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度》齐柯

5、Chapter 5

　　选课那天早上，总是睡眠不足的赵引殊六点钟就在床上直挺挺地坐起来，寝室里光线昏暗，隔壁躺着的舒盈看不清，还以为是鬼诈尸了，待瞧清是她，抱怨道：“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选课。”赵引殊头也不抬地戳了戳屏幕，焦躁道，“怎么选课系统还不开放。”

　　“……我的妈呀，九点才开始，你现在选个鬼啊！”

　　赵引殊一愣，心虚地说：“是吗？”她以往选课都拖拖拉拉的，还是头一遭这么积极，也不清楚到底几点开始，五点钟就醒了候着。

　　舒盈觉察出端倪，大为振奋，黏糊糊的睡意一扫而空，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凑过去，目光灼灼，“你看上哪位帅哥啦？”

　　赵引殊淡定地回答：“我看上美女了。”

　　“瞎扯……说真的，长得比程凌还帅？”舒盈一直还挺惋惜他俩分手的事，程凌绝对是他们学校名列前茅的美男子，人品也好，平时没看这俩吵架，不知为啥分了。

　　赵引殊一脸正直，“真的没有……”因为舒盈的话她还真的比较了一下程凌和孟致容貌，性别不同不怎么好比较，但感性的认知是，程凌容颜确实俊美，但仍在尘世间可以容忍的地步，孟致的美则是凌驾于人世之上的极致瑰丽，这种惊艳感她只在另一个同性身上感受过。

　　鉴于她生了一张厚道脸，平时做人也实诚，舒盈不疑有他，大失所望地叹了口气，“那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几年新开了一门《中国神话史》，我挺感兴趣的，想去听。

　　“诶，这门课听起来倒挺有意思的……我也选这门得了，到时候还能一起去。”

　　这么一来两人也睡不着了，破天荒地起了个早。

　　九点过一分，赵引殊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挤掉千军万马终于地进入学校看那架势打算busy到地老天荒的选课系统，成功问鼎选择《中国神话史》第一人，要不是在上课，她差点就激动得从座位上蹦起来了。身边的舒盈苦着脸长吁短叹，恨不得把手机砸了，“学校的系统也太烂了……”直到快下课她才半死不活地登录成功，在千钧一发之刻抢到最后一个名额，咋舌道：“这门课也太受欢迎了，这么快就满了。”赵引殊心里不禁飘过一句话：总有刁民想抢朕的人。

　　中午去买奶茶的时候她兴高采烈地跟孟致说了，孟致笑了笑说：“我那端显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你，平时没少在节假日抢购吧？”

　　赵引殊谦虚地摇头，“没有没有，纯属超常发挥。”两人往一处走，她问道：“老师，您是只穿红色的衣服吗？”

　　孟致愣了愣，露出很浅的笑容，“我衣柜里红色衣服多，偶尔也会穿其他颜色的。”

　　赵引殊咽下奶茶，有几分好奇地问：“您最喜欢红色？”

　　“以前对红色是比较偏好，后来因为有人夸我穿红色衣服很好看，所以红色控到了有点丧心病狂的地步。”不知是不是错觉，赵引殊从那双一贯不太有波动的眼里看到一丝一闪而过的温柔，仿佛是冰河上掠过的温暖阳光。她突然惊悚地记起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孟致有没有对象，万一对方已经名花有主了，那她还追个毛线？这么重要的问题都没问过她就酿酿酱酱地想了很多，果然色令智昏……强忍住捂脸的冲动，她用超越一众小花旦的高明演技装作随口调侃一般问：“男朋友？”

　　孟致干脆地淡淡道：“不是啊。”

　　……还好还好，虽说革命离成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并非全无机会，她也不必冒着夺横刀夺爱的风险追求幸福。

　　她正和孟致唠嗑，迎面走来的男生跟她打了个招呼，她一时还未将灿烂的表情切换过来，本能地回应了。那男生正好是程凌，他神色复杂地将目光从赵引殊脸上挪开，礼貌地跟旁边一看即知是老师的人问好，抱着球走了。

　　太尴尬了……贼尴尬……赵引殊完全领会了前男友欲言又止的目光里包含的全部意义。

　　孟致见她神色诡异得像打翻的颜料盘，奇怪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赵引殊干笑：“没有……”和孟致分手后，她掏出手机，果不其然收到了程凌发来的消息：……您笑得可真荡漾啊[微笑]，刚才那个就是你喜欢的老师？

　　赵引殊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回了个“呵呵”。

　　程凌没有回话，直接打电话过来，懒洋洋的声音顺着信号钻过来，“托那位孟老师的福，我也算见识了您真正谈恋爱时的丰富表情……还好，你还不是清心寡欲到不染风月，还可以做朋友，不过说好的高冷人设不崩呢？我看都快崩成渣了……”

　　他俩谈恋爱的时候都客气端正得相敬如宾，分手后程凌倒是恢复了嘴欠的本性，相处起来反而更自然。赵引殊叹气，“你少嘲讽两句会掉肉啊？”

　　程凌收起揶揄的态度，认真起来，“哎，别怪我多嘴，你还真准备就这么折腾下去？”

　　赵引殊一愣，不解地问：“你什么意思？”

　　“且不说师生恋在很多高校是禁止，何况你们两个都是女性，你确定她喜欢同性吗？你呢，你真的喜欢同性？”

　　赵引殊语塞，她思维有点混乱了，没人问过她这些问题，从认识孟致到现在，她全凭一腔激情行动，仿佛这件事是极其顺理成章的，自然得就像行星千万年按照固有的轨道运行，不爱孟致，她想象不出自己还会爱上谁。

　　她蹲在路边，舔了舔嘴唇，迷茫地说：“可我觉得我喜欢她啊。”

　　程凌无语地提醒她，“你也说过你喜欢我，就好像喜欢一个茶杯、一支口红。”

　　“那不一样，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就觉得眩晕，全世界所有的声音都像潮汐一样瞬间褪去，心里都是耗子发情一样的悸动。”

　　程凌沉默了，他在判断这看似夸张的形容的真实性。起初收到赵引殊电话的时候他的确受到了惊吓，但事后又觉得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无法想象像她那么冷感的人会有那么狂热的感情，直到今天他亲眼看见，才发觉赵引殊可能真的魔怔了。他一直觉得赵引殊虽然从表面上看上去还好，无论对谁都不失温和，实际上有刻在骨子里的冷淡，平时笑也好，偶尔显得疏离也好，多少都有些漫不经心，像是数据体放在模拟环境里表现出的应激反应，缺少凡人的真实感。像飞蛾扑火那种事，光是想想和她沾上边都让他怀疑人生。他一直以为赵引殊是冰堆砌起来的，跟火是绝缘体，可现在发现对方未必如自己想象得那般单薄冷酷，她体内本身就藏着一簇火，只等有人敲掉那层看似坚硬的冰壳，微弱的火苗便会自强不息地熊熊燃烧，摧枯拉朽地融化余下的冰封。