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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四 ...

  •   华灯初上,容澄回到王府,萧克诚前厅已等候多时见她回来起身相迎,他瞥见守卫抬过来的那口熟悉的箱子,眉峰一拧却也不多言。直至将容澄送到暖阁才开口问道,“闵大人可有为难郡主?”

      容澄淡笑道,“闵大人为人清正只挑了幅玉竹先生的墨宝。”

      听此言萧克诚眉头舒展,神色愉悦,“真是有劳郡主了,郡主早些休息,船已准备妥当明日便可起航。”

      “六王爷费心了。”

      西周朝臣的立场历年来一直在大皇子与三皇子间摇摆不定,而皇上也是一样,只是每次都要与朝臣反着来,若朝臣这次力挺的事大皇子那皇上便要多加重用三皇子,总之不会与朝臣一气。萧克诚空有满腹谋略却也难以倾倒局势,他暗中盯着两位皇子许久搜罗了不少罪证,只待一个好时机,如今终于叫他等到了。

      他想扳倒三皇子顺势上位,却要假借闵文浩之手让一切更加顺理成章,若他出面弹劾,虽也有用但皇上更多的会以为是皇子倾轧,想大而化小,但闵文浩一贯刚正不阿,由他带头弹劾满朝文武必定紧跟其后,到时候皇上有心包庇也难以为之。

      更何况这样即可以掩藏他萧克诚的野心,不惹其他皇子忌惮生疑,又可捏住闵文浩的把柄留之后用,一石二鸟,心机颇深。

      容澄沐浴后坐在床边,目光空洞,思绪早已飞过千山万水。不知父亲新养的几盆花长得如何?不知多日未去祭拜母亲她生气了没有?不知阿澈与皇姐可有事发生?不知南阳城里的百姓是否都在为年关忙碌?

      “阿澄?”白青桐见她脸色冻得发白,开口唤道。

      容澄回神笑道,“青桐双亲可还在世?”

      白青桐摇了摇头,“我自幼被捡回百花宫,不知双亲是谁?”

      “百花宫过年是什么样子的?”

      “与往常一般,只是晚饭间会许弟子们饮椒柏酒。”

      容澄欲要说话却被敲门声横空打断,海先生每日都要替她诊脉,不论多晚这一日一诊都决不会落下,正巧今日他进宫的早她又回来的晚。容澄与往常般卷起衣袖伸出手腕,海先生凝神切脉满脸认真,白青桐陪同在侧不言不语,烛光明明满室静谧。

      “明日你就要离开这里,我趁这几日便利借了皇宫里的药房给你炼了一瓶药,每日一粒和温水服下够你服用回京。”他递上白瓷药瓶。

      容澄接过药瓶捏在手里把玩,“你往后日日侍奉在皇上左右多少能听说些朝堂上的风云变化。”她话音一断,含笑道,“不出十日你会清楚三皇子是如何失势,我回东夏之后一旦萧克诚生了贰心背信弃义,你便怂恿萧晗晴故技重施。”

      “这些你都放心,回去之后好好调养身体,冬日本就难捱你少些外出。”

      “小海,我走之后你自己小心。”见他点头,她又道,“西周的大小事你都要告诉我,不要擅自行动,你若出了事我便没法向玉竹先生交代。”

      小海只沉声道,“你放心回去。”他起身收拾好药箱,如常一般先理好坐皱的衣袍再背起药箱,又说,“不出半年我便去找你,你府里的那个诸葛先生没我厉害,你的身子还得我来照顾。好了,你好好休息,明日可能没时间去送你了,一路保重。”

      寒宵稍短,仿佛刚睡下没多久天便亮了,城郊的江面上停泊了一艘船,今日吹东风适合杨帆远洋。容澄登船眺望,西周已远盛景依然,大江两岸是烟岚青山,船行渐远,而偌大的西周从眼前销声匿迹。

      江面平静倒映天际,凌凌波光上有白鹰盘旋,夏风屈指放在唇边吹出一声哨响,白鹰听见召唤俯冲而下,扑腾着停在了他的手臂上,他从白鹰腿上竹筒取出字条交到容澄手上。容澄展开字条只见上书,“同平章事裴清扬”七个字,她一扬手江风便将字条吹到了江面上,薄纸湿了水很快就沉了下去。

      “看样子皇姐也注意到了此人。”她望了眼东夏所在的方向,又道,“依皇姐的性子不会坐以待毙,不知皇姐会怎样出击,你写封信回去让他们密切注意宫里的动静。”

      “是。”不多时,一只白鹰从江面上展翅高飞,消失在了东夏的方向。

      大寒这日同平章事裴清扬如以往一样,在女皇近侍的引领下出入后宫,女皇下午一般都会待在西殿,刚好去西殿的路要绕过临华殿边上,裴清扬这一路遇着的太监婢女都要向他行礼。他脚踩牛皮冬靴昂首阔步,趾高气扬,腰间挂着块粉穗玉佩及一个鹅黄色的香囊,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

      正要绕过临华殿却冒出一队执金卫来,二话不说将他押解起来,执金卫掌宫中日夜巡查警戒他自是清楚,但他出入后宫多次都平安无事想不通为何栽了跟头。

      依裴清扬的性格自然要大吼大叫、拳打脚踢一番,但这几个执金卫却是面色不改不为所动,直到将他拖至临华殿扔在地上才列队站在一边,宛如一道围墙岿然不动。裴清扬怒极站起来嚣张大骂,刚说了几个字又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本官是谁?”三番四次被人踹倒在地小腿一阵钻心的痛,他也不敢再试图站起来,但依旧叫嚣,“本官乃同平章事裴清扬,你们大胆,放肆。”

      “那裴大人可知外臣擅自出入后宫乃是死罪?”容泠隐约看到这位裴大人面色白净长相秀气,确有几分姿色。

      裴清扬这才看到正殿高坐前放置了一架屏风,一个极好听的女声自里面传了出来,他大叫道,“本官可是持有女皇陛下特赐金牌的,你又是何人?你可知挟持朝廷命官乃是大罪。”

      “金牌呢?”

      裴清扬洋洋得意自腰间取下金牌,“陛下钦赐在此金牌还不快跪下。”他举起金牌就要爬起来,膝盖尚未抬起又被踢了回去。

      “将金牌呈上来。”

      裴清扬还没来及反应金牌已被人夺走,正欲发作,只听那道女声又说,“裴大人,你的金牌呢?”

      “不是在你手上。”

      容泠发出一声轻笑,“裴大人没有金牌却还要狡辩。”她懒懒道,“来人,先掌嘴。”

      刚刚押他来的黑脸侍卫上前一步,裴清扬吓得倒爬,但还是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他只觉头晕目眩半边脸火烧般的疼,龇牙咧嘴的继续骂道,“大胆,放肆,这里可是宫城禁地岂容你等放肆,陛下是不会放过你。”他又冲着殿外大喊大叫,“快来人呐,快来人呐。”

      等他叫了一阵子见殿外毫无动静自己停了下来,容泠近旁的女官才开口道,“放肆,区区三品岂敢在这里对长公主不恭不敬,裴大人开口闭口就拿陛下当幌子难道不想活了吗?”

      “胡说,本朝长公主早夭哪里还有什么长公主,你等假冒公主之名才是罪该万死。”

      容泠嗤笑,冷冷道,“本宫今日便叫你万死。”

      裴清扬彻底被吓坏了正欲借机逃跑,只听得外面高唱一声,“陛下驾到。”他满脸苦色转喜又试图要再爬起来,却因为被踢伤腿麻又跌了回去。

      容泠轻挑眉梢,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前去相迎,女皇踏进临华殿先淡扫了眼地上的裴清扬,裴清扬赶紧朝着她爬去。

      容泠走近行礼道,“儿臣恭迎母皇。”

      “元嘉这里好热闹。”屏风被收起,女皇步至高坐坐下不再多看裴清扬一眼,却说道,“裴爱卿怎么也在这里?”

      裴清扬爬过去跪好,“陛下救我,陛下这些人居然敢打我。”

      “放肆。”女皇身旁的安公公赶忙打断,“皇宫禁地岂容你大声喧哗。”裴清扬立马惊若寒蝉,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原来这位是裴大人。”容泠恍然道,“此人明明不是内宫中人却在内宫任意走动,儿臣以为是刺客便抓来查问确保母皇安危。”

      “还是元嘉有孝心。”女皇笑问,“朕刚才在外面听见你说什么死不死的是怎么回事?”

      容泠自然听出状似温和询问里的尖锐,她垂首对答,“按照本朝律令擅自出入内宫乃是死罪。”

      女皇状似沉思,“也是,元嘉刚刚回宫不知裴爱卿有朕的御赐金牌。”她又转而对着裴清扬道,“爱卿也是既然有金牌为何不拿出来。”

      见裴清扬又要张口欲辩,安公公眼疾手快赶忙扶起他,抢了他的话头,“裴大人肯定是忘了这恩宠,地上凉裴大人赶紧起来别冻坏了身子。”裴清扬晕乎乎的被扶着,小腿又酸又疼根本站不住,只得将身子一半的重量压在安公公身上。

      女皇满意的点了点头,“朕难得来元嘉这里一趟就留在这里陪元嘉用膳,去吩咐御膳房做些元嘉爱吃的来,其余的人都退下吧,。”

      “是,老奴告退。”安公公拖着呆若木鸡的裴清扬一起退出了临华殿,走出临华殿好远的地方,他又道,“多亏了小德子跑得够快请来了陛下,要不然裴大人的这条命怕是就没了。”

      “是是是,回头我一定好好谢过小德子。”见安公公含笑点头,他指了指临华殿压低声音问,“真的是长公主?”

      “这还有假?”安公公敛了笑,“现在,朝里面都没几人知道。”他打住话头也不多说,“裴大人慢走,老奴还要回去时候陛下,就不送了。”裴清扬忙拱手目视安公公离开。

      待人都走完后女皇才又开口,兴师问罪,“泠儿这次莽撞了些,明知裴爱卿有朕的金牌还敢用刑,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

      容泠跪地,神色如常对答平静,“母皇明明知道裴清扬是国公的人为何还要留在身边?”

      “朕自然有朕的意图。”知道容泠是为自己担心,她又面露温和,“地上凉泠儿先起来,往后不可再无辜非难裴大人。”

      “儿臣知道。”

      这桩宫闱秘闻传到一些人的耳朵里不过一日的时间,容澈随即进了宫去见容泠。又过了三日才传到船上的容澄手里,容澄捏着字条,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将上面的字逐个看完,竟有些可惜未能在场亲眼旁观。

      冬歌在一旁不解的问,“既然长公主已经大费周章的将人绑去了临华殿,为何不趁快除掉他。”

      “皇姐只是试探罢了,一来试探此人斤两二来试探陛下反应。”她笑道,“若此人是个草包皇姐自然要放了他,但若此人城府心计都深不可测皇姐又岂会放过他。”她从窗子望向湖面,只见江水平楚天阔又问道,“明日是不是要改走旱路了?”

      “是,明早船会停到吴城码头。”

      “还要几日才能回京?”

      “下船后还需四日便可到达京城。”冬歌自然知道她为何要算计时日,便道,“长公主祭祀宗庙应该是赶不到了。”

      容澄含笑打趣道,“过了那日应当再无人敢说‘本朝长公主早夭’这句话了。”

      长公主祭祀大礼由太常寺操持,正三品以上官员才可参与观礼,皇上有旨祭礼、程式均以皇家最高规格,用意以不言而喻。太常寺自然不敢怠慢,长公主于礼前三日斋戒,城里自七日前开始戒严,只有祭祀一过改写过总是玉牒朝中大小官员才敢松下一口气。

      这日天朗气清和风舒畅,容泠身着明红长公主衮服,头戴玉雕金丝细缕的凤凰冲天头冠,脚踏金绣祥云团凤图的白色羊皮靴,明妆俨雅白玉垂腰。她沿着红毯铺就的长道一步一步踏上汉白玉阶,环佩玎珰作响,清脆悦耳。

      黄色蒲团前是一尊双耳钟鼎,里面点了三支清香,青烟冉冉。她在蒲团上三跪九叩,耳边是礼官唱和的高亢声,“嫡长女,元嘉公主,叩见列祖列宗。”

      在外列位的三品以上大员跪地齐道,“恭迎长公主回朝。”这喊声震耳欲聋,在宗庙久久回荡。容泠步入正殿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礼官唱和群臣叩拜,她目视着庄严肃穆的大殿,在祖宗灵位的凝视下心潮澎湃。

      过吴城后因为赶不上祭祀所以夏风有意放慢了速度,容澄身子骨弱,剧烈的颠簸会让她极为不适,好在冬歌知道该如何照顾她。回去的一路要比来时顺畅的多,晚上休整时,夏风跃上屋顶召唤白鹰,这次是海先生从西周送来的消息,容澄阅罢将之付之一炬。

      闵文浩带头弹劾三皇子身为皇子暗通他国,更是为一己私欲枉顾边境百姓安危,为南梁大开方便之门,以致边境贸易已有的三年亏损。大皇子借机诬陷三皇子去年赈灾实为偷取国库,中饱私囊,皇上因此大发雷霆,当朝褫夺其王爷爵位将他幽闭王府反省。

      容澈这才惊觉萧克诚这一步岂止二鸟,她竟然少算了大皇子这一只,定是他暗中撺掇大皇子落井下石,大皇子也是蠢竟想出个污蔑罪名的法子,三皇子狗急跳墙又怎会不再反咬他一口,到时候萧克诚只管坐收渔利,就不知九皇子是否能成气候了。

      她从沉思中醒过来开口问道,“夏风,还需多久才能回京?”

      “明晚便可进城。”

      “不知为何这几日回京心切,刚才沐浴后身体舒畅,不如现在就启程赶在明早进城。”

      冬歌在一旁说道,“不过一晚的时间,郡主还是以身子为重。”

      她含笑道,“我出来快有四个月了委实想知道父亲的那些花养的可还好?”

      见她心切,夏风道,“郡主稍后,我先去准备。”

      马车夤夜飞驰,月光清澈如水,容澄撩开车帘去辨路旁景物,好知道此刻身在何处。白青桐阖目假寐,不知是否因为容澄的影响,她竟也有些迫切。

      容澄放下窗帘目光落到了白青桐的脸上,她细细端详,道,“青桐,你会喜欢上那里的。”

      白青桐睁开眼睛注视着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天下之大哪里于她来说都是一样,孑然一身。容澄只是微笑,令人温暖,她报以微笑当做回答。

      夜继续安静下去,到京城还剩下短短的距离,竟让人觉得夜色漫长,焦急无奈。冬日的冷风一过,吹凉了夏风额上刚浮现出的汗,东方天际终于出现了一丝的光亮。

      太阳穿过积云的幕布,冉冉而出。前方巍然耸立的便是南阳城的城门,灰墙之上一片金鳞,马车在此刻却停了下来。容澄掀开车帘举目去望着城楼上的南阳二字,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临行前父亲的那句“万事小心”又在耳边响起,可如今这里才是最要小心的地方。

      她放下车帘马蹄重新踏了起来,守城的兵卫正欲开口询问,夏风已将郡主令牌递了过去。卫兵忙跪了下来,道,“恭迎郡主回城。”

      容澄的马车飞快的驶进城门直到行去很远,守城的军官头领才叫来了两个小兵,于僻静一隅吩咐道,“你去宫里见长公主殿下,你去靖远王府找清平郡主,就说,安乐郡主回京了。”车轮在石板路上飞转,碾碎了满城的寂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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