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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五 ...

  •   常宁王辗转反侧了几个夜晚,今天又是捱到日出,早膳也是随意的打发,近侍规劝无用只能撤下碗碟。连着好几日,最上心的几盆花也无心去料理,只在前厅里心焦的干坐整日,外头每一下动静都引得他翘首期盼。

      今日大早,门房下人飞跑过来报他,“郡主的马车已从街头驶过来了。”

      常宁王脚步飞快的朝厅外走去,身旁伺候的近侍要来搀扶被他不耐的推了回去,他的阿澄一路上吃的苦做父亲的全都知道,恨没能保护好她险些又害她丢了性命,一念及此常宁王眼眶一红脚下也跟着不稳了。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稳,冬歌扶着容澄下了马车就见常宁王匆匆走出来,容澄娇笑行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还行什么礼,身子可好些了?”王爷将她拉近仔细瞧她脸色,“赶紧去给诸葛先生瞧瞧,不将身子养好往后你哪都不许去了。”

      “临回来前海先生特意给我备了药,这一路上身子已大有好转,父亲不必太过担心。”

      “王爷,郡主。”冬歌启声,温柔唤道,“外面凉,进去说话吧。”

      步辇已落在容澄脚下,不知是否顾忌白青桐也在,容澄踏上步辇的动作有些迟疑,但还是在冬歌的搀扶下坐了上去。如同以往一样步辇停在了无花院的月台下,冬歌搀扶着她走下步辇,她回头先是去看白青桐,白青云依旧冷冷清清刚好也在望着她。

      她抬手指着一名侍女道,“你送白姑娘去无香院侍候姑娘。”又道,“青桐你先去休息。”

      无花院里侍女们无声无息的忙碌,容澄由冬歌服侍着先沐浴更衣。白青桐随人到了无香院,与在紫气东来相似这两座小院也有小径笔直相连,无香院雅静,踏进院门是一条鹅卵小道,两边分种着西府与垂丝海棠,故名无香。

      花期未到,小院稍显寂寥,白青桐看着垂首服侍的侍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姑娘,琳琅。”她抬起头偷看白青桐清冷的容颜,复又将头垂得更低,“姑娘可要沐浴?”

      “好。”见她要走,她又道,“往后在这里你不用这般拘谨。”琳琅楞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白青桐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到了春绵,她们的年纪好像差不多大。

      容澄沐浴后换了身衣裳踏进了书房,常宁王哪也没去只在无花院里守着她,她眉梢满含笑意跪下行了大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阿澄你过来让为父瞧瞧。”常宁王见她形容憔悴,身形也有所清减,心疼道,“当初便不该叫你去,来人,去请诸葛先生。”

      容澄笑道,“这一路倒是多亏了阿澈。”

      “我也听说她在永州城数次救你,还为你跳了悬崖。”常宁王一顿,又道,“还有那位白姑娘,自你娘过世后无花院便无人可入住,你这么做是想要为父作何回应。”

      容澄再度下跪行礼,“青桐几度舍命相救,还请父亲成全女儿。”

      “你长到这么大历经几番生死,别说你只想要个她,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为父都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何况。”常宁王将她扶起,目光慈爱,“三纲五常人伦之道为父也曾奉为法度,可自,”他顿了顿,“自皇兄叛乱、你母亲过世后,我便常想世事哪有诸多规矩可依,多少利欲熏心道貌岸然者也懂彩衣娱亲,而你天性纯良又深明大义,仅此一件小事为何就要难为你?”

      容澄娇笑,“多谢父亲成全。”

      常宁王虽也笑着却是泼她的冷水,“不要高兴的太早,我瞧那位白姑娘对你可没有多少意思。”

      容澄佯嗔,“父亲。”

      常宁王大笑,“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他又道,“为父还听说元嘉这次不仅将你打伤,还三番两次令你深陷险境,简直欺人太甚。”

      “父亲不是曾告诫过女儿阶品不及不得放肆吗?”

      他怒道,“当初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次差点就害了你的性命,为父还管她的阶品不阶品,这次为父定要在陛下跟前给你讨回公道。”

      “父亲息怒。”容澄笑道,“我这不也好好的吗,皇姐也是无心,何况如今局势不当与皇姐交恶。父亲可是见过皇姐了?”见王爷点头,她又道,“父亲也不知皇姐尚在人世?”

      “当年因你失踪为父一门心思全系你的安危上,元嘉的意外也就没放在心上,陛下当年以不惊扰亡魂为由将祭葬礼仪从简,免去亲王吊唁匆匆下葬,如今想来确有蹊跷。”

      “圣心难测。”容澄又道,“我回来接到消息王叔近来与南梁多有往来,此去西周也惊觉南梁探子即广又密,王叔此举父亲以为呢?”

      “阿澄,为父不想你参与此事。”常宁王似乎有意不愿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便说道,“只是可惜了阿澈这个孩子。”

      “父亲放心,阿澈是陛下身边的人。”

      王爷大惊,即又笑道,“当真是圣心难测。若有机会你要多提醒阿澈,靖远王入朝多年可不好糊弄,让她要多留意身边人。”

      “知道了,父亲。”

      “你先休息吧,为父要去看看那些花了,好一阵子没料理怕是要败了。”他陪同女儿转去卧房,才走下月台离开了无花院。

      王爷走后,惊雨才在门外道,“惊雨请见郡主。”侍女打开房门让他进去,他行礼道,“惊雨打搅郡主休息,还请郡主不要怪罪。”

      “可有查出是什么?”

      “属下无能,一无所获。”他又道,“郡主可有怀疑之人?”

      王府中的每一张脸都从她脑海中闪过,她摇头,一时半会也摸不到头绪,“往后,你多加注意王府动静。”

      “惊雨还有一事向郡主请罪,红梅岭之事是属下调教无方致使侍卫中计未能保护好郡主。”

      “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大意了。”她一贯清亮眸光暗了几分,“春绵可是下葬了?”

      “王爷的旨意葬在了业成寺,王爷本想等到郡主回来在下葬只是没想到中途又增许多变化。”惊雨将一条鞭子取了过来,呈上,“这是云州徐家三公子亲手所制。”

      容澄接过长鞭手中似有千斤重,鼻间不觉一酸,沉默良久才平静道,“冬歌,去请白姑娘。”

      白青桐踏上王府门外的一辆马车,也不问缘由只安静的坐着,她瞥见容澄手中玄色长鞭,心下了然。马车驶过热闹的长街,朝着城外飞驰,西山幽静处有座小庙名为业成寺,庙小清净却不显破败。

      从山下到庙门有一段斜坡砌了石板梯,每间隔十级设一盏石灯是留晚间照路,两边树密林深。门口扫地的僧童大老远望见她的身影,便跑去里面通知住持,住持合上经书出了庙门在石阶尽头等着她。

      “阿弥陀佛,老衲给郡主请安。”

      容澄含笑道,“慧海师父不必多礼,师父不用陪同我自行去看看母亲便好。”

      “郡主请。”

      容澄的生母就葬在业成寺,她死前遗愿不入容氏祖陵只求葬在这里,而她生前的几年也一直住在这里吃斋念佛。容澄一直不明白当初发生了何事,才致使母亲从此一心向佛,甚至不肯再回王府,那时父亲每日都要来听母亲诵经。

      王妃墓前只有容澄与白青桐默然伫立,夏风、惊雨及冬歌退守十步开外。容澄白衣胜雪裹着貂绒大氅,白青桐一袭淡粉衣裙消减冷清。

      容澄开口道,“我小时候受伤母亲就在这里为我诵经祈福,后来我大难不死母亲还把我带来斋戒礼佛,感念庇佑,如今我还常想起那时她念经的样子。”

      她又道,“只有对王府有功又无亲无故的人死后才会葬在这里。”她指着一处,“你看那位曾救过父亲,那里是母亲身边的老嬷嬷,还有那里,是春绵。”她带着白青桐走了过去,她将长鞭放在墓前,“答应过给你的礼物,我从不食言,春绵可还满意?”

      白青桐望着墓碑上“春绵”二字,想起那日她与程一柳的对战,说道,“阿澄,若那日我没有刻意留手或许春绵便不会死。”她一贯清冷的脸上少有的出现了悔色。

      “不关你的事,那时你我初识我对你也有利用,你不必自责。”

      “好。”

      寒烟如织,钟声回荡,业成寺的红墙灰瓦沐浴冬风。容澄沾湿帕子擦拭母亲的墓碑,白青桐在身后看着她动作缓慢仔细,远远走过来一位小僧童被惊雨拦住,她回身看去,小僧童对着惊雨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惊雨走了过来,低声道,“斋饭已经准备好了,郡主可要用?”

      容澄目光正在查看着可有遗漏的地方,说道,“住持盛情不可推却,母亲会不高兴的。”

      斋堂里四色素菜已准备妥当,容澄刚坐下外面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语调冷淡,“堂姐,阿澈也没及用午膳可否一道?”正说着,她人已走了进去,挑了处容澄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白姑娘,好久不见。”

      “郡主,青桐有礼了。”

      冬歌替三人摆好碗筷便退了出去,房门关闭,斋堂里只余碗箸的声音,斋饭清淡容澄用不惯,吃上两口便停了下来,端坐着等俩人用膳。饭毕,冬歌进来撤了碗箸,沏好了茶再次退了出去,这次容澈终于先开了口。

      “堂姐刚进城我便猜会到这里来。”

      “我回城的消息你同皇姐倒是比我父王知道的还要快。”容澄笑道,“听说前几日皇姐试探了裴清扬,阿澈以为呢?”

      “皇姐贵为长公主做事自有主张,我们做臣子的不该多问。”她又道,“红梅岭那些没尽力保护堂姐的影卫都已处罚,好在堂姐平安归来。”

      “阿澈有心了。”她望着那道淡漠的目光,“裴清扬可是国公身边的人,我听说国公自到京城闭门谢客极少露面。”

      “堂姐真是耳目众多。”

      “我还听说魏长东一回来就与你一道入宫面圣,我思来想去都觉得魏公子此举有些此地无银的意思,多少莽撞了些,可最近我又想明白了,魏公子怕是对国公的谋划也有所迟疑,他现在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堂姐倒是十分了解魏大公子。”

      她笑道,“多少算是我未来的妹婿自当要了解一二,可不能让我的妹妹所嫁非人。”

      容澈极淡地瞥过一旁的白青桐,却说道,“我以为国公会与父王同样以边疆战事不稳推却回京,毕竟陛下这的这座京城是叫人有进无回。”

      容澄敛去笑容,“你也察觉到了?”

      容澈点头,“陛下担心国公与父王手握兵权联手在边疆躁乱,天高地远平乱不及王朝颠覆,故将二人召回京城借机卸去兵权,既然如此国公不会不知此地危险,可他还是回来了。那么只剩两个原因。”

      容澄接道,“一国公年老糊涂并没有猜到陛下的意图,二国公与靖远王打算里应外合攻下南阳直取皇宫。阿澈以为?”

      “国公与父王可都是宝刀未老。”她又道,“皇姐也是此意,只是,”她望了容澄一眼,才道,“只是陛下似乎毫无察觉,不知那位裴大人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阿澈。”容澄垂眸掩藏情绪,“陛下与十年前的陛下已是不同,我听说陛下最近私下召见礼部问及关于封禅的事宜,可你我都知道先皇便死于封禅之乱。”

      “堂姐提及封禅倒让我想起国公竟然是先太子身边的旧人,长东的意思国公似乎是在为先太子昭雪。”

      “陛下斩杀先太子与封禅之乱,常宁、靖远二王也在此战中立下大功。”容澄抬眼望着她,“这件事怕是远没有卷宗记载的那般简单。”

      “堂姐是否要彻查此案。”

      容澄摇头道,“一来节外生枝,二来惹陛下忌惮,此事千万不可在皇姐跟前提及。”她又道,“对了阿澈,父亲早上还要我多提醒你提防身边人。”

      容澈一愣即又明白过来,“替我谢过王叔。”

      “阿澈,在靖远王与国公计划尚不明确之时你切勿轻举妄动,你在陛下身前做事更要小心谨慎,与皇姐也不要走得太近恐惹陛下猜疑。”

      “堂姐放心,我心中有数。”她站了起来,又道,“我回来至今都没来拜祭叔母,堂姐稍坐。”

      容澄笑道,“怕是母亲要怪你了。”

      容澈已经记不清叔母的面容,她只记得那是个温柔的女子,对她也是关爱有加,后来她去了边疆,再后来京城传信说常宁王妃病逝,一晃又过了八年。祭拜过叔母她又去春绵墓前,斜阳照双颊,她眸光淡漠伫立良久才转身离开。

      西山脚下容澄与容澈道别,容澈与白青桐说道,“白姑娘若有空你我再切磋剑法。”

      “有劳郡主指点。”

      容澈颔首,转身上马,飞驰而去。容澄如来时一样坐着马车,驶进了城,这一日下来才觉疲乏,在马车颠簸中竟睡了过去。马车何时停在了王府门外她并未察觉,只是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耳边温柔响起。

      “澄妹醒醒,到家了。”

      容澄悠悠转醒,才看清眼前的人,她一怔即叫道,“存善哥哥你回来了。”

      容存善目光温和的望着她,那张如美玉雕琢,举世无双的脸上挂着宠溺的笑,他道,“快些起来,莫要冻着。”他挥退冬歌亲自将容澄扶下马车,步辇停在月台上他又扶她坐上去,更是一路相随步辇去了无花院。

      这位如玉公子瞧白青桐第一眼的神情令她印象深刻,他的眼神看似平静如常,虽是温和但那温和像是浮在脸上,并非出自真心。以她的冷清本不该将他人的态度放在心上,那这次是为何?她想可能是那温和下的敌意,一种突如其来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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