下战事未平姑且留着已安人心。”

      “云州的万光已死可当谢罪,至于史文龙待平定叛乱调回兵部做个文书,毕竟今日一役若不是他临阵倒戈,北岸一线未必能守得住。”

      容泠沉思片刻,方道,“依你。”她灵动的眸子里有笑意,“你是怕我秋后问罪寒了将士们的心。”

      容澈闻言不语兀自吃着饭,容泠唇角带笑与她一同吃着,饭后下人撤下碗碟呈上玉杯给她二人漱口,事毕容澈起身行礼道,“皇姐,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大营了。”

      容泠眉梢轻挑慢悠悠的道,“刚才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魏长东说了大营有他让你放心”她话音一顿又道,“再说了大营里都是些男人你去也多有不便,明日你早些起身再去不迟。”
      容澈便道,“那我先回房了。”

      “去吧,回去早些休息别再看那些兵书、策论的,叛军南逃我们早晚要攻过去到时候又是恶战,你若休息不好哪里的有精神去排兵布阵,我听顾乘风说起你今日可是用兵如神呐。”她又笑道,“明早走之前记得来陪我用膳,回去吧。”

      听完容泠的教诲,容澈恭顺行礼道,“容澈告退。”

      容澈回到卧房静坐在书案前,确没动那些兵书、策论只是坐着,她眸中似有一片汪洋无风无浪,四盏烛火照得房内昏昏沉沉,容澈将今日一战将与魏国公那日对谈将容澄的长亭相送一一复想,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沧桑落寞感,她开始怀念起南疆的长河落日与怒吼的风沙来。

      翌日容澈练完剑换了身衣衫才去陪同容泠用膳,坐下不久,门外忽有赵守义的声音传来,容澈眉峰一拧语带不悦,“本宫用膳时不喜被打搅。”

      “回禀殿下,是南阳城传来的消息。”

      容泠视线朝容澈转去,与此同时容澈也正看着她,她道,“拿进来。”

      赵守义双手捧着一张三折的白纸跪在容澈跟前,“回禀殿下,送消息的人说因昨日里大雾迷路才耽搁了时辰到今早才找到殿下。”

      “你先退下。”容泠将信展开略读几句脸色霎时变了又变,整个人如笼寒烟冷光自眸中迸了出来,她一拍桌案力道之大震得碗碟当啷弹起,哑声道,“如此大事阿澄竟对我隐瞒。”

      容澈心下已有八分猜测,问道,“可是常宁王府出了事?”

      “你自己看。”

      因朱恒的儿子被抓大理寺最终顺藤摸瓜查到了容存善的存在,也不知怎地裴清扬向陛下求得了主理此案的旨意,借此事发不仅大肆搜查常宁王府更又在女皇跟前混淆视听,还暗地里使计阻碍常宁王面圣敷陈的请求。

      容存善并非在业成寺所抓,那日容澄与白青桐祭奠王妃回到王府,常宁王便暗中派人将容存善送出了南阳城,即算如此人还是被京兆尹给抓住了,凭借容存善与常宁王众所周知的关系,裴清扬查抄王府也算是有的放矢,有心想帮者也是无能为力。

      容澈眸中波涛剧烈起伏,那张纸也被她重重扔在地上,“裴清扬,该死。”

      容泠知她此刻定是怒火大炽,便也不在此刻雪上加霜,可容澈从来就是个克己的人一瞬便从失态中恢复寻常,她道,“皇姐,容澈恳请皇姐回宫向陛下求情。”

      “容存善若真是先太子遗孤那常宁王与叛党便难脱干系,即算他从不知情陛下也难放过他。”帝王家的情从来只用在你对我未曾有威胁时,一旦有,反目成仇、六亲不认也就不在话下,古往今来比比皆是。

      “皇姐不要忘了,常宁王贵为亲王收养义子也是要向陛下请旨的,如此这件事说到底陛下也是知情者理应同罪。”

      “澈儿,你不要冲昏了头脑。”容泠听她此言也是惊了一跳,面色愠怒,“你记住切不可在陛下面前说这些话。”

      “皇姐曾道容氏一族只与我同堂姐最亲,如今堂姐有难还请皇姐伸以援手。”

      容泠略显无奈道,“澈儿,我可曾说过不去救阿澄?关于阿澄生死我又岂能坐视不理,只是你万不可莽撞,别让我没救下阿澄再搭上了你。”

      容澈也知此刻失态起身伏地而跪,言辞恳切,“容澈一时情急顶撞了皇姐还请皇姐治罪。”

      “我现在哪有心情治你得罪,你快些起来同我想想当下该如何做?”容泠又道,“这里战事吃紧常宁王也不能不顾,如今之计也只能是我先行回去再做打算了。”

      “皇姐放心回去,容澈定不负皇姐所托。”

      “这是东江以北所有大营的兵符。”容泠取过兵符交于容澈,“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皇姐。”容澈道,“容澈再冒犯一次,君臣之间没有母女之情皇姐也要切记。”

      容泠心头一紧眸光蓦地暗了下来,容澈所言非虚自回宫之后她也逐渐醒悟,她道,“事不宜迟我即刻动身,你也不必在这里了回江北大营去吧。”

      “容澈告退。”

      吴城的天比起南阳城来还要闷热许多,南阳城到了晚间有习习夜风一扫早先炎热,于海潮此刻正在裴献的府上焦急踱步,自责道,“我早该想到这个容存善与常宁王的关系,吴煦也是,怎地这次办事这般麻利一下子就将人给抓住了,这可怎么办?我若能早些通知到郡主也可早有准备,如今长公主与清平郡主都领军在外这可如何是好?”

      裴献不语只兀自沉默,于海潮如自说自语,“虽说这容存善是先太子遗孤,可王爷收养他是念在他救过郡主的份上,整个王府都知道王爷待他并不亲近哪里会晓得他是叛党一员?”

      “还有陛下。”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陛下怎能只听裴清扬的一面之词便查抄王府,也不顾宗室颜面就将王爷一家百口余人囚禁于王府中?这也就罢了,陛下竟然还惦记着去虎落围场狩猎,将此事一再耽搁,此事耽搁越久对王府越加不利。”

      裴献依旧闻言不语目光垂楼猜不透心思,于海潮停下踱步疾走他面前,说道,“伯亨,你倒是说句话啊。”

      裴献慢慢将目光抬了起来,平静的语气下是悲愤与痛惜,“我与几位大人上疏为王爷说情,陛下不仅不予还当庭呵斥我等包藏祸心、包庇乱党。”他叹息一声,又道,“陛下哪里是耳目闭塞受人蛊惑,不过是趁机除掉常宁王罢了。”

      于海潮大惊,满脸惊疑不定道,“你小声点。”他见裴献不似说笑,满脸肃然,“伯亨,你说这些话可有依凭。”

      “先太子遗孤、叛党还不能作依凭?怕是常宁王府上下都难逃此劫。”

      “那郡主可怎么办?”

      “殿下应当会全力相救。”话虽如此说,但却在一顿后又道,“如若陛下杀心已决怕是殿下也无力回天。”

      于海潮着实吓得不轻,烜赫一时的常宁王府转瞬成了过眼云烟,他自心尖顿生悲凉之感,他道,“陛下明日便要启程去虎落围场了希望王爷能够逢凶化吉。”

      门外忽想起亲信急切的呼喊声,“大人不好了,裴大人带着执金卫去了业成寺。”

      门外余音尚在裴献便对于海潮道,“你赶紧去业成寺我去常宁王府告诉郡主。”

      “且慢。”于海潮道,“你告诉郡主便是害了郡主。”

      “不。若容存善有事便是死无对证才是害了王府。”

      “那你怎知他不会陷害王府。”

      裴献只道,“你听我的,快去。”

      于海潮见他如此肯定也不疑有他,赶紧带人赶去业成寺,裴献骑了匹快马赶往常宁王府,狂奔的马蹄踏响长街没来由的惹人一阵心慌,虽与于海潮说回天乏术,但他尚有期望常宁王府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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