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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了谁家姑娘的冤魂 ...

  •   近来,湖州南浔县永定门外河水泛滥,官家命了百名士兵驻扎在此以竣通河道,又逢梅雨时节,更是足足一个月都未曾停歇,河道上泥泞不堪,水洼遍地。不仅是路经此地的旅人过客,就连当地百姓,无不叫苦连连。

      杨兆坐在陈记酒家靠窗的角落喝着烧心的闷酒,一边用箸子百无聊赖的拨着眼前的一小碟卤煮杂碎。

      一旁的小二见状,忙用巾子擦了擦手,上前递上一碟红衣花生,问道:“杨主簿,今日可是有心事?这卤煮可是您平时最爱吃的。您说说,没准小的能给您开解开解。”

      “呵,你小子怎有那个能耐开解得了杨主簿。”陈记酒家的老板娘陈二娘正巧从二楼下来,刚下拐角,扑哧的一声便笑了。“前些日子陈县令离任,被调去了江西南昌做知府,杨主簿好不容易破了那官銀丟失案,却便宜了陈县令那个老不羞,倒叫人家升了官。自己却仍旧得做那小小的从九品。这到头来的心血白费了罢,这能不叫人郁结了么。”陈二娘早年不识良人,从了位盗匪,跟着走南闯北过,如今从了良,见到那官事,总想刺几句。

      “你这寡妇休要胡说,男人家的事,岂是你个妇道人家能说的。”一旁喝酒的大汉突然窜了起来。

      “哼,我妇道人家当然不知道,你们男人这些的事,还不是你们自个说的。”陈二娘掐着腰。

      “你你你!”王捕头指着陈二娘说不出话来。

      “王捕头,莫要跟小娘们置气,陈家二娘的刀子嘴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二娘,我要的烧酒呢?这天气粘粘糊糊的,快给杨主簿和王捕头也上一份,去去霉气。”邻座的张裁缝忙把急的跳脚的王捕头按回了座位。

      “这小娘们上不了台面,她的话,主簿您可千万甭往心里头过。”王捕头气愤的抓了把花生就往嘴里塞。

      杨兆自是不会跟女人计较这口头之快,只是这心头刺被人这么摆在了明面上,面色难免有些不快。这下啥胃口也没了。

      拿起斗笠和蓑衣,往身上一搭,便躬身作揖,说道“有些乏了,你等继续。杨某先行告辞。”说完便一头扎进雨里。

      “哎,别走呀杨主簿,还有上好的青阳烧酒没喝呢。”陈二娘朝着大门唤了声。却见冲进来另一个人,定睛一看,发现是刘捕头,刘捕头拿下斗笠,甩了甩斗笠上过剩的雨水,问道:“杨主簿可在这?”

      “适才还在,这不刚走呢。他前脚刚出,您后脚就跟进来了。”

      “哎呀,早该告诉我。”说着便要往外追去。正要往外赶,却被刚去了茅房的王捕头扯住了。“干啥,火急火燎的,赶着投胎去呢?”

      “不是我要投胎,是别人投胎去了罢。”

      “啥?来事了?”

      等王捕头和刘捕头赶到毛家村北麓的时候,发现杨兆已经在人堆里头,指手画脚的命人打捞尸体。按理说杨主簿只是个掌管文书的文吏,验尸查案并不是他的职业所在,但是今日不同往日,新县令正在上任的路上,这人不是还没到嘛,仵作前阵子告老还乡,这贴出去的招募的告示,到现在都没人揭,如今只能他硬着头皮上阵了。

      杨兆捂着鼻子,凑近尸体一看,铜铃似的两眼睛,不禁也有些发怵。忙对刚赶到王捕头和刘捕头说道“杵着做甚,还不过来赶紧把尸体抬回衙门!”

      “是谁发现这具尸首的?”杨兆正了正色转身对着人群问道。

      “回大人,草民是毛家村的人,是草民的贱内,今晨卯时三刻,贱内挑着两担豆腐,前去来福酒家,过桥的时候发现的。”一个身穿粗布短打得中年汉子躬身上前说道。

      “关叔,毛氏的口录可作了?”

      “录好了,杨主簿,您瞧。”关叔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了本册子。关叔是南浔县的老衙役,早年考过秀才。

      杨兆拿过笔录,翻了翻,若有所思了一会,便往尸体走了过去,王捕头正和陆捕头正担着架子,准备将尸体往上抬。尸体浸了几天的水,十分的沉,王捕头和陆捕头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尸体晃晃悠悠的挪到担架上去。不成想却晃出条腿来。

      “停停停,先别动。”杨兆觉得有些不对头。上前对着尸体早已泡发了的脚掌比划了几下。心中觉得有些怪异,具体又说不上来。

      这些日子全湖州一带,连着下了一个月的倾盆大雨,蔡水河早已泛滥成灾,河里泥沙翻滚,不少鱼都被冲上岸边扑腾。
      这尸体,顺着河流七拐八拐的飘荡了几日,早已破碎不堪,恶臭比往日很盛。周身泡的发黄发胀,面目全非,衣裳被泥水浸泡得掩盖了原来的颜色,但仔细分辨还是依稀看出死者的大概身份。死者蓄发盘髻,脚上留有一只绣花缎面鞋,一双手指呈弯曲状,指甲涂有丹蔻鲜红修长,指甲尖部却多有破损,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泡得表皮泛白,衬得鲜红的指甲十分骇人。原本还有些好奇的村民在一旁观望,一瞧见那红艳艳的指甲,后脊一凉,跑了一半,只留下了几个胆大的。

      饶是见惯了尸体的几个衙门大老爷们,都觉得脚底生寒,瘆得慌。

      这明眼人一瞧,都知道是个凶案。不知哪个人家的姑娘,丢失的这冤魂。

      这既没有知县大人在场断案,又没有仵作验尸,不好妄下定论。

      “先把尸首抬往义庄,暂时收做无名尸处置,详细待新知县上任了,再由他定夺。”

      “大人,时辰延误,影响案情的判断,容请民妇一试。”突然人后走出一名女子,女子身穿对襟粗布衣裳,头戴荆钗包巾,少妇装扮。女子面容沉着冷静,嘴唇微抿。
      众人觉得面生,倒似从未见过这小娘子,不知是谁家的妇人。
      “你会验尸?”杨兆觉得奇了。这南梁,士农工商,仵作连名号都排不上,是下等的职末,南梁仵作本就不多,更别说是女人了。这女子竟如此胆大,敢和死人打交道。

      “民妇祖上曾有先人以此为业。民妇打小耳濡目染,略知一二。”女子声线温雅,眉眼却十分清俊。

      杨兆只觉得有些意思,便点头同意了女子此举。

      只见女子上前,对着尸体琢磨了一会,心中已是了然的模样,神情自若的检查尸首的各个部位,说道:“死者身有多处瘀伤和尸斑,腹部微膨胀,指尖内无泥沙堆积,指甲尖部破损。颈部有一道乌色的勒痕和抓伤的印记,应该是挣扎时留下的痕迹。”

      “死亡时辰应是三天前的子时到天明时分的辰时。”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尸体的头部,将手指伸进了死者的嘴里,摸索了一方。“死者下颌紧闭,口内无淤泥等杂物。”

      众人见女子将手指探入尸体的嘴里,皆倒吸了口凉气。

      “大人,这尸首双眼开,两手散,尸肉色带黄不白,口眼耳鼻具没有水沥流出,是死后投水之症。如检验覆验迟了,就会因尸首经受风吹日晒,遍身皮起,或生白疱。

      杨兆见她验尸手段熟稔,面上竟也毫无惧色,心中即是惊讶又是佩服。

      女子面色肃穆,遂又说道。

      “死者穿着打扮虽像个女子,但实为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

      此话一出,众人皆哗然。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弄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洗冤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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