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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七 ...

  •   一阵电闪过后闷雷滚滚而来,夜空像是被扯开了一道口子,银河之水飞流直下落入凡间,大雨如注。魏国公立于月台之上望着底下三千府兵,他们手捧盛满烈酒的大碗,面容刚毅,沉默的注视着他们的将军。

      魏国公开口道,“此去若成荣华富贵若败死无葬身,老夫只说一句,愿追随老夫的便同饮此酒,不愿追随的老夫也不强求。”

      三千府兵豪情壮志,众口齐呼,“誓死追求将军。”

      “好。”魏国公高举手中大碗,“如今昏君无道荒废社稷,就让我等血性男儿重振山河。”他仰头饮下碗中酒再高高举起,“将士们,随我杀进宫去。”

      众将士将大碗端起喝下和同雨水的烈酒,跟着也高高举起,呼和道,“虽将军杀进宫去。”接着一齐摔下,豪气冲天。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国公府正门大开将士们整装待发,而门外突然见火光冲天,显现出大雨里藏着的两千人马,一队是魏长东的黑羽队一队是容澈亲兵护卫,这场众寡悬殊的较量注定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魏国公走到人前平静的看着魏长东,“我早算到你会背恩忘义与我为敌,可惜虎毒不食子我才一直没有动你。”

      魏长东黝黑冷峻的脸上布满雨水,蜿蜒崎岖的顺着他的轮廓流淌,他也平静道,“父亲,总得为魏家留后。”

      魏国公朗声大笑,道,“你以为女皇会放过你?我是乱臣贼子你便也是乱臣贼子,你这辈子都洗脱不掉。”

      “我已秘密联系了西疆,若女皇赶尽杀绝西疆必乱。”他说完一顿,又道,“等此事一了我会回到西疆永世不踏入京城。”

      魏国公与儿子说完最后几句对白,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容澈,依旧平静道,“老夫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你,实在可恨,当初我就应该让你父亲杀了你。”

      容澈眸光一暗不为所动,“魏国公意图谋反还不快俯首就擒。”

      这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叛乱,三方进军皇宫都是出师不利,朝闻殿的檐角远远可见可惜终难靠近。雨水一刻都不肯停歇,反而越发的猛烈敲打的大地,唯有此声响彻耳边,魏国公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如今年迈气力大如从前,一死便是将抱憾终身,不如将这矢志不渝的遗志传于他人。

      雨水如幕就连魏国公露的笑容都看不真切,他朗声道,“今夜不论生死今生老夫都不会怪罪你们,但老夫只恨遗愿未解难为先太子昭雪。”他将视线转向容澈,只对着她道,“查清泰山之乱也可解开你的心结。”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完就此打住,又道,“长东,就当是你还清老夫的养育之恩。”

      “父亲,孩儿得罪了。”

      “好,今夜让老夫亲自会会你训练出来的黑羽队可有长进。”说完,他抬手一挥,一声令下三千府兵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容澈与魏长东拔剑相迎,流光的光华锐减却锋芒依旧,砍杀声骤然而起,此起彼伏。

      当空一连响了好几个惊雷将嘶吼砍杀声一并淹没,常宁王府一如往常般平静,即算这狂风暴雨势头不减,也只是将瓦上的尘埃洗清一般的平常。容存善望着外面的豆大的雨滴,听者屋里人说道,“国公让属下先护送公子出城。”

      温润如玉的公子嗓音同样温润,他问道,“出城后去哪里?”

      那人耐心道,“国公已安排好了先去秀城走水路去西周。”

      “再也不回来了吗?”

      “是,国公觉得公子留在东夏总是不太安全。”

      存善回转过身子望着贴身随从,“澄妹十分讨厌大雨声无花院的架子支上了没有?”那人一愣却还是点头当做回答,他又道,“那便好,澄妹怕吵尤其夜深的时辰。”

      “公子,外面的人马已备齐快随我离开吧。”

      他却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公子留在这里并非长久之计,别想那些了快随我离开吧。”随从终是忍不下心中焦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离开。

      “且慢。”他力气上抵不过随从脚步只能随着他凌乱的迈起来,嘴上又道,“我想再去看看她,这一走怕是天涯相隔永不能见了。”

      “公子来不及了,快随我走。”

      人还没到门边,门已被人从外推了开,常宁王的衣衫上有几处水迹,他缓缓踏进门外的守卫又将门严实合上,“这么晚你要带公子上哪儿?”

      随从挡在容存善身前警惕的盯着常宁王,而他身后的容存善却恭敬的开了口,“父亲。”

      常宁王望着他的眼中带有无奈的疼惜,他有些涩然开口道,“城门已关此时出城必死无疑,善儿回头是岸。”

      “哪里是岸?”容存善面色凄然一笑,“父亲,哪里才是岸?何况我已无法回头。”

      “来人。”常宁王喝道,存善面色不改大义凛然,只听常宁王厉声道,“将他带下去。”他抬手指向的却是挡在存善身前的随从,王府守卫听命行事三两下便将人带了下去,房门再次关闭,严丝合缝。

      一时间室内唯有从窗缝溢进来的雨声,常宁王捡了一处坐了下来,他目光温和落在了容存善的脸上,过去种种即刻席卷而来,千言万语却又从哪里开头。

      容存善回望着常宁王这才惊觉他已如此苍老,当年意气风发将他带回王府的年轻王爷,如今的脸上也爬满了整齐的褶痕,而时间的踪迹便隐藏在那里。他走过去也坐了下来,问道,“父亲何时知道的?”

      常宁王面露慈爱,笑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那个守在容澄身边的男孩儿,清秀的长相不知是何人家,正巧在照顾着发烧的容澄也替她清洗过腿上的伤口,他本是十分感激,可当男孩站起来面对他时,男孩腰间垂怪的玉佩一下子晃进了他的眼里,他才恍然知晓这一切原是早有预谋。

      容存善见王爷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上,于是将其取下放在桌上,也笑道,“原来是它。”他仔细抚摸着玉的一角,哪里刻了一个极小的“容”字,不仔细瞧便难以察觉,他说道,“这是母亲唯一留给我的遗物,我才会如此珍惜日日带在身上。”

      常宁王问道,“你可知这玉从何而来?”见存善摇头,他又道,“这是我送于你母亲的,让她日后若遇困难便带着这块玉来找我。”

      存善大惊,忙道,“这不可能,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怎会是你的东西。”手下的“容”字一瞬间变得好大,好似在提醒着他王爷所言非虚,他心跳更快满脸惊慌难定,一个劲的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先不要着急,听我从头与你慢慢的说。”常宁王开口安抚却不见成效,只得作罢继续道,“当年泰山之乱先太子与身怀六甲的太子妃一同被困泰山,我当时心中不忍却身单力薄,绞尽脑汁才乘人不备将太子妃偷移出了泰山,但没走多远你太子妃腹痛难忍我只好将她放在山脚下的一户农家休养。”

      存善此时已平静了下来,这些波折母亲竟从未告诉过他,如此想来他面上又不禁自嘲一笑,母亲怎会告诉他这些,若不是后来被魏国公寻到,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乃当朝太子的遗腹子,是东夏的皇嗣。

      “待到泰山之乱平定我才敢悄悄再去瞧你母亲,竟没想到你已出生,那时为怕你母亲泄露只做寻常人家打扮,好在那户人家也不多心,待你们也十分的好才令你母子平安。”说起这段往事常宁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母亲抱着你让我给你取个名字,我与你母亲当时都希望你能远离是非如普通农人一般长大,于是便给你取名存善,是望你常存善念平安长大。”

      “父亲。”容存善道,父子俩难得在这雨夜促膝长谈,将那些盘恒已久的话逐一说了出来,“若我不在京城中长大或许真能如你所愿忘却仇恨,可每当我望见朝闻殿那高高的檐角便连忘记也不被准许了。”

      “所以我不许你考学,让你离开此地常年游学便是为此。”常宁王摇了摇头,话中无奈,“却没想到是方便了你与国公往来。你那时守在阿澄身边我一眼见到你便认出了你,你与皇兄长得如此相似也难怪国公能找到你,我担心你在外被人利用又怕你被有心人认出,这些年故意对你冷淡故意将你放逐却希望你不要怪我。”

      “是我辜负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他又道,“虽然府里的人都觉得父亲待我冷漠,但我心知父亲对我极是关照有加。最好的学馆最好的老师,冬夏衣衫总是及时的送过来,王府里最好的药材也是源源不断。”一念及此他眼眶湿润,这么多年父亲待他何其好他竟为发现,他被仇恨蒙蔽太久从不愿细究这其中缘由。

      他起身跪在了常宁王脚边,俯趴在地哽咽道,“父亲,是善儿害了父亲。”

      “你起来。”常宁王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亦是眼眶红润,“从接你回王府的那一日起我便料想会有今天,当初我能保你出生今时我亦要保你性命无忧,不然待我百年之后让我以何颜面再见皇兄。?”

      “父亲万万不可。”存善摇头不肯起身,“谋逆乃是死罪,父亲应当一口咬定不知我的身份与此事无关她便没有理由治你的罪,善儿不想父亲为善儿冒险更不想澄妹有事。”

      “若是阿澄知道这事她也会想尽办法保护你。”常宁王终是将他扶起,“你与阿澄都在幼年丧母彼此怜惜感情甚笃,她对你比对王府里的其他兄长更要亲昵,她怎会眼睁睁的见你出事?”

      “父亲还是不要让澄妹知道的好。”容存善心中虽急,依旧斟酌开口,“我有何脸面再让她救我,是我将王府陷入如此困境害了父亲也害了澄妹,我倒是希望国公今日能事成,这样至我少便能保证王府平安无虞,只可惜国公今夜必败毕竟容泠她有澄妹相助。”

      “你倒是十分看好她。”

      “那是自然,澄妹聪慧过人当今世上又有几人能胜过她。”提起容澄他的脸上便扬起了笑,“澄妹才貌过人,风华绝代,乃当今第一奇女子。”他从未跟你说起对皇位他并不热心追求,他想要那宝座是想把它送给容澄,在他心里唯有容澄才配高高在上坐在那里。

      “善儿,你姑且先留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可再擅作主张,待到外面风平浪静我们再做打算。”常宁王敛色沉声道,“除了国公可还有几人知晓你的真实身份?”

      “还有三人,我那随从、秀城的王大人、还有一位是与国公相熟的大儒朱恒先生。”

      “好。”常宁王已站了起来,他走到门边再三叮嘱,“你且安心待在这里。”说完推门而去,雨水夹杂着风被吹了进来,丝丝缠绕在容存善的心间,他重新走回窗边朝着窗外望去,那正是无花院的方向他总这样安静的望着。

      国公府那边也打到了尾声双方皆是损失惨重,人潮渐渐倒下地上堆尸如山,雨水冲淡了血迹朝着低洼的地方汇去,这是场粉饰太平的大雨,甘心将如此残酷的厮杀遮掩,它以为只要人都死光也就无人知晓,永成秘密。

      魏国公一直伫立在那任风雨狂暴他自岿然不动,魏长东与他相隔两丈对望,也是纹丝不动,厮杀就在身侧不时有人在脚边倒下,痛苦的抽搐,可父子俩浑身湿透相对不语,相互小心提防却又于心不忍。

      眼见大势已去魏国公道,“长东为父死不足惜,但你要记住为父的遗愿。”魏长东将头重重一点以示郑重答应,国公脸上面露欣慰的笑欲拔刀自刎,魏长东眼疾手快赶紧拦下,国公又道,“你想叫为父死在那女人手里?为父就是五马分尸也不受这般折辱。”

      国公如此一问魏长东竟是一愣,双手不由自主的放了下来,国公欣再次举刀放在肩头,手上刚要用力却又被一颗石子打中,吃痛中刀已落地。

      他难以置信盯着容澈,“你这是作何?”话音刚落复又恍然惊道,“靖远王根本没有被围,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预谋,好一招引蛇出洞。”他仰天大笑,“你们吃准了徐鸠与胡成亮贪生怕死,逼得老夫不得不与他们孤注一掷一同谋反,如今又想叫我到她面前供出靖远王作乱,好,有勇有谋,老夫今次输的心服口服。”

      “那就有劳国公了。”如今还站在大雨中的不过十人,势均力敌的战役总是两败俱伤,死伤无数,站着的人也不过是在强撑。

      黑羽队全军覆没,容澈的亲兵也所剩无几,她一声叹息隐没在了雨声中走近了国公,她道,“得罪了。”

      京兆尹与大理寺卿半夜接到长公主御令,将四下城门紧锁后赶忙各带官兵赶来,还未走近便因满地横尸俱惊了一跳,原本平常的雨夜酝酿了此等巨变,俩人越是走近越觉刚才的展开惨烈。于海潮几次吞咽迫使自己冷静,吴煦则短暂的一惊后早已恢复平静。

      容澈见他二人赶来的正巧便将绑缚的魏国公交于他二人,然后走至魏长东身侧,经此一役她依旧淡漠如常,她道,“随我进宫吧。”魏长东沉默的点头随她一道翻身上马,在马上他朝着魏国公望去,这一眼后便是生死永隔,随后扬起马鞭打马而去。

      无花院里早已支起架子,雨水沉闷的打在织布上,也只是空费力气,第三道信号已在空中亮起,大势已定便没有何好担忧的了。容澄亮如星子的双眸中,溢出了笑意,这第一步走得十分稳妥,下一步便看皇姐与阿澈的了,想必此刻的宫中会是十分热闹的。

      惊雨从门外走了进来将今夜的王府中的事情一一回禀,又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便见容澄的眸光一暗,笑容尽失无迹可寻,她垂眸不言,惊雨行完礼后退出门外,八瓣莲花灯随着惊雨开门的动作晃动,容澄的眼中也有不知名的情绪在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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